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诡计多端

　　马蹄声刚走远，柳梦实就开骂，“装什么文化人，尔等！尔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敢用这个词。”
　　“你们知道吗？”胡沉月自问自答，“西齐国鸟也是九尾金鹤。”
　　无人理睬胡沉月，沈梅确保沈南枝站稳才松开他，走出白雾，拔走腐尸身上的箭，捡起地上的弓，目光落在腐尸的衣服上。他们的衣服是新的，还未絮化褪色，说明他们刚进谷不久，至少不超过半年。沈梅也中过毒，中毒后会出现幻觉，会看见地上的腐尸爬起，再倒地昏厥失去意识，而这里的腐尸轻则一刀毙命，重则满身伤痕，缺胳膊少腿，他们死前与人搏斗过。
　　“燕舞！”杜轻容见她一直盯着腐尸，问她，“怎么了？”
　　小鹿在谷中呆得最久，这事问他最合适，沈梅抽走箭回到沈南枝身边，“以往进谷中毒的人会像今日一样，再度复活。”
　　沈南枝摇头，进谷的人中毒后会胡言乱语，晕倒在地或者在林间乱窜，却从未像今日一样，他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他也好奇飞到身体里三只白蝶是从哪里来的，但他现在无法讲话，只能暂时隐下心中疑惑。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柳梦实抱怨，“他们无非就是多吸了几口毒气，发癫发狂，自相残杀。燕舞，你怎么变得和沉月一样，永远不着调，看来是毒气入了脑，糊涂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柳梦实说得没错，雾气雪白，她们得赶紧离开这儿。沈梅再度扶起沈南枝，把骨弓挎在他肩上，按照他的指引在雾里行走，林间偶来几声中毒者的狂笑、哭嚎，方才一战，五人不敢和中毒者再次交手，刻意避开中毒者，绕进丛林更深处。
　　林木缝隙里倒印着月亮倒影，柳梦实手肘轻碰胡沉月，指着水中的月亮倒影，“你看，是你。”
　　胡沉月看过去，湖边树下躺了个人影，“有人在那儿。”
　　“你别吓我你。”柳梦实只看见一片黑，没看见她说的人，抓起她的手捂住眼睛。
　　沈梅看过去，只看见林里的树木，没看见人，向沈南枝确认，沈南枝看得清楚，树下的确躺了个人，他推开沈梅、杜轻容的手，踉踉跄跄走过去，四人追过去，看清树下的人，是农家的老翁。
　　他腹部的衣服被血染红，脸色死灰，听见声音，费力的抬起眼，望着沈南枝，声音垂危，“我把他们引去沼地，他们全都中毒了，失去神智，再也找不到你。”
　　沈南枝夺过沈梅手里的箭，划破刚长出来的手心，握拳凝血，左手前移，将血滴进老翁腹部伤口处，老翁微弱的呼吸声变得逐渐有力，藏在沈南枝身体里的白蝶快速修补残躯，长出舌头声带，他声音如鸦鸣，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上次你们离开后，又来一批食客，他们进厨房看见壁上的塑像。”老翁指着地上染血的塑像，“逼我带他们进谷，本来我想的是带他们进入沼地，等他们中毒后我就离开，但谷中来了一群骑马的人，把他们全都杀了，我也受伤了，侥幸跑来这里。”
　　杜轻容：“是一群带着黄金面具，手握九尾金鹤旗的人。”
　　“嗯。”老翁点头，“他把他们都杀了，连着几日白蝴蝶漫天飘，我还以为是你来了，幸亏你没来。”
　　沈南枝猜想，刚刚飞来的三只白蝶可能是他们留下的。
　　胡沉月：“可是我们自从进林子，没看见一只蝴蝶。”
　　“都被带走了。”老翁说，“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的，白蝴蝶全跟她飞走了。你们来这儿干嘛，快点离开这里。”
　　柳梦实捡起老翁放在地上的鹿头人身木雕：“我们要上梦鹤山，这里离梦鹤山最近，我们要爬上去。”
