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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犟种
第二天,陈橙给上班的便利店请了假,起了个大早。
拎着豆浆包子去喂狗,刚进到医院手机响了起来。
从小到大,从那“破地方”到京城,她是走到哪里呆一段时间就会被人连恨带骂的那一类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朋友。
能打她电话的不是江芸就是骚扰电话。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的是她前段时间怎么打都没打通,以为对方不再用的号码——小四。
她接起来后还没说话,那边就先不着调的笑嘻嘻地问候了。
“喂,橙姐?是橙姐吧?”
那么久没联系,那声音还是扭着声带甜腻的声音还是听得想让把她脖子拧一转儿。
“嗯,是我。”
“还真是橙姐啊,您可得五六年没找过我了。”
有事要问,陈橙就稍微寒暄了一句。“怎么之前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那边有些声音尴尬。“哎呀,前段时间因为点儿事进去呆了半个月,今天刚出来呢,嘿嘿。没想到刚开机就看到你给我打的电话,还挺高兴。”
想了想又问:“您和江芸还好吧?”
陈橙也没回答自己好不好,听对面的人这么说,就知道这小四还在像以前一样,就街面上溜达每天寻摸点轻快钱。
没手艺没文化,又吃惯了便宜。做点什么不合规合法的挺正常的。
如果不是江芸,她估计也差不多。不过也有其他的可能,也许被抓起来,也许烂在了大街上,也许早被“它们”杀死在梦里。
她没有劝人向善的心,直接问正事儿:“巴子你还有联系吗?”
听到这个名字对方多了一下,语气有些忸怩为难。“橙姐你找他干嘛?”
陈橙没回答。
那边显然知道自己多余问了,又接着说道:“我也好久没联系过他了,听说他一年前被抓了。”
陈橙皱眉,怎么那么不巧啊。“因为那些事?”
她没明说,但对面的人明显知道“那些事”是指什么事。
“不是,好像就打架斗殴伤人了判了一年多。”那边顿了顿又说:“橙姐,巴子现在混头面儿上去了,可不是咱小时候那样了。他现在做的事不太好,咱最好不要沾他。”
打架斗殴伤人才判一年多,看来巴子是混上去了。能让小四都说不太好,让避着点儿,陈橙也能估摸着是那些事了。
她要做的事太多,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再沾染了。可她必须要做的其中一件事,还真就要这样的人。
所以她还是说:“如果他出来你联系我。”
“橙姐,你……”
知道她要问什么,陈橙直接给她堵嘴。“别问,看到他联系我,或是告诉他我找他就行。”
快到病房,陈橙没再多说就挂断了电话。
那些人,惯能爬梯上坎,不需要太客气。他们不过是她和江芸刚来京城,仿徨无依时一起报团取暖,讨过生活的搭子。她从不认为有过那么一段经历就是同类,是什么共患难的朋友。
她的同类……
现在只有江芸。
而且,说是报团取暖,不过为了更好的同野狗强食,恶人斗狠。糟烂的日子从没什么好寒暄的。
———
手机揣兜里,推门进病房看到凌铮也在打电话,听到开门声,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眼神,垂眼继续听着电话。
稍后沉思了两秒,才开口:“看着那边,这边的事先放下。”
这一句后就挂断了电话。但也没有和她打招呼。还看着手机在思索什么,总是淡漠的脸上似乎有些有些担忧?
陈橙把东西放沙发前的桌子上。暗暗挑眉,幸灾乐祸。心想难道是狗爹要被双规了?
转头笑着说:“早餐,豆浆包子。”
又问:“你床上吃还是坐沙发上吃?”
