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共西窗

　　再次听到熟悉的称呼，厉宁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在他身上锤了两下：“真是胡来。”

　　她没用多少力气，在羿白眼里就像被猫挠了两下，心痒难耐，但怕吓到她，他勉强克制住自己，只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不可以吗？”

　　先前在灵族，厉宁只告诉他这个词代表着“哥哥”，剩下的意思一句也不肯多说。他不知道，这个词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是爱人。

　　羿白见她迟迟不回应，以为她生气了，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两下。

　　厉宁伸手想推开他，被他搂得更紧。

　　“你放开我，明天还有要事呢。”厉宁怕自己明天又是一副下不了床的模样让别人看了笑话。明天要商议下一次的进攻了。

　　羿白没松手，但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就这么将她圈在怀里不放，像只乖顺地护着主人的大狗。

　　“睡吧。”羿白伸手熄灭床边的蜡烛，拉过床上的被子躺下。

　　厉宁也有些许倦意，昨夜都没怎么休息好，这会儿很快便睡了过去。

　　可羿白却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直到天泛起一层鱼肚白才合眼睡下。

　　翌日一早，长老会便聚集了众多弟子。

　　羿白本来不用来的，架不住他强烈要求这才和厉宁一同到达，没想到祝夭枝也来了。

　　她坐在黄花梨木做的轮椅上，由耿烟彤推着走，面色苍白，全然不似从前的骄矜生机。

　　她的身边少了段泽古，只有他的弟子来了。

　　大会开始前，厉宁偷偷传音给耿烟彤，回应她的是一个安慰的眼神。

　　“诸位同门，”宗主的声音传遍所有人的耳朵，众人不禁打起了几分精神。

　　“先前一战，各门派损失惨重，妖族和灵族也折了大半青壮。”

　　厉宁看了一眼宗主边上的二位部族掌权者。权怜脸上没什么表请，一副淡然的模样；厉学民倒显得面色凝重了，但同样没说话。

　　“但重敌在前，我们不得不应战。”

　　这话大家都清楚，便没人说话。

　　“昨夜魔界境内来信，要求我们交出一人。”闻人时说出这句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厉宁的方向。

　　果然，下一刻，他便说：“云澄月要求我们交出玄夜长老座下二弟子厉听双。”

　　话一出口，两声“不行”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厉学民不太友善地瞪了眼羿白，后者并不理他，神情难得地紧张。

　　“如果这是个陷阱呢？”羿白急切地问道。

　　但台下有些小宗门的人坐不住了：“如果是真的，玄夜长老又该如何？”

　　羿白反唇相讥：“怎么？偌大的仙门万千修士如今沦落到竟然需要一介女修的庇护了？”

　　“你！”那长老气得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够了！”闻人时摆摆手，两人都别开眼不去看对方，那长老鼻子里还发出一声冷哼。

　　“我云熙山在落魄时便没有让弟子一人冒险之说，如今也不会，若魔族刁难，云熙山也不惧应战。”祝夭枝说道。

　　“对！我愿随师妹一同前往魔域，护师妹周全。”

　　“我也愿意！”

　　闻人时摆摆手：“同门同心是好的，但一味莽冲只会折损我们的火力，不若一同前往同魔尊谈判，也好相互照应。”

　　众人不由想起前几日的惨痛经历，闻人时也想到了，但他别无选择，一个个送死和大家一起只有时间上的区别。

　　“不参与的宗门便留下守着仙极，也好有人替我们收尸。”

　　闻人时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平淡无波，语气里却带了一丝悲凉。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人群散去后，闻人时叫住了厉宁。

　　他带着她绕到大殿后方，一进门，便看到厉学民搓手在原地等待，见她来了，伸手想触碰她，却在即将碰到的下一瞬猛地缩回去。

　　“阿宁。”厉学民喉咙干涩，有些发不出声音，看着日渐成熟的女儿，不自觉地哽咽起来。

　　厉宁看着他，眼里复杂神色，到底没说话，直到厉学民伸手抱住她的时候才恍然惊觉。

　　自己已经多久没跟父亲这么亲近了？

　　她母亲过世得早，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小的时候，她的全世界便是厉学民，而厉学民也真正做到了让她过上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生活。

　　那日禁足解除后，她再也没有去找过父亲，现在想来自己不止是与他置气，也是在与自己置气。

　　她身体微微有些僵硬，垂在身侧的手不知该放在何处。闻人时不知何时退出去了，屋内只剩下父女二人。

　　“此去不知何时再相见，阿宁……让为父抱抱你吧。”

　　厉学民微硬的下巴抵在她脖颈处，有些痒，但厉宁没躲，半晌，一双手臂轻轻回抱住他。

　　厉学民的身体抖了一下。旋即，厉宁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温湿了一片，耳边，是父亲的低声啜泣。

　　厉学民哭够了，松开她笑笑。“你可要平安回来，为父还等着你回族里继承族长之位呢。”