　　老翁：“梦鹤山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老妪也这样说。”杜轻容垂眉，“贺西慈烧了柳塘，杀了我们家人，我们被赶出来，无处可去，唯有杀了贺西慈，大仇得报，我们才能回家。”
　　老翁：“贺家古怪，你们斗不赢的，早点离开吧。”
　　沈南枝收手：“他们刚走，不会再来，你赶紧出谷回家。”
　　五人神情坚决，老翁知道劝诫无用，改口说，“我知道有条路可以上梦鹤山，我送你们一程。”
　　五人点头答应，跟着老翁走，沈南枝埋头舔舐手上的伤口，眼角余光看向叠放的桑木，桑木还是和离开时一样，没人发现他的林间小屋。
　　路边躺着几具白骨，柳梦实缩在胡沉月身后，小声嘀咕，“这里也有尸体。”
　　沈南枝语气不变：“他们都是进山想抓我入药的人，都失败了。”
　　杀人说得跟杀鸡一样，柳梦实汗毛耸立，全身起鸡皮疙瘩，移到最侧，远离沈南枝。
　　若隐若无的香气藏在雾气里，沈南枝闻出，是墨梅的香气。这里怎么会有墨梅呢？
　　跟着老翁绕进一片山头，他指着眼前的山路，“你们上山，会看见一片墨梅，跟着墨梅走到底，应该会见到几个生锈的铁炉，走过铁炉，再往前走，也许能看见贺家的房子。”
　　“什么叫也许啊。”柳梦实怀疑，“老伯，你确定我们走上去不会迷路？”
　　老翁用了拍他肩膀：“浑小子，我在山中砍了一辈子的柴，这条路是我偶然发现的，我害怕贺家，我不敢走到底。反正这条路可以上山，若是没走错，你们就可以找到贺家，若是走错了，找不到贺家，你们就在山中绕几圈，铁定能找到贺家。”
　　柳梦实：“……”一点儿也不靠谱。
　　“我走了，你们自个儿上山，被抓走也别把我供出来。”老翁转身快步离开，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沈南枝望着他的背影，老翁是经常进山砍柴，每次来都会带一些吃食放在湖边，也曾给他送过刀防身，他的性子从未像今日一般，他好奇怪。
　　沈梅勾着他的手臂：“走吧。”
　　头顶月光照亮脚下的路，沈南枝回头，踩着月光走。他在死人谷住了八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月光。前方树木影影绰绰，活像站在夜里的人，他回头看，雾气阻断身后的路。
　　“你们闻到了吗？”杜轻容捂着鼻子。
　　除了淡淡的花香，还有一股药味，夹杂着……肉香。
　　深山老林，夜黑月高，谁在林子里煮肉？
　　沈南枝：“肉的味道。”
　　“什么肉的味道，是腐尸。”柳梦实打岔，“奇怪。这里一具腐尸也没有。”
　　死人谷遍地腐尸，老翁指的这条路干干净净，沈南枝从未来过，甚至不知道这里种了墨梅。
　　“这是墨梅吧。”胡沉月靠向沈梅，指着前方黑色梅林。
　　只有沈家才会种墨梅，洗砚台的墨梅早在八十年前就被烧尽，沈南枝恶名在外，柳梦实坚信是胡沉月看错了，“别胡说，这就是普通的梅花，夜色太深，看上去才是黑色。”
　　“不，这就是墨梅。”几人走近，杜轻容摘下一朵花放在鼻子下仔细嗅，是墨水味，杜家坟冢里种的墨梅就是这股味道。
　　“瞎说。”墨香萦绕，柳梦实不肯承认，摘下一朵梅花细数花瓣，“一……三……六，娘哎。”
　　柳梦实丢掉花，往后弹了一步，“真是沈家的墨梅。”
　　沈梅推开挡路的柳梦实：“几朵梅花而已，怕成这样。”
　　柳梦实：“梅花要不红色、白色、黄色，唯有沈家的梅花是黑色，沈家指不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南枝、沈梅同时看过去，柳梦实心虚。“你们看我干嘛？”
　　杜轻容拽他衣袖，将他拉到身边，压低声音，“南枝又叫梅花，你祖奶奶与沈南枝青梅竹马。”
　　柳梦实拽回衣袖：“这和我祖奶奶又有什么关系？”
　　胡沉月叹息，指向沈南枝，“你祖奶奶喊他‘梅梅’。”
