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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折痕
五月初的风裹挟着燥热,蝉鸣还未响起,但阳光已经烫得灼人。
阮遇晴站在教学楼的大露台上,指尖轻轻搭在栏杆上。
远处操场上的塑胶跑道被晒得发亮,几个体育生正在跑圈,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训练服。
她低头翻着笔记本,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三天后月考,而她落下一周的课。
数学最后几章的公式像天书一样堆在纸上,物理的电磁学部分更是看得她头晕。
她叹了口气,额角的痂已经结成了淡粉色的痕迹,在阳光下几乎看不出来。
"在看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阮遇晴猛地回头,差点撞上江烬的下巴。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数、数学......"她结结巴巴地回答,下意识合上笔记本。
江烬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套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他眉眼愈发深邃。
他垂眸扫了一眼她手里的笔记,突然伸手抽走:"这里错了。"
"啊?"
"洛必达法则。"他指尖点在一行公式上,"你少写了一个条件。"
阮遇晴凑过去看,发丝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
江烬的呼吸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我......"她咬了咬唇,"落下的课太多了。"
江烬合上笔记本,阳光在他指节上跳跃。
他忽然开口:"放学后,要补课吗?"
阮遇晴睁大眼睛。
"我刚好有空。"他补充道,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提,可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好......"她点点头,耳尖悄悄红了。
江烬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转身离开。
放学后的教室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将整个教室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影子落在课桌上,像游动的鱼。
江烬坐在她旁边,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行公式。
他的字迹锋利干净,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却莫名让人安心。
"这道题的关键是受力分析。"他低声解释,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你先画图。"
阮遇晴点点头,低头认真画起来。
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
她今天扎了高马尾,发尾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偶尔扫过江烬的手臂,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江烬的目光在她侧脸停留了一秒。
"这里。"他突然伸手,指尖点在图纸上,"摩擦力方向反了。"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阮遇晴盯着看了两秒,才猛地回神,赶紧改正。
"对、对不起......"她小声说。
江烬没说话,只是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道疤。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从橘红变成深紫,最后化作一片温柔的蓝。
"今天就到这里。"江烬合上笔记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阮遇晴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很久没好好睡过觉。
"你......"她犹豫了一下,"最近很忙吗?"
江烬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回答。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远处的走廊传来值日生拖地的声音,水桶撞到墙面的闷响在空荡的教学楼里回荡。
"走吧。"他站起身,单肩背着书包,逆光站在教室门口,轮廓被夕阳勾勒得格外清晰。
阮遇晴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校园。
校门口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飞蛾绕着灯罩打转,投下晃动的影子。
"明天继续?"江烬突然问。
阮遇晴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他"嗯"了一声,转身离开,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阮遇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江烬,"她突然叫住他,"谢谢你。"
江烬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肩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不用。"他声音很轻,"明天见。"
说完,他转身走向校门口,背影挺拔修长。
阮遇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五月的风温柔地掠过树梢,带着初夏特有的青草香。
明天见。
她在心里小声重复。
阮遇晴回到家时,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城市。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壁灯,餐桌上盖着保温的饭菜。
"晴晴?"温挽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带着浓浓的倦意,"妈妈给你热饭..."
"不用了。"阮遇晴把书包放在玄关,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吃过了。"
这是个拙劣的谎言。
她的胃正因饥饿而微微绞痛,但此刻她只想立刻扑向那些落下的功课。
温挽站在楼梯拐角,身上的真丝睡袍泛着柔和的光泽,眼底的担忧像水纹般漾开。
"那至少喝碗汤..."
"真的不用。"阮遇晴已经快步上楼,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后天要月考了。"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靠在门板上。
窗外,初夏的夜风掀起纱帘,送来栀子花若有若无的香气。
书桌上贴着的便利贴被吹得轻轻颤动——
「月考目标:第三名」。
阮遇晴深吸一口气,把江烬批注过的笔记本摊开在桌上。
他的字迹锋利如刀,每个公式旁边都标注着简洁的解题思路。
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透过纸面感受到他握笔时的力度。
台灯的光晕在深夜的房间里划出一小片明亮的岛屿。
阮遇晴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时而停下,咬着笔帽皱眉思考。
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车灯的光斑像流星般掠过天花板。
"晴晴?"温挽再次敲门"已经十二点了..."
