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边界

　　在厨房准备晚饭的范阿姨走出来，注意到她径直走向客厅，赵桦烟搂紧书包站起来。

　　她目不斜视，放轻脚步朝楼上走去，到二楼，忍不住向程恪臣在的卧室投去一个视线。

　　房门紧闭，赵桦烟垂下眼，回到自己房间。

　　屋子隔音很好，只有阳台外传来的几声雀叫，赵桦烟坐在书桌边，翻开练习册。

　　她低头发呆了一会儿，才握紧笔开始做。

　　晚上，是范阿姨来叫的她。

　　赵桦烟跟在她身后往长廊走，临到楼梯口，范阿姨没有停顿，抬脚就下台阶。

　　赵桦烟瞥一眼程恪臣房间，看不出任何。

　　她放慢步子，几秒后，脚下重新提速。

　　到达一楼，餐桌上背对着她坐着的是陈松梅和程博宇。

　　赵桦烟沉默地走到餐桌另一边，程博宇简单说了句：“吃饭吧，桦烟。”

　　赵桦烟端起碗，整个用餐环节格外地安静。因陈松梅和程博宇的兴致不高，空气闷，有些不通畅。

　　往日右手边位置存在感极强的人没来，风从赵桦烟后背掠过，有些空和凉。

　　陈松梅胃口不佳，吃了半碗后就没再动筷。

　　她垂下胳膊，语气自带一种自上而下的肃冷，面上也没有多少缓和的神态，问对面的女孩子：“放假了，你有什么安排？”

　　赵桦烟咀嚼几口咽下食物，目光与前方的陈松梅短暂相触：“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我基本上待在屋里写，或者出门去书店自习，怎么了？”

　　陈松梅接过范薇递来的湿巾不急不慢地擦净手，头也不抬道：“明天我们和你一起去医院看一下你阿婆。”

　　赵桦烟点头：“好的。”

　　陈松梅：“一早就出发，提前准备好。”

　　赵桦烟嗯一声。

　　之后便没什么话了，陈松梅离开餐桌。

　　赵桦烟将碗里的米饭扒干净，听到程博宇道：“恪臣表哥结婚，就在年后，到时候我们带桦烟你去，可热闹了。”

　　赵桦烟的碗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她放下，垂眸推辞道：“还是不用了，我就待在家里吧。”

　　程博宇一直微微发沉的脸可算露出点平日里的和气，他半笑着哎一声：“你啊，虽然读书用功是好事，但外界的事物还是要多接触一些的，不然……”

　　他停顿了下，“孤僻不是好事，还是要和旁边周围的人多多来往的，省得别人背后议论不是。”

　　赵桦烟没立马回话，程博宇也不在乎，或者他也只是单纯地想到这里，想表达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已。

　　赵桦烟只沉默几秒，就站起身，她看向对面的人，轻声道：“那我先上去了，程叔？”

　　“去吧去吧，明天走的时候我们叫你。”程博宇在擦眼镜上的雾气，随意说道。

　　赵桦烟从餐桌离开，要直接上楼时，突然听到范阿姨叫住自己。

　　她站住，回眸。

　　范薇快走几步，她到达赵桦烟跟前，两人站的近。

　　范薇看了眼后方的程博宇，这才从身前围裙兜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还热乎的三明治递给赵桦烟。

　　“我刚才去叫恪臣，他不理，”范薇声音很低，看着女孩子，“你待会儿去试试，把这个吃的给他。”

　　她叹了口气，“这不吃饭怎么行，长时间下去可得把胃搞坏了，所以，”

　　范薇拍拍赵桦烟的肩膀：“桦烟，你就当帮阿姨一个忙，去给你哥送点吃的。”

　　她想到什么，“如果他不开门，那你就吃了吧，当夜宵也不错。”

　　范薇面相长得很和善，说话的嗓音也温温柔柔的，会爱人的母性气质由内而外的透出来。

　　赵桦烟稳稳拿过来，也低声：“我去试试。”

　　-

　　她来到程恪臣卧室门外，抬手敲敲：“在吗？”

　　里头没有回应。

　　赵桦烟手指停在冰凉的木门，她垂眼，再次开口：“程恪臣。”

　　因着陈松梅在楼上休息，赵桦烟声量不大。

　　她等了会儿，门依旧紧闭，里面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赵桦烟转身朝自己卧室走去。

　　她扫一眼桌子，从上面拿了一本刚买不久的历年数学高考题，重新折返。

　　赵桦烟咽一口唾沫，食指扣三下。

　　“我想请你帮个忙。”

　　话音刚落，身侧的门突然被打开。

　　赵桦烟本来靠着，这下她只能急忙伸手支在墙壁，站稳身体。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程恪臣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往下滴水。

　　一双眼格外的清晰凌然。

　　他扫她一眼，扒着门的手松开，拿下脖子上的毛巾，正要说什么，眼前突然递过来一个三明治。

　　透明包装的鸡蛋三明治配料丰富，色泽诱人，摊着它的那只手掌心皮肤嫩白，手指纤长，指甲干净，修剪得短而整齐。

　　程恪臣擦脸的动作一顿，下巴上凝聚的水珠径直落到地面。

　　他没接，掀眸，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可怜我？”

