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叹

　　失去了白玉墓室的保护，青荇被压制的怨气喷薄而出，吞噬了她的意识。

　　刘文竹朝她伸出了手，我眼疾手快地将他往后拉，现在我们两个没有灵力的累赘离得越远越好。

　　千徊十分默契地上前，正待出手制服青荇，不想，她却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用力地掐住，直到手指没入。

　　“站住。”她声音冷漠而嘶哑，不带任何情绪。

　　“你这是在威胁我？”千徊问。

　　“是。”回答简短而肯定。

　　不得不说，青荇是个非同一般的姑娘，短时间的接触，她便知道了我们的弱点——魂魄，无论是谁的魂魄我们都会保护。在意识被怨气吞噬的情况下，她竟然还可以立刻判断出如何利用这一弱点，令人佩服。

　　怕她伤自己太深，千徊不再靠近，青荇则趁着空隙转身逃离，千徊跃起追上，两人转眼便消失。

　　“阿孟姑娘，他们去了何处？”刘文竹着急地问，“难道是去……”

　　“没错，青荇应该是去找她父亲了。”毕竟这是她成为怨魂的理由。

　　没有灵力，无法飞天遁地，我只能让刘文竹带我去找吴有仁。

　　赶往知县府的路上，我问刘文竹：“你为什么要复活青荇？”

　　“她一世凄苦，所想不过安稳生活，所求不过一个公道，明明如此简单，对她而言却是奢望。”刘文竹颇感唏嘘。

　　“那你为何还斩了她？”

　　“她杀人了。”刘文竹坚定地说，“私刑不可为，我既为官，便要惩罪罚恶，守一方安宁。”

　　“不能网开一面吗？”

　　“若我因怜悯徇私，那我与那些为钱财罔顾法度的蠹虫有何区别？与那些给不了青荇姑娘公道的人有何区别？”谈起此事，刘文竹振振有词。

　　“那你复活了她之后想做什么？”

　　“死前，我彻查了各处风月场所，违规之处一律查封，包括害了青荇阿妹的那处，也收集了吴知府打杀原配的口供，与折子一同上呈弹劾，不久自会有人查办。我希望她能安稳地生活，
　　，看看这世道或许还有可取之处，或许还有公道可言。”

　　“所以霁月是……”我想起他死前做的那些事儿。

　　“没错，是我给青荇复活的身份。”

　　边说边走，我们很快到了知县府衙，而周边部下了法阵，我认得出那是千徊所设，避免现世之人及无辜魂魄陷入危险。

　　千徊的法阵不会拦我，本想让刘文竹在外面等着，但他不愿意，我也担心他独自在外面做些什么危险的事儿，便带他一起进入了府衙中。

　　府衙内乱成一团，明明是白天却乌蒙蒙一片，衙役仆人喊着“有鬼啊”，四处哭号奔逃，然而始终只在一个地方转，看来是被青荇的怨气困住了。

　　我顺着声音找到了西院，院墙角落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缩在那儿瑟瑟发抖，青荇被锁在一旁，嘶吼着要靠近男子，千徊正在一旁压制她失控的怨气，避免伤害到府衙里的人。

　　“青荇姑娘！”刘文竹喊了一声，失去理智的青荇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很快又恢复原样，但那一刻分明冷静了一些。

　　“快，多跟她说说话。”我对刘文竹说。

　　他顿了一下问我：“说什么？”

　　“嗯……”回想她失控前，分明很在意刘文竹为她而死这件事，“你就回答她刚才问你的问题。”

　　“青荇姑娘，还记得刚才问我的问题吗？”刘文竹说，“你问我换你值不值？”

　　听到这句话，青荇果然转过头看他，他继续说下去：“你说有何不值的呢？官又如何，民又如何，世人的命为何偏偏要分个高低贵贱。”

　　“或许你将我想得很好，就像百姓叫我青天，可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自己。”

　　刘文竹说到这里，青荇歪了歪头，怨气不再到处乱窜，千徊偷偷朝我们扔了个赞赏的眼神，趁机归拢府衙内的怨气。

　　刘文竹看着青荇，继续说：“我为官数十年，情与法终究难两全，为了职责，我选择了法。这数十年来，玩弄权势的权贵多是逍遥法外，被逼上绝路的百姓我却斩了不少。”

　　言及于此，刘文竹自嘲地咧咧嘴，笑着的表情却只有悲伤，“你的案子，让我想起了从前那些与你一样无助的人，我想救你，就像我想救那些人一样，但是知府刘文竹做不到，我无法背弃一生坚守的法理。”

　　“既然为法理而生，那不妨为情理而死。”刘文竹朝青荇伸出了手，“虽然我的计划失败了，但希望你知道，有人愿意为了你的公道不顾一切，你不需要自己做这些。”

　　青荇依旧歪着脑袋愣愣地站在，明明面无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的动摇。

　　此时千徊彻底封住了怨气，府衙内不再阴气森森，青荇的眼神恢复了光彩，她一步步走向刘文竹，握住他伸出的手，说：“如果10岁那年，招娣遇见了你，你会帮她吗？”

　　“会的。”刘文竹轻轻地抚着她的头，“我会帮那个小丫头和她的阿娘离开那个家，为你们寻一份安稳。”

　　听到这个答案，青荇笑了，笑得很是开怀，笑了一会儿后，对我们说：“我跟你们走。”

　　事情圆满解决，但青荇之前问的问题却一直在我心中打了个结，解不开，很难受，她真的不能报这个仇吗？她愿意去狱底受刑，来换取一个公道，我们为何必须拦着呢？

　　思来想去，我始终找不到答案，忽然额头哒地被弹了一下，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我捂着额头对着眼前窃笑的千徊控诉：“就因为你老弹我脑袋，我才想不清楚问题！”

　　他敛了敛笑意，说道：“别皱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回去我同你说。”

　　我们正要离开，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大人！”随之又是一阵喧哗。

　　原来众人正手忙脚乱地扶起墙角的男子，但那人口吐白沫，衣物下摆渗着腌臜水渍，隐隐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浑身瘫软，似乎没了气息。

　　然后，我们身边就多了一个人，与那男子装扮相同，他就是吴有仁吴知县，也就是青荇的父亲。

　　不停地有人跑进院子，谈话声哭号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而在这一片混乱中，我们五个人……鬼……，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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