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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只鱼
暮色四合。
“我们到了。”
赵夫人率先跳下车，伸手先后轻扶柏疏桐和桃灼下车。
此时的宫门口，官员贵人络绎不绝，长信侯和柏疏桦桃华从另一辆马车下来，柏家人遇上相识的人颔首微笑，凑到一块，寒暄几句。
桃灼站在巍峨的宫墙下，眺望近在迟尺宫门内的奢华，脸上浸染喜悦激动的笑意，对接下来的端午宫宴充满期待。
桃华走到桃灼身侧，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对周围的议论声充耳不闻，等待柏家人与故交闲谈完，与他们一块进宫。
“这人真的长得跟长公主很像啊。”
“你们细瞧她的眉宇之间毫无见识之意，不过恰巧生了副尊贵的面貌罢了。”
“你们说她会不会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
“不是，李少尹核实过这位桃灼的身份，确实是个土生土长的村姑。”
“她怎么从柏家马车下来？这柏家是怎么想的，与桃灼私交甚好，日后长公主回京该怎么想啊。”
“你多虑了，柏大小姐将来可是要当皇后的，她们亲上加亲，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
“话说谢宰相也想送他家女儿进宫，还有想站稳世家之首的奚家，不到最后，谁知道谁是真正的赢家啊。”
“听说谢遥喜欢桃华，我瞧那桃华并无特殊之处，他到底哪点入了谢遥的眼？”
“看！谢家人来了——”
谢家马车停靠在宫门前，众人收敛声量，不少人匆匆朝宫墙内走去。谢遥走出车厢站在高处，一眼看到桃华，还有她身边的桃灼。
“你就是桃灼。”桃灼顺声望去，结合桃华和四周人的反应，立马知道出现在眼前的女子是谢遥，她正要作揖应“是”。
谢遥眼珠上下移动，厉声一字一顿道：“东，施，效，颦。”
她声音陡然拔高：“你哪有半点长公主的风采！”
“世人的眼睛都瞎了。”
谢遥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恶意，眼中皆是不屑之色，好像多看桃灼一眼都觉得脏，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生厌。
谢遥不在乎桃灼弯下又直起的腰，她望向眉心微蹙的桃华，神情不悦：“你就是为这样的人不答应我的。”
她看来看去，桃灼除了一张神似长公主的脸，根本毫无特殊之处。
她虽然不是盛京双姝，但容貌家世也是数一数二的，桃华尽管害怕她父亲的威胁，也不该拒绝她私下往来的约会啊。
桃华看到正与人交谈的谢宰相偶尔施舍几个余光关注她们这里的动静，她双手紧握，朝着谢遥深深作揖：“谢小姐慎言，这是在下的未婚妻桃灼，请您不要这么说她。”
桃灼见桃华卑躬屈膝，心中酸涩不已。
有人生来高贵，衣食不愁，轻飘飘的一句话，只想旁人随自己的心意，才不管旁人的死活。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不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一时逞强出言得罪谢遥以及其背后的谢宰相，不过是送自己和桃华上断头台。
桃灼只能垂头弯腰同桃华拜谢遥。
她暗道：何年何月能轮到旁人拜自己啊？
谢遥看到两人在自己面前上演这么一出伉俪情深的戏码，仿佛她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心中的怒火燃烧的更旺。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出言：“桃华，你和她尚未成婚，她一不是命妇，二不是哪家王孙贵族，一介庶民根本没资格赴宫宴。”
“这就不劳谢小姐操心了。”柏疏桐走到谢遥面前，“我已请示陛下，得了陛下口谕，特赦桃灼进宫。”
谢遥闻言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不在此多做无意义的纠缠。