"马上就好。"阮遇晴头也不抬,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太阳穴上。
她正在解一道电磁学大题,江烬下午讲过的解题步骤在脑海中闪回——他说话时微微下垂的睫毛,指节敲击桌面的节奏,还有袖口散发出的淡淡薄荷香。
温挽在门外轻轻叹息,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过了半小时,阮遇晴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公式像蚂蚁般蠕动起来。
她强撑着写完最后一道题,笔尖在纸上拖出长长的划痕。
当额头第三次磕到桌面时,她终于放弃了抵抗。
脸颊贴着冰凉的练习册,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般沉重。
朦胧中,她似乎听见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为她披上了一条薄毯。
便利贴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温挽站在床边,看着女儿蜷缩在书堆里的身影。
她伸手想关上台灯,却瞥见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那些字迹锋利得几乎要划破纸面,却在每个"注意"后面都画着小小的猫爪印。
窗外,一轮弦月悄悄爬上梧桐树梢。
接下来的两天,阮遇晴像着了魔一样学习。
清晨的图书馆刚开门,她就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习题集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
江烬偶尔会"恰好"出现在对面的座位,默不作声地放下一杯冰美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到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午休时分的樱花树下,她捧着笔记本念念有词,连林夏晚递来的草莓大福都忘了接。
"喂!"林夏晚气鼓鼓地戳她额头,"你再这样我要吃醋了!连跟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阮遇晴这才回神,抱歉地笑了笑:"考完试陪你逛街。"
"这还差不多!"林夏晚把大福塞进她嘴里,"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眼睛瞟向不远处的走廊,"你家江同学这两天好像一直在看你哦。"
阮遇晴呛了一下,奶油沾在嘴角。
顺着林夏晚的视线望去,江烬正倚在走廊栏杆边,手里翻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
阳光穿过他衬衫的缝隙,在锁骨处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似乎察觉到视线,抬头望过来,目光在阮遇晴沾着奶油的嘴角停留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才不是......"阮遇晴慌忙用纸巾擦嘴,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放学后的补习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每天傍晚六点,空教室里总会准时出现两个人的身影。
江烬讲题时声音很低,偶尔会因为阮遇晴的突然开窍而微微勾起嘴角。
他的解题思路总是简洁漂亮,草稿纸上整齐的公式像一首严谨的诗。
"这个题型明天肯定会考。"他指着最后一道大题,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留下个小小的墨点,"记住这个转换思路。"
阮遇晴点点头,发丝垂下来扫过他的手臂。
江烬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乱了一拍,喉结轻轻滚动。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教室后墙的黑板上。
第三天早晨,许昭拦住了正要进考场的阮遇晴。
"给你的。"他递来一个牛皮纸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得近乎刻意,"我的笔记,可能有用。"
纸袋里的笔记本边角平整,连折痕都没有,明显是新誊抄的。
阮遇晴刚要道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江烬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拐角,手里转着一支笔。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的轮廓勾勒得锋利而清晰。
他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许昭手里的纸袋,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不用了,谢谢。"阮遇晴把纸袋推回去,"我......我已经复习好了。"
许昭的笑容僵在脸上。
江烬听到后转身走进考场,嘴角得意的笑转瞬即逝。
月考结束的那天下午,整个年级都弥漫着一种松弛的氛围。
林夏晚拉着阮遇晴去小卖部买冰淇淋,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暑假计划。
樱花树下三三两两聚着对答案的学生,偶尔爆发出一阵懊恼的哀嚎。
"这次数学最后大题你做出来了吗?"林夏晚舔着草莓甜筒,"听说全校只有三个人解出来了。"
阮遇晴正要回答,余光瞥见江烬独自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
他倚着栏杆,手里捏着一罐冰可乐,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消失在夏日的热浪里。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低头看过来,目光隔着三层楼的距离与她相遇。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乱了他的黑发,也吹散了樱花树下的窃窃私语。
"喂!发什么呆呢?"林夏晚在她眼前挥手,"该不会是在想......"
"没有!"阮遇晴慌忙打断她,却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
天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罐喝空的可乐罐,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等待成绩公布的日子被拉长。
阮遇晴每天都会"偶然"经过年级办公室,假装整理鞋带时偷瞄老师桌上的成绩单。
江烬倒是很淡定,照常去图书馆看他的外文原版书,偶尔在借书卡上发现阮遇晴的名字,会不动声色地把书多借一周。
直到某个闷热的午后,公告栏前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成绩贴出来了!"
人群像潮水般涌向那张薄薄的纸。
阮遇晴站在外围,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裙摆。
"晴晴!"林夏晚从人堆里挤出来,眼睛亮得像星星,"你猜你第几?"
阮遇晴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
"第三名!"林夏晚一把抱住她,"你做到了!"
远处的梧桐树下,江烬靠在树干上,手里捏着一张对折的成绩单。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他望着被人群簇拥的阮遇晴,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风掠过树梢,蝉鸣突然响彻校园——夏天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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