听到询问,凌铮收起手机,转头看了眼陈橙的脸,没说话。她刚刚看到她提进来的东西了,一看就是外边原材料不明开路的小作坊做的。
她不是瞧不上,而是吃不了。
看人又不说话,只下床。陈橙以为她是想坐沙发上吃,伸手要去扶她却被人一个眼神推开。
看那眼神就知道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那模样让陈橙想笑,这人心眼儿……啧,还真是小气得跟黄鼠狼一样。
不让扶她也就在一边看着,想看着瘸子怎么自己蹦跶过去。
结果凌铮右手一伸,从床头的角落拿过一根肘拐,杵着拐杖在她面前悠悠转身去了卫生间……
那不适应,歪歪扭扭,真是瘸腿狗的背影让她身后陈橙嘿的一下笑起来。
片刻后,卫生间门打开。
人出来时额前的头发湿了一些,新换的看起来像是崭新的病号服领子也湿了,露出锁骨白皙的皮肤。
洗漱后凌铮也没看站在一边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笑的陈橙一眼,先是拿了床边柜子上的烟和打火机,又转身往沙发去。
坐下后也没动桌上的早餐,只抽出根烟放嘴里给自己点上。
本来昨晚她已经让人去查陈橙了,想看看这让她有那种古怪感觉的女人到底什么情况。
可今早就接到消息,她一直让人关注了几年,已经准备结束的张玉弯和展宁那边有了新变化——两人的关系被展宁家人知晓了,并且闹得很难看。
观察了两人这么几年,当然知道她们都没有和家人出柜,且知晓她们各自的家庭情况。
曾经她也想过找机会捅破两人的关系,让她们面对更大的考验,这样也许她能得到更准确的结果。
但最后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们是所有观察对象里唯一让她看到接近真实的“爱”的人。她想要她们在一起,最好永远在一起。
而现在这天自然而然的来了,所以她想要看看,看她们最终是怎么抉择的。
在面临家庭的逼压时,她们“爱”能否让她们坚持,又能坚持多久。
看人早餐也不吃,竟然抽着烟发起呆来。陈橙以为这人是因为昨天的事情不愿意搭理自己,也不愿意吃自己带来的东西。
心头嗤笑,又去拿了一次性纸杯倒上水做了个临时烟灰缸,放到凌铮面前。而后坐在了她对面,自己拿过一个包子吃起来。
“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呢?”
没有看她,没有回答。
“不是,你这么大人了怎么那么小气?”看着人,意味深长的问:“这么介意我抱你?为什么呀?”
果然在她说完这句话,抽烟的狗二代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也就一眼。过后把烟灰弹到她做的纸杯烟灰缸里,不再搭理她。
陈橙看着凌铮抽烟的侧脸笑,看她吐出烟雾时微虚的眼睛,昨日苍白的嘴唇已经有了血色,被嘴边吁出的烟雾衬得红红的。
她慢慢地咀嚼着包子,勾着嘴角就这么盯着凌铮的脸。
两人中间就隔了张桌子,那么赤裸裸不遮掩的目光凌铮自然感受到了。
她不清楚陈橙眼中的笑意是什么意思,但这样的直视让她不舒服,没有人这么冒犯的看过她不说,这样赤裸裸的盯着人看本身就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她扭过头看着陈橙,语气有些冷漠的问:“你看什么?”
逗狗现在就是陈橙的乐趣,所以她真情实感地说:“你吸烟的样子很好看。”
喝了口豆浆,又补充。“嘴唇咬着烟的样子很好看。”
凌铮心头一怔,夹着烟举到嘴边的手顿住。
自来,夸她内敛娴静,气质卓越,林下之风等等的人数不胜数。但她清楚那些话都是那些人必要的引语。
她没在意过自己的样貌,也没在意的必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直白的夸她好看,还夸得那么具体……
所以,刚刚陈橙一直是在看她的脸,看她吸烟时嘴唇的样子?
想到这里凌铮心里有奇异的丝丝波动,有些热。可转而又有些不太高兴。
这个女人盯着她看是什么意思?突然夸她好看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的眼神里那种……跳动的东西又是什么?
这些疑问让凌铮心里丝丝的波动被掩盖。她微微皱眉,还没说话,就听对面的人又说话了。
“你手上那是什么?”
闻声,凌铮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她还在为陈橙刚刚的话找动机,想要剖析她眼神里的东西,看着手就无意识地轻吐出两个字:“过敏。”
“过敏?”