　　厉宁蠕动了一下嘴唇，话到底没说出口，点点头转身就走，厉学民眼神里闪过一丝怅惘，笑着笑着又掩面哭了。

　　刚跨出门口，便看到在一旁等候着的羿白。见她出来，羿白给她身上披了件宽袍，没问她发生了什么，牵起她的手便回了玄羽夜桓。

　　中午的饭是颂锐做的，味道出奇的不错。吃过饭，厉宁计划着再提升一下境界，让“众生有灵”的威力更上一层楼。羿白道：“我来帮你吧。”

　　不得不说，羿白的境界比厉宁高出不少，体内的灵力在他体内周转一番后体积变小了却更加纯净，她感觉身体都轻盈了不少。

　　修炼结束，厉宁睁开双眼，羿白没放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金光，皱了皱眉：“你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怎么了吗？”厉宁有点懵，她还没从浓郁的灵力中缓过神，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羿白到底什么都没说，他看看窗外，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又是在修炼里度过一天。

　　“饿了吗？我给你做点吃的？”羿白问。

　　厉宁摇摇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先前开会时宗主所说的话，心事重重自然吃不下任何东西。羿白也不勉强她，通知了宗主之后，便和她一起去了长老会。

　　到了以后才发现厉学民早就在此等候了，见到厉宁后他的脸上顿时愁云密布，眼里是几乎满溢出来的担心。

　　“到了。”闻人时看着厉宁道。

　　厉宁举手行了礼，站在台下目不斜视。

　　“好了便出发吧。”闻人时说道。

　　众人齐齐升空飞向魔域，越往深处才发现魔气比上次更加厚重，仿佛要将人压垮。

　　顶着巨大的压力，闻人时停在魔界外围，其他人见状也停下来，隐藏好自己的气息，准备看他下一步动作。

　　“不必如此拘束，我们此番是来谈判的，扭扭捏捏的反倒失了仙门仪态。”

　　众人听罢壮了胆子，跟着闻人时进入魔界。

　　从破开魔界屏障进入魔界到现在将近两个时辰了，路上静谧无人，反倒多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不好！我们可能中了她的计！”一阵阴风吹过，闻人时脑中炸开一道惊雷。下一刻，几道黑影拔地而起，迅速将所有人包裹住，动弹不得。

　　云澄月幽幽的声音在每个人耳中响起，又像是从远处传来，叫人听不真切。

　　“各位既然来了便来给我助助兴吧。”

　　阴风阵阵，所有人眼前一花，下一瞬便到了一处荒凉之地。黑影慢慢融入地下，厉宁活动了一下筋骨，酸痛得厉害，像是被人汲取了能量。

　　是那道黑影！

　　“真聪明，竟然猜到了呢。”云澄月半带着笑的声音出现在她耳中，似乎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的，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

　　“你要做什么？”

　　那声音轻笑了一下，随即厉宁便感觉到脸上有一只冰凉的手划过，这是她第一次正面看清云澄月的脸。那张脸美艳至极，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深红色的眸子含着狠厉和强制，看她的时候唇角轻勾，带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她仿佛置身在无尽深海当中，周遭嘈杂喧闹，可她却听不清一句话，满脑子只有那张妖艳动人的脸。

　　又是魅惑！

　　厉宁摇摇头，强迫自己从幻境里清醒过来，拔出剑指着对方。

　　这会儿其他人也看到云澄月了，她脸上仍挂着笑，凭空从虚空里飞出火凤，那火凤似乎又恢复了生机，昂首挺胸立在云澄月身侧。

　　闻人时等人聚到厉宁身边，对云澄月怒目而视，全都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

　　云澄月对此毫不在意，她挥挥手，一道大了许多的虚影笼罩住方圆数百里，风景极速变转，一些修为低一些的弟子承受不住直接喷了一口鲜血跪在地上。

　　转瞬四周的景象便正常了，绿草如茵，不远处的小山上还有灵兽撒欢奔跑。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可如果出现在魔界，一切就变得诡异起来。

　　果然，美好只维持了一瞬，数以百计的魔兽从四面八方涌出，将所有人包围住。无法，众人只能分头攻击面前的魔物。可奇怪的是，眼前的魔物好像怎么杀都杀不光，不断有新的魔兽向他们奔来，渐渐地，有弟子露出疲态，险些被魔物抓住破绽围攻。

　　闻人时咬牙，用力挥出一剑，将面前清出一块空地，稍稍喘了口气，看着如山般的魔物，心里莫名有东西堵着。

　　“众生有灵！”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原本灰暗的地面浮现点点绿光，所有人感觉身上一轻，身后，是数量更庞大的灵兽从小天地中涌出与魔兽撕咬在一起。不多时，地面总算有了可以落脚的空地。

　　众人刚松一口气，天空传来女声：“不错，接下来还有更好玩的呢。”

　　话音刚落，地面毫无预兆地坍塌，空气中的压力压得所有人都无法飞起来，只能随着落石坠入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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