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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
昆仑山腹地的石室中,晏昭盯着面前跳动的烛火发呆。
三天了。自从云谏被监仙司召走,她和阿蘅就在清微派旧地等消息。石室是清微真人曾经的闭关处,如今积了厚厚一层灰。阿蘅在角落里翻检古籍,时不时打个喷嚏。
"这香真能管用?"晏昭拨弄着案几上的青铜香炉。炉身刻着繁复的云纹,盖子上的狻猊造型栩栩如生。
阿蘅头也不抬:"《四海志》残卷上写的,'蜃楼香可唤醒前世记忆'。白辰先生总不会骗我们吧?"
晏昭哼了一声。白辰确实没骗他们——在昆仑找到清微真人留下的储物袋后,里面除了这尊香炉,还有一盒标注"蜃楼余香"的香料,以及一张写着"燃此可见真"的纸条。
问题是,怎么用?
"书上说需要特殊的点燃方式。"阿蘅凑过来,指着竹简上一行模糊的字迹,"好像要用...心头血?"
晏昭挑眉:"这么邪门?"
"修行人的东西都这样。"阿蘅挠头,"要不试试普通方法?"
晏昭已经割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入香炉。血珠落在香灰上,发出"嗤"的轻响。
"晏姑娘!"
"闭嘴,看好了。"
血珠在香灰中滚动,渐渐变成诡异的蓝色。晏昭趁机撒入一小撮香料。烟雾腾然而起,却不是常见的青白色,而是带着珍珠光泽的七彩氤氲。烟雾在空中凝聚不散,渐渐形成一幅幅流动的画面。
阿蘅张大嘴:"这、这是..."
晏昭没说话。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烟雾中的景象——那是一个练功场,十几个少年正在练剑。其中一人格外醒目,白衣胜雪,剑招凌厉。即使隔着三百年的时光,晏昭也能认出那是少年云谏。
"真的能看到前世..."阿蘅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晏昭伸手想触碰烟雾,画面却突然变了。这次是一间书房,少年云谏正在教一个红衣少女写字。少女的手被他握着,一笔一划在纸上移动。两人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晏昭的心猛地一跳。那个红衣少女...是她?
烟雾再次变化,展现出更多片段:暴雨中两人同撑一把伞,肩膀紧贴;月下共饮一坛酒,少女笑得前仰后合;悬崖边交换信物时,少年云谏耳尖通红的样子...
每一幕都像重锤敲在晏昭心上。她一直以为云谏在蜃楼说的"同门"只是托词,没想到他们之间真的有这么多...亲密互动?
"晏姑娘?你脸色好白。"阿蘅担忧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晏昭猛地回神,发现香料已经燃尽。她毫不犹豫地又割破另一根手指,这次滴入两滴血。烟雾再度升腾,画面更加清晰——
昆仑主峰上,她和云谏并肩而立。蓝袍道人带着十几个监仙司修士将他们团团围住。道人在说什么,表情狰狞。云谏将她护在身后,无垢剑直指对方咽喉...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一片血色。晏昭看到自己胸口插着一把剑,剑柄上缠着云纹绸带——是无垢剑!持剑的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但那修长的手指分明是...
"不!"晏昭一把打翻香炉。
青铜香炉"咣当"一声滚落在地,盖子摔开,燃着的香料撒了一地。阿蘅惊呼着去抢救,却被晏昭拦住。
"别碰!"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这香...有问题。"
阿蘅吓得缩回手:"看、看到什么了?"
晏昭没有回答。她盯着地上仍在燃烧的香料,心跳如雷。那些画面太真实了,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尤其是最后那个...无垢剑贯穿她胸膛的画面。
"云谏真的杀了我?"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来。可蜃楼里的花灯,问心镜前的记忆,还有莲花灯上的"情劫"二字...这些又作何解释?
石室门突然被推开。
晏昭条件反射地拔剑,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云谏站在门口,白衣染血,手中提着半截无垢剑。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眼睛亮得吓人。
"云谏?"晏昭的剑尖微微下垂,"你怎么..."
"监仙司发现了这里。"云谏快步走进来,看到地上的香炉时瞳孔一缩,"你们燃了蜃楼香?"
阿蘅点头:"晏姑娘看到——"
"没时间解释了。"云谏打断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按在石壁上。石壁轰然移动,露出一个暗格,"拿着这个,从密道走。"
暗格里是一个锦囊和一把匕首。晏昭没接,反而逼近云谏:"你受伤了?"
云谏避开她的目光:"小伤。"
"放屁!"晏昭一把扯开他的衣领。云谏的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蓝色,"这是...诛仙剑的伤?"
云谏轻轻挣脱:"不碍事。监仙司派了三位金仙追捕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晏昭还想追问,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轰隆巨响,像是整个山体都在摇晃。碎石从屋顶簌簌落下。
"他们来了。"云谏脸色骤变,抓起锦囊塞给晏昭,"去找东海的玄龟老人,他能帮你们点燃斩天灯。"
晏昭攥住他的手腕:"你不一起走?"
