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到站后洛予提醒陈冬青下车。
　　陈冬青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被叫了一声，还有点惊讶：“到了？”

　　洛予：“到了。”

　　下车后陈冬青看了看周围说：“也没有特别远啊。”

　　洛予笑着说：“你是走神了吧？我只要上课一走神再醒过来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洛予领着陈冬青往眼镜店走去，边走边给他介绍：“这个眼镜店是我妈不知道哪个远房亲戚家开的，我从小视力都是在她家测的。”
　　没走出离公交站多远，洛予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牌匾，他朝眼镜店一指：“就在那呢。”

　　他们推门进去，室内的空调风凉嗖嗖地迎面扑来，里面的房间出来一个阿姨，看见洛予的一瞬间眼睛倏地一亮：“呀！小予，好久不见啊！”

　　洛予心里有点小尴尬，但面上还是笑呵呵地回应道：“阿姨好。”

　　这位热情姨穿着白大褂走到洛予近前，几乎是笑颜灿烂地问：“怎么今天有空来呀？放假了？”

　　洛予点点头，显得有些腼腆道：“嗯，今天周末嘛。”

　　热情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要停下寒暄的架势，眼神里藏都藏不住对洛予这孩子的喜欢，就差直接拉起他的手摩挲了。
　　就在热情姨吸口气准备继续询问时，洛予趁这个间隙赶忙打断道：“阿姨！”

　　热情姨依然热情地回应道：“哎！怎么了？”

　　洛予怕陈冬青在一个陌生地方跟一个陌生人这么面对着面尴尬，赶紧拉了拉陈冬青的袖子，对热情姨说：“阿姨，我先给您介绍一下吧。这是我朋友陈冬青，他陪我一起来检查眼睛的。”

　　热情姨似乎是这时候才注意到洛予旁边还有个人，一拍大腿爽朗地笑了：“哎哟看我这眼神！不好意思啊同学，刚才见着小予太高兴了就没注意到你。”
　　洛予又偷摸拉了一下陈冬青的袖子，动作里有安慰的意思，好像在跟他说：阿姨说话就这风格，你别介意。

　　陈冬青倒没真的介意，笑着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你好你好，”热情姨笑着说，“来来来进里面说，小予要检查眼睛啊？眼睛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洛予总算是松了口气，可算进入正题了，他回答道：“我最近看黑板有点看不清，应该是近视了，来查查顺便配个眼镜。”
　　“近视了啊？”热情姨指了指里面一台验光机，“那你先坐那，我给小陈找个椅子去。”
　　陈冬青连忙阻止：“不用了阿姨，我站……”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热情姨热情地大手一挥打断了：“别跟姨客气！”
　　陈冬青：“……”

　　洛予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来，陈冬青大概从小到大都没遇见过这样的社交悍匪，这时候往那一站，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似是察觉到洛予的目光，陈冬青朝他看过来，就看见洛予一脸憋笑的表情，他也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热情姨给陈冬青拿好椅子，便过来了洛予这边。
　　洛予收回视线，往前串了串椅子，把下巴搁在验光机的垫台上，额头也向前抵住，整个脑袋就被固定住了。
　　热情姨坐到验光机后面，调整了一下机器的位置，跟洛予闲聊道：“平时学习太累了吧？眼睛都累坏了。”

　　洛予眼前模糊的图画逐渐清晰起来，是一条大路，一直通向一座红色的小房子，他笑笑回答道：“也没太学习，主要是玩手机玩的。”图画倏地模糊。

　　“哎，眼睛别动。”热情姨提醒他到，又反复操作着验光机，似梦境般的图画在洛予眼前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洛予瞪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了，眼睛都发酸了，才换到了另一只眼睛上。

　　检查完后，洛予赶紧闭上了眼睛，眼睛因为过于干涩而瞬间充满了眼泪。
　　热情姨看着检查结果说：“小予啊，你这眼睛近视度数很少啊，就80多度，几乎没什么影响，主要都是散光。”

　　“散光？”洛予还是闭着眼睛。

　　“是啊，”热情姨说，“你平时用眼时间长了有没有特别干涩疲劳的感觉？”

　　洛予仔细回忆了一下，迟疑道：“好像……有吧。”

　　“你这眼睛肯定是要配眼镜了，散光得有200多度，”热情姨站起身来，“走吧，再去测一下视力表，给你确定个度数。”

　　洛予睁开休息得差不多了的眼睛，就看见陈冬青安静地坐在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看着他，神色显得有些认真，他们的距离也不远不近。
　　屋里阳光洒入，光线充沛，洛予刚睁开眼，竟还有些无法适应光线，刺得他眼睛一酸。
　　他趁势移开目光，起身跟着热情姨坐到视力表前，面对着一面镜子。

　　热情姨递给他一只遮眼板说：“先挡左边。”

　　“阿姨，”洛予说，“还得有多长时间能完事儿啊？”