　　“梅梅就梅梅，说这么小声……”柳梦实声音渐小，沈南枝万箭穿心坠崖而死，他坠的崖就是死人谷，燕舞从死人谷消失，带回一个燕小鹿，他就是沈南枝。
　　柳梦实哑舌，不敢看沈南枝，移到杜轻容身边，拽他衣袖，“你们不早些告诉我。”
　　“是你太笨，怪不得我。”杜轻容用力抽出袖子。
　　山路不好走，柳梦实踩空，身体后仰，摔进花林里。
　　柳梦实爬起，脚踝被树枝勾住，他用力蹬，甩不开，回头看，一只剩下白骨的手抓住他的脚踝，拖着他往梅林深处走。
　　柳梦实手抓在地上，大喊“救命！”
　　沈梅回头，搭弓拉箭，箭矢擦着柳梦实的脚穿过白骨手心。
　　白骨松开柳梦实，杜轻容趁机跑过去，抓住他的双手，把他拖出梅林。
　　指骨摸到箭杆上的暗纹，种在其上的梅树颤粟，其余的梅树跟着抖动，树根自动拔起，围着五人绕成一圈，沈梅再次搭箭。
　　“是沈家人，是他们！”梅树掀起的风声咆哮。
　　刚刚看见的白骨手指在树上移动，梅树跟着它绕，团团聚在一起，拥着五人移动，沈梅射出的箭落空，身体跟着翻滚，双臂使不出力气，头脑昏沉，沈梅想到沈家的过往，努力在梅花里搜寻沈南枝的身影。
　　视线跟着翻转，梅花齐齐下灌，摔下人往后撤，不知走了多久，梅树戛然而止，五人掉进坑里，沈梅惊觉身体底下软绵绵的，她快速从地上爬起，看清底下的人，是沈南枝。她抓着沈南枝的手臂扶起他，发现沈南枝身上插满坑里的骨头。她帮着取下他身上的骨头。伤口的血顺着手臂滴进地下。
　　“哎哟，我的腰哎～～”柳梦实扶着腰，定睛一看，一颗白色头骨争正对着他，他直接蹿起，跑到最近的胡沉月身边，指着远处的头骨，“骨头！骨头！”
　　胡沉月异常冷静：“你脚下踩着的也是骨头。”
　　柳梦实尖叫跳起，攀在胡沉月背上，将脸埋在她颈窝，“我好害怕。”
　　胡沉月：“……”胆小鬼。
　　“底下不止有骨头。”杜轻容捡起一根空心的木头，“还有药材。”
　　沈南枝捡起脚边的铁炉耳朵：“这就是老翁说的铁炉？”
　　沈梅不安，抬头望天，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墨梅绕成一圈围在坑边，坑深数米，只能看见梅树顶梢，片片梅花飘在空中。
　　胡沉月承受不住柳梦实的重量，腿一软摔在地上，柳梦实摸了一手的骨头，吓得弹起，踮起脚尖移到沈梅身边。
　　随后的胡沉月笑他：“现在你不怕他了？”
　　柳梦实瞥过沈南枝：“他好歹还活着，脚下的可都死了。”
　　“还碎成渣了。”杜轻容走近，“我们还在死人谷？”
　　“这不是死人谷。”沈南枝从未在死人谷见过这个地方。
　　“底下又是药渣，又是骨头，还有铁炉碎片，陶瓷碎片，这里不会是你用来练药的地方吧。”柳梦实猜测。
　　“我本就是药，我不需要练药。”沈南枝转念一想，死人谷在梦鹤山脚下，他们已经上山，刚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人来，这里真的很古怪。
　　胡沉月猜测：“这不会是贺家堆积药材残渣的地方吧。”
　　“不对。”杜轻容抓起一枚铁片，“这上面刻着一朵梅花，是沈家的药炉。”
　　胡沉月：“不要看见梅花就想到沈家。”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符号。像杜家，祖上是殓尸人，即便现在换了行业，我们依旧会用笔作为家族符号。而柳家祖上是挖坟的，掘坟造墓前，都会用柳条掸地，送鬼开路，所以柳家会用柳条作为纹饰。”杜轻容摸着梅花花瓣说，“而墨梅独属沈家，即便有的家族会选择梅花作为符号，但不会选择六瓣墨梅。我确定这是沈家药炉。”
　　柳梦实邪眼斥过去：“老骗子。”
　　沈南枝：“……”他是真不知道这是沈家的药炉。
　　他看向默不作声的沈梅，她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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