所有人目睹谢遥不战而逃，个个瞠目结舌，纷纷偷瞄谢宰相的神色。
谢寻面上波澜不惊，瞧不出一丝异样，好似女儿避柏疏桐的锋芒再正常不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假象。
这几月施压陛下选秀的幕后主使正是谢寻。
谢寻巴不得成为国丈，进一步稳固他的政权，操控天下。
谢家人进宫，其余人不再堵在宫门口，在宫人的引导下陆续入席。
赵夫人和长信侯管不着桃华感情的事先行一步，而柏疏桦也随着他们进宫，柏疏桐则安慰桃灼桃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谢家不会一直嚣张，你们也不会一直仰人鼻息。”
桃灼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嗯，我明白，谢谢疏桐你安慰我们。”
是啊，三十年的光景，不说能让所有人恭维她和桃华，但一定可以打脸不看好她们相守的人；再三十年的光景，或许她们真能与谢家平起平坐。
毕竟谁说得准以后呢。
桃华：“我们进去吧。”
桃华委曲求全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不用怎么调整心态。
……
偏殿。
谢家人聚集在此。
他们进入宫门后，没有着急前往麒麟殿入席。
谢寻质问谢遥：“你是我谢寻的女儿，方才为何避让柏疏桐！”
谢遥不惧父亲的愠怒，有理有据地说：“我不跟柏疏桐起争执，当然是为了谨遵父亲你的命令啊——你不是不喜我因桃华的事丢人现眼嘛！”
“这是两码事，你不用故意呛我。”谢寻能猜出谢遥的小心思——无非是他想让她同柏疏桐竞争皇后之位，而她志不在此，所以不愿与柏疏桐争斗，从而抗议他的决策。
“桃华区区一个微末小官，他是不会为了你对抗我的。”
“你若真想要他，先好好听为父的安排，入宫生下皇子；他日，你的孩子君临天下，什么桃华梨华不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吗。”
谢寻见谢遥不动摇，继续说：“你看看为父大腹便便的模样，须知男人的花期都很短，过几年，说不定桃华就年老色衰了，不复今日颜色；而你身为太后，可以搜集大把与他容貌风骨相似的男人，就像那个像长公主的桃灼。”
“遥儿啊，你自小聪慧，这笔买卖你定算得明白，何苦为着与父亲较劲做赔本买卖呢。”
偏殿门外由谢家人把守，他不担心自己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语泄露出去。
谢遥冷笑：“父亲，你把篡位说得这么堂而皇之，理所当然，怎么不去戏班子里唱戏。”
“我敢打包票你若入行哪还有王雀翎什么事。”
谢寻为官三十余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会被她这点话激怒，他道：“为父哪是要篡位，不过是为了未来着想，你以为咱们谢家能风光到几时。”
“陛下刚愎自用，视咱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们不提前布局，今日长公主的下场就是我们来日的下场。”
“父亲，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长公主怎么了？”
谢寻摇头叹气：“唉，陛下登基明明全靠长公主，可头来，长公主却被他卸磨杀驴，落得个生死不明的收场。”
谢遥不可置信：“什么？！”
“父亲，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长公主可是陛下亲姐姐，他怎么会对她痛下杀手！！！”
谢寻：“你仔细想想，长公主纵使恐自己功高盖主，自请离京云游天下，那也不用这么多年不出现在人前啊。”
“长公主与陛下虽然互传书信，但须知笔迹是可以模仿的啊。”
谢遥还是不相信陛下会杀害长公主，先不说他们有一母同胞的血缘亲情，就说与长公主交好的柏疏桐若知道陛下杀害长公主，近年来，是不可能隐忍不发，不为长公主报仇雪恨的。