陈橙蹙眉,看着那露出一节儿的手臂和手背上稀稀疏疏,突兀的小红点。起身走过去,坐到凌铮旁边,自然的牵过的她夹着烟的手。
她刚把手拉到自己面前,还没仔细看上面的红点,就被凌铮忽地抽了回去,拧眉看着她,被冒犯似的怒瞪着眼。
两人不熟,那迅速抽回手的动作很正常。
但陈橙不是正常人,在她看来她盯上的就是她的,而凌铮居然不让她摸她自己的东西,那的动作还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这让她很不高兴。
她也不是很能压住气的人,脾气已经上脸。可凌铮刚刚的动作让袖子又往下落了一截儿,露出半条白皙的手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分布着的小红点儿。
陈橙火气顿了一下,看着那条手臂眉头更重了。“你这是什么过敏啊?”
凌铮也不说话,就皱眉戒备地看着她。
这种时候哑巴就让陈橙压不住了,语气很不好,声音也没收住。“你哑巴啊!问你什么过敏?”
这语气严厉的一骂让从未有人敢对她如此的凌铮眼神一冷,气压拉得极低,眼神阴沉的盯着陈橙的眼睛。
而陈橙可不是什么善茬,专克凌铮的阴冷似的,丝毫不惧的也瞪着眼盯着她。
于是,两个一问一不答的犟种就因为这么点儿事情拧了起来。一副要比比谁能先用眼神杀死对方似的模样。
直到一早来给凌铮测量体温的护士敲门进来,就看到两只弓着背,炸着毛,竖须呲牙抵着额头一言不合就要开战撕个胜负的猫。
“额……”护士抱着记录本,拿着体温表看着沙发上的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的两人。
病人和家属吵架呢……
来得不是时候啊。
两人都听到了动静,但陈橙坚决不服,管她是谁来,今天她就要这哑巴知道就她那眯眯眼,就算是做了双眼皮手术也瞪不过自己!
所以最终还是有涵养的凌铮冷着脸别过眼。
是对方先服软,陈橙这才翻了个白眼对着护士没什么好口气的问道:“干嘛呀?”
能住进她们医院这间Vip病房的病人都是有点来头的人,所以即使对方语气不好,护士也不敢摆脸色。
全当没感受到,笑着甩甩温度计,走向脸色阴沉的凌铮说:“量个体温,看看今天的温度如何。”
看到凌铮还夹在手上的烟又说:“感冒发烧最好还是少抽点烟。”
小护士话刚说完就被人冷着眼一瞥,也就讪讪的勾勾嘴角闭嘴不再多话。
凌铮把手里的烟扔到桌上的纸杯里,抬手。
护士赶忙把温度计递过去。“腋下。”
这种事情凌铮当然知道,接过温度计,解开衣服的一颗扣子把温度计放到了腋下。
陈橙看了一眼,拿起装烟头的纸杯起身走去窗边。把杯子放窗台上后取出自己的烟也点了一根。
护士看了一眼,也没劝。
吸着烟看着那边狗二代手背和小臂上的红点儿,心里感叹自己的“摆件儿”被糟蹋了。
看看那垂着眼该被拉去烫毛撬嘴的哑狗,陈橙就心烦。可转而又对护士说:“护士你看看她手上那些是什么过敏。”
过敏?
一听这两个字,护士警惕性就提高了。病人因为药物过敏引发的问题得高度重视。于是看向凌铮的手,果然看到手背和手臂上遍布着红点儿。
护士皱眉,看着凌铮询问:“可以看一下你的手吗?”
凌铮被陈橙刚刚那一句“哑巴”气得现在还梗着,不想搭理任何人。
护士看她这样子也知道是不愿意了。就只能保持距离观察。
“看起来有些像荨麻疹,病人有吃什么特别的食物吗?平时没吃过的。”
护士是询问家属,可家属陈橙也两眼一黑。这她那里知道啊,她又不是凌铮她妈。
反正今早哑狗肯定是没吃了,于是就只能问。“凌铮你昨晚吃了什么?”