　　“跟我没关系。”赵桦烟伸出适才躲在背后的书，双眼平静，“我来找你是为这个。”

　　她目光落在那个三明治上面，“这个是范阿姨让我给你的。”

　　赵桦烟与男生湿发下的眼睛对视，不到一秒，飘忽开：“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她说完，好几秒，对面的人都没说话，也没关门。

　　赵桦烟前进一步，男生高大颀长的身影罩住她。

　　她手指轻轻包着三明治抵在程恪臣胸膛，没有抬头看人，“你赶紧吃完，我请教你一个题。”

　　赵桦烟声音平平地强调：“很急。”

　　程恪臣垂在黑色裤子的手指一动，他下身没动，上身缓缓向下低头。

　　赵桦烟右脚后退，拉开一点距离。

　　她依旧垂眸，程恪臣还保持着先前微微附身的姿势。

　　他撩眼，直起身体。

　　“进来。”他丢下话，转身进屋。

　　赵桦烟在门口稍踌躇了下，抬起脚。

　　进去后，她还将门关上。

　　回过身，无法避及的视野范围，她模糊地将程恪臣房间看了个大概。

　　是要比她那间大点，布局也不同，书桌在床尾的对面墙壁位置。

　　先她一步进屋的程恪臣手落在椅子背，旋转一圈推到桌边：“坐。”

　　赵桦烟箭在弦上，没有退路，她步子缓慢地走过去，在程恪臣的注视下，坐在他的椅子。

　　“这个呢？”她举高三明治，看他一眼。

　　屋里就这把椅子，程恪臣桌子大，中间放着台式电脑，桌面都还很有剩余。

　　他腿长，倚坐在桌角轻轻松松，就这样抱着手微俯视的角度看赵桦烟，一副我看你还要说什么，带着丝丝不信任的架势。

　　赵桦烟将三明治放到桌面，推过去：“趁热吃，不要浪费范阿姨的一片真心。”

　　推到程恪臣的腿边她就没推了，就放在哪儿收回手，面色如常地将书翻开。

　　她垂头在看题，这时突然听到旁边的人说了句：“你笔忘带了。”

　　空气安静几秒。

　　“还真是。”赵桦烟瞅一眼右上方的笔筒，“我可以跟你借一支吗？用完还你。”

　　程恪臣没回音，赵桦烟伸到一半的手停滞在空中。

　　她犹豫着要收回。

　　“赶紧的。”

　　听到催促，赵桦烟随便抽出一支。

　　程恪臣松了手，从桌子上跳下来，靠近赵桦烟，双臂分开，掌心抵在桌沿，稍稍躬身的姿势。

　　“你没听说我成绩很差？”

　　赵桦烟的左边半个身体莫名僵得不行，她呼吸得很缓：“没听说，试试就知道了。”

　　程恪臣垂眼，目光放在赵桦烟跟前摊开的书上。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静了几秒，忽而道：“真不会？”

　　赵桦烟抬手无意识地挠挠额头：“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崭新的纸面，吸附着天花板的炽灯，有些晃眼。

　　程恪臣姿势没变：“哪题？”

　　赵桦烟抬手指着三十五页最后的一道。

　　接下来没人说话，她没看程恪臣所以不知道他是在看题目，还是做什么。

　　赵桦烟屏息，忍不住咽了下唾沫，觉得空气热。

　　她捏紧微凉的笔杆，正要开口主动询问，忽听旁边人说：“不会。”

　　赵桦烟猛地扭头看向程恪臣，不是很相信。

　　男生也偏头掀眸，二人迎来从赵桦烟坐下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五分钟的首次对视。

　　反应过来距离有些近，赵桦烟身体往右边移了一半，她收回视线：“你真不会假不会？”

　　“这话要问你。”程恪臣直起身体。

　　余光里瞥见男生去阳台处，将推拉门打开，赵桦烟回神，感觉空气凉爽不少。

　　-

　　回来的程恪臣没说什么，拿过赵桦烟手里的笔，掏出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起来。

　　他头发也干了，微微蓬松，身上清冽的味道随着阳台吹进来的风一并袭上赵桦烟的鼻子。

　　程恪臣站着，她坐着，稍稍偏头就能将他低头在草稿纸上写的内容看了去。

　　速度很快，笔锋有劲，但字写得好看清晰，和本人的形象差不多，尖锐的线条，很有个人特色，一目了然。

　　程恪臣不用一分钟就截完这个题，他将草稿纸推过去，放下笔：“好了。”

　　“谢谢。”赵桦烟将那张草稿纸给夹到书里合起来。

　　她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程恪臣没说话，他性格大概就是那样，好像很少说废话。

　　赵桦烟从椅子和桌子间出来，正要朝外面走去，身后的人这时开口。

　　“赵桦烟。”

　　男生声线低冽，如掠过海面缓飞的鸟划破空气，带着一种滞后性的潮湿。

　　赵桦烟驻足，侧头看去，程恪臣拿起那个三明治，随意地往前递。

　　“把它吃了。”他眼神倦慢。

　　赵桦烟眨眼：“我不饿，你吃。”

　　程恪臣扬扬手，口吻有些无情：“那就丢了。”

　　那很可惜。

　　赵桦烟走过去接住，要离开前，想到什么，她说：“明天我和程叔他们去医院看我阿婆。”

　　背后的人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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