　　热情姨问：“你说配完眼镜啊？”

　　洛予点头：“嗯。”

　　“那还早着呢，”热情姨笑了，“怎么，这就着急了？”

　　洛予不好意思地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又转头看向陈冬青那边。

　　陈冬青抬了抬眉，意思是问他怎么了。

　　洛予有点抱歉地说：“我还得挺长时间能完事儿呢，你要无聊的话就出去溜达溜达，或者玩会儿手机？别干等着就行。”

　　陈冬青笑笑说：“不无聊，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的……
　　洛予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句话。
　　就那么坐着盯着他看，就挺有意思了？
　　哪有意思了？

　　热情姨敲了敲视力表，叫了他一声：“小予。”

　　“啊？”洛予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慌乱之中随便指了一个方向。

　　“我还没指呢，”热情姨被他逗笑了，“这怎么测个视力还能溜号呢。”

　　洛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后聚精会神地看着视力表。

　　可再怎么努力专注，他还是无法忽视陈冬青的存在，尤其是他那双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他只觉得陈冬青投向他的目光像一团火，灼烧着他朝向他的侧脸。
　　而他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有一台摄像机对着自己似的不自在。

　　一只眼睛测完换另一只眼睛。
　　手指重复着上下左右的动作。
　　无聊至极。
　　——所以到底哪有意思了？

　　“这一排都看不清是吗？”热情姨指着倒数不知道第几排问。

　　洛予摇头：“看不清。”

　　“行，”热情姨说，“那我给你拿几个镜片试试。”

　　热情姨给洛予戴上了一个试戴架，又往眼镜框处插入不同的镜片，反复换了好多个镜片，最后终于调出一个适合洛予的度数来，刚好能看清东西，也不晕。

　　“确定两只眼睛都能看清？”热情姨不放心他，反复确认。

　　洛予透过镜片看着视力表，点了点头：“能看清。”

　　“那你就戴着这个出去溜达一圈吧，再感受一下晕不晕，适应一下。”

　　洛予瞪大眼睛，指着鼻梁上的试戴架不可思议道：“戴着这个啊？”

　　“是啊，”热情姨说，“怎么了？”

　　洛予小声嘟囔：“这也太丑了……”

　　“什么？”热情姨没听清。

　　洛予赶忙摆手：“没事没事！”又问，“这得戴多长时间啊？”

　　“十多分钟吧，”热情姨说，“但你最好多戴一会儿。”

　　洛予转头满脸痛苦地看向陈冬青，陈冬青挑了下眉问：“出去吗？”

　　“嗯，”洛予起身，“得出去溜达一圈。”

　　“那走吧，我陪你。”陈冬青说。

　　于是他们推门走出去，外面阳光很晒，洛予环视了一圈说：“就沿着这条道往前走吧，行吗？”

　　“行，走吧。”

　　他们俩肩并肩的慢悠悠地溜达着往前走，洛予问：“这个眼镜也太丑了，我总觉得别人都在看我，心理作用吗？”

　　陈冬青笑着说：“没有吧。”又问，“戴着这个晕吗？”

　　洛予说：“不晕啊，感觉她给我配的度数不是特别大，能看清就行。”

　　走了一会儿，洛予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累不累啊？”

　　“累什么？”陈冬青问。

　　“陪我过来配眼镜，结果还那么无聊。”洛予说。

　　陈冬青笑了笑说：“我都说了不无聊，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的。
　　又是这句话。
　　洛予觉得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控制着自己。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想起过梦里的陈冬青了，梦里的他们别说这样肩并肩地一起走，就是说句话都是很罕见的事情。
　　他早已不再探究那个梦的隐喻，只是陈冬青暗恋自己的十二年他怎么也无法忽视。
　　而且也会不可控制地将梦里
　　的种种带入到身旁的陈冬青身上，因为两个空间的陈冬青是那么的相似。
　　同样的记忆、同样的经历、同样的家庭……
　　同样的……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洛予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觉得不可思议，但一切又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一开始出于对陈冬青的好奇而靠近他，如今却也无法做到完全抽离他的生活而离他远去。
　　他又想起了梦里陈冬青的十二年，虽然这还未发生在现实，但他还是觉得于心不忍。
　　可于心不忍之后，他还是无法做到坦然接受这份沉重的感情。

　　他的心挣扎出了一道裂缝，可现实却毫发无损的没有一丝改变。

　　洛予想再提起个别的话题，于是提了提鼻梁上的试戴架说：“这个好重啊，鼻梁压得好疼。”

　　陈冬青停下步子，侧过头，也抬手提了一下，手挨着洛予的手：“是挺沉的，”又靠近他看着他的侧脸，“你鼻梁都有点红了。”

　　洛予偏过头看着陈冬青的眼镜，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似乎都靠着呼吸，过了半天洛予才摸了一把鼻梁，扯出一个笑来说：“是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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