云谏摇头:"我断后。"
"又是断后!"晏昭怒极反笑,"三百年前你也这么说?然后呢?用无垢剑捅穿我的心口?"
云谏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个反应让晏昭更加确信烟雾中的画面是真的。她松开手,后退一步:"我在香里看到的...是真的?"
石室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阿蘅焦急地来回看着两人:"要不先逃命再聊?"
云谏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死死盯着晏昭:"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杀我。"晏昭冷笑,"怎么,敢做不敢认?"
云谏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又是一阵剧烈震动,这次整面石壁都出现了裂痕。
"走!"云谏突然发力,将晏昭推向密道入口,"阿蘅,带她走!"
晏昭挣开他的手:"把话说清楚!"
"我没有杀你!"云谏几乎是吼出来的,"是监仙司...玄天上帝...你的记忆被篡改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晏昭头上。她愣神的功夫,云谏已经将她和阿蘅推进密道,反手就要关闭机关。
"等等!"晏昭抵住石门,"证据呢?"
云谏苦笑:"莲花灯就是证据。"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塞给晏昭,"还有这个。"
那是一支玉簪,簪头是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晏昭接过簪子的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闯入脑海——
少年云谏在烛光下专注地雕刻玉簪,她悄悄从背后蒙住他的眼睛:"做给谁的呀?"少年红着脸挣扎:"别闹...给你生辰的礼物..."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晏昭握着玉簪的手微微发抖:"这是..."
"你给我的。"云谏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一直...带在身边。"
石门开始闭合。最后一刻,晏昭突然伸手,穿过缝隙抓住云谏的衣袖:"一起走!"
云谏摇头,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密道只能承受两人重量。"他在晏昭指尖吻了一下,这个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这次...换你等我。"
石门轰然关闭,将云谏的身影彻底隔绝。晏昭站在原地,玉簪深深刺入掌心。阿蘅拉了拉她的袖子:"晏姑娘...走吧?"
晏昭没动。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簪,忽然发现簪身上刻着两个小字:昭谏。
昭。谏。
她的名字和他的,就这样纠缠在一起,像是一个无法分割的誓言。
"晏姑娘!"阿蘅突然惊叫,"香、香炉!"
晏昭回头,发现那尊被打翻的香炉竟然自己立了起来。残余的香料不知何时重新燃起,七彩烟雾在狭窄的密道中凝聚成一幅新的画面——
云谏独自站在监仙司大殿上,三位金仙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人手持诛仙剑,直指云谏心口:"为个异端叛出道门,值得吗?"
云谏的回答清晰可闻:"她不是异端。玄天上帝才是。"
诛仙剑光芒大盛,眼看就要刺下。画面突然一转,变成一间石室。清微真人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悬浮着莲花灯。老人抬头,目光穿透烟雾直视晏昭:"情劫之力可破锁灵大阵,但需两人同心。速来东海..."
画面消散了。晏昭站在原地,浑身冰冷。阿蘅小声问:"现在怎么办?"
晏昭收起玉簪,转身向密道深处走去:"去东海。"
"那云仙君..."
"他死不了。"晏昭的声音像是结了一层冰,"在问清楚三百年前的真相前,我不准他死。"
密道幽深曲折,两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看到出口。月光从洞口洒进来,照在晏昭手中的玉簪上,簪头的莲花似乎绽放了一分。
阿蘅突然指着前方:"有人!"
洞口处确实站着个人影。晏昭拔剑出鞘,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愣住了——是白辰。那个本该葬身蜃楼的白辰。
"久等了。"白衣书生摇着折扇微笑,"我带你们去东海。"
晏昭的剑尖纹丝不动:"你怎么活下来的?"
白辰叹气:"蜃楼只是我的一个化身。"他指了指晏昭怀中的莲花灯,"就像这盏灯,也只是斩天灯的一个投影。"
"说人话。"
"简单说,我和清微真人三百年前就料到有今日。"白辰收起折扇,"监仙司背后是玄天上帝,祂通过锁灵大阵窃取修士灵力。你们二人,是唯一有望打破这个局面的钥匙。"
晏昭眯起眼睛:"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情劫。"白辰的目光落在玉簪上,"唯有经历情劫而不灭的真灵,才能点燃斩天灯。"
阿蘅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意思是,"白辰转身走向月光下的山路,"他们三百年前就该是一对道侣,却被玄天上帝生生拆散。如今机缘巧合重逢,这段情劫...该有个结果了。"
晏昭站在原地,玉簪和莲花灯在怀中发烫。她忽然想起云谏在石门关闭前说的话:"你的记忆被篡改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香炉中看到的画面...未必是真相?
"晏姑娘?"阿蘅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晏昭收起思绪,大步跟上白辰:"走吧,去东海。"她握紧玉簪,在心中默默补充:"然后杀回监仙司,问个明白。"
月光下,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晏昭的红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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