长公主与柏疏桐被称为盛京双姝，更是众多亲如姐妹的闺蜜中的一段佳话。
时至今日，两两相交甚好的女子都会被称为“双姝”。
而她父亲唱念做打说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想撺掇她与柏疏桐争夺皇后之位。
况且她父亲说什么她当上太后就可以祸乱宫闱，可前提是她手上得有权力啊，不是那种追着人屁股后面手心朝上等人施舍、看人脸色行事的傀儡。
而她父亲恰恰不是个愿意分享权力的人。
到那时，与其父子反目成仇，不如从根源杜绝他的妄念。
谢寻知道如果谢遥心不甘情不愿的进宫，也是一颗废棋子，所以会大费周章与她讲道理和权利。
谢遥也知道谢寻不单单有她这个主要人选，还有其他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堂姊妹做备用，不是非她不可。
只不过她是最佳的人选罢了。
……
桃灼进入麒麟殿不经意间对上邱贝的视线，她对他颔首一笑，邱贝慢了一拍，回之浅笑。接着，桃灼随桃华坐在末席，没有跟着柏疏桐坐在前列属于柏家的位置。
宫宴尚未正式开始，众人三两成群聚在一块聊天。
“你便是桃修撰的未婚妻吧，果然是绝世佳人。”桃华翰林院的同僚们凑过来。
桃华向桃灼一一介绍同僚们，桃灼微微欠身：“我是桃灼，诸位安好。”
“安好，安好。”
众人认识后，桃华和同僚们聊政事，桃灼与其夫人们交谈端午趣事。
桃灼之所以没有挤入柏家的列席，是明白自己和柏家相识本就是意外之喜，借着他们与不同阶级的人强行社交，纯属吃力不讨好，被人轻看。
兴许是今科前三甲皆是布衣出身的缘故，她与风编修段编修的两位夫人比其他人更加亲近。
“陛下驾到——”
宫人通传，凤鸣帝入座众人参拜，随着凤鸣帝的致辞结束，端午宫宴正式开场，乐人手持乐器登场，各家芳华贵女穿插在伶人表演中登场献艺。
大家心照不宣的借宫宴在凤鸣帝面前刷脸，想在来日的选秀中脱颖而出。
众人欣赏歌舞升平之际，一身穿不同于普通宫女服饰的人来到末席，“桃修撰，桃姑娘安好。”
桃灼和桃华一同起身回礼，后者问：“不知宫令大人找我们有事？”
桃灼记起柏疏桐与她讲过后宫空无后无妃，暂且由钱宫令全权掌管。
眼前之人就是钱宫令。
钱宫令：“陛下邀两位到殿前说话。”
桃灼和桃华来不及思考，快步跟钱宫令穿过人群，极力忽视大家眼中的探究之意。
柏疏桦问柏疏桐：“姐，陛下唤桃灼做什么？”
柏疏桐卖了个关子，“你方才都不出面帮桃灼撑腰，这儿这么关心夭夭干什么？”
柏疏桦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是避嫌，再者明眼人都知道桃灼是被桃华牵累的……”
他说到后面，声量徘徊在心中，“解决桃华，就不会有人针对桃灼。”
他看着姐姐不慌不忙的模样，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桃灼三人来到凤鸣帝跟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异口同声行礼：“陛下圣安。”
凤鸣帝轻抬手：“起来吧。”
凤鸣帝端详桃灼的脸颊，“桃灼，你离朕近一些。”
桃灼听到自己的心脏咣咣直跳，手心不由自主滚出汗液，她用力挪动脚步，靠近龙椅之上的凤鸣帝。
凤鸣帝：“世上相似之人皆是有缘之人。你与皇姐长得很像，是缘分，也是福气。”
“今尔朕特封你为永安郡主，许你进出宫闱之权，赐你府邸、宫人若干……”
钱宫令手捧一早准备好的圣旨，笑盈盈地递到桃灼面前，“郡主赶快接旨谢恩啊，不然陛下要撤回圣旨啦。”
凤鸣帝哈哈一笑，桃灼立马双手举过圣旨行大礼谢主隆恩。
“陛下圣安，郡主金安。”
丝竹声中，桃灼伫立在凤鸣帝身旁，接受在场之人的朝拜，心潮澎湃，忘乎所以。
等桃灼和桃华坐于柏家人身侧，众人恭贺桃灼成为郡主时，桃灼这才猛然恍惚，她真的成郡主了？！
进宫不到一个时辰，她从一介庶民变成郡主，这身份的转换让她又喜又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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