本来她语气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冷言冷语和不耐烦。可她好声好气的一问,凌铮却一个伶俐的冷眼就向她射来。
那眼神也把还没消气的陈橙激得心头的火气回弹,并又拔高三分。虽然两人没相处太多,但陈橙知道她那眼神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叫她“凌铮”。
$&@¥#,那么多人交税喂出你这种崇洋媚外的洋狗……
她不屑地呵了一声,点头。“行,Luke。那么请问Luke小姐,您昨晚吃了什么让您的手跟魔芋树干一样。”
冷眼瞪着陈橙的凌铮听到这冷嘲热讽的话心里同样怒气攀升,眼里冷意滴出,已经有了要找人抹杀了这个敢一而再再而三冒犯她的女人的想法。
两人各不相同的对呛方式苦了一旁尴尬无声的护士。
她想走……
看着两个又对峙上的人,她讪讪的建议:“要不……我一会儿让医生来看看吧,不行抽血查个过敏原。”
听到抽血,凌铮收回眼神。这才冷冷地说:“不用了,是接触性荨麻疹。”
她淋雨就会这样,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陈橙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什么问题还不说,非都别人抽。畜牲毛病。
这个名字她也听不懂,就问护士:“什么病啊这是。”
护士笑笑。“就是普通过敏,可能是空气里的灰尘,花粉,污染物之类的过敏。一会儿开点药擦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陈橙点头,别是传染病就行。
几分钟后护士接过温度计,举起来仰头仔细看。而后笑着说:“36.8没事儿了。一会儿医生来看看腿,没事就可以出院回家养伤了。”
说完护士就离开了。陈橙看着那边梗着脖子还在生气的凌铮。她其实知道自己应该对凌铮好一点,至少要在拿下她前理应对她好点。
可只要看到凌铮那高傲的模样,并且还冷眼看着自己,她心里就说不出的火气大。真是压都压不住。
心里还推卸责任。那她态度好一点,我不就好一点嘛。
暗自在心里斥责了凌铮的“不懂事”,陈橙把烟头扔杯子里决定自己大度点。
她撩了撩头发,从窗边走到沙发边坐下,把另一杯豆浆放凌铮面前。“温的,喝点吧。”
看人听到了也不说话。又问:“你不饿?”
不说话。
“你不喜欢吃这个?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态度够好了吧。
还是不说话。
陈橙的不爽又有点涌上来,压下去后,盯着凌铮的侧脸。片刻后叹了口气,无奈说:“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昨天好心抱你上床检查你从昨晚气到现在,刚刚关心你的状况吧,你那表情又跟我要拐卖你一样。”完全不提自己的问题。
“你们这种人都这么不实好人心,又小心眼儿的?小心气多了以后乳腺结节。”
凌铮其实一直在想的是刚刚两人争执,她一直盯着陈橙的眼睛,那种触动到可以影响她心意的感觉居然完全没有出现!
这是为什么?
因此在陈橙“服软”说话时,她只听到了“你们这种人”,这是她的敏感词。
所以她转头盯着陈橙的眼睛,问道:“我们什么人?”
在她以为那种古怪的感觉消失的时候,她盯着的陈橙眼睛一弯,那浅色瞳孔里反射的光就直直扎到了过来,让她心又重重一跳,那种迷雾一样的感觉又再次弥散开来。
她迅速垂下眼。
怎么又这样!
陈橙看到了凌铮垂下的眼睛,以为她不想看自己。勾着嘴角就说:“还能是什么人。”
“为人民服务的人呗。”单独的话嘲讽意味太重,所以她又补充:“站在高台上,听多了恭顺的话,见惯了恭顺的人,架子摆起来就觉得忠言逆耳,别人都是歹徒了。”
凌铮知道陈橙是在讽刺她高干子女,只爱曲意逢迎,不识好歹。
但她可不认为陈橙这个女人是“好人”,特别是刚刚两人互瞪时,这女人眼里不掩饰的野兽般的凶锐目光完全与她平时展现出的野猫似的小小狡黠与倔犟大相径庭。
再加上陈橙给她的特殊感觉,她绝对不认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有些脾气的小动物。
而陈橙不知道凌铮对她的感受,所以她笑得极其大度的自我“剖析”。
“我这个人吧,脾气是急了点。但绝对是个好人,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今天陈橙说了个笑话——她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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