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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整栋大楼都渐渐浸泡在夜色之下。
泱浔坐在有些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屁股被硌得生疼,这段路鲜有学生通过,多半也是文艺部的学生完成工作匆匆离开,终她于在手机电量告急之前,等来了“意中人”。
“哒,哒,哒。”
几声皮鞋敲击地面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走去。
为何泱浔如此确定这就是“無言”本人,这装扮实在是有些“特殊”了。他的身影单薄,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显得更加瘦小,笔挺的男士制服被他套在身上,倒像是个装成熟的小孩,长裤下套着一双长筒靴,虽然二人隔得很远,但泱浔也看得清,那双靴子厚得离谱,本人之所以走得很慢,恐怕也有这'增高神器'的功劳。最重点是——最上面脖颈处连接的部分,套着一个纸箱,箱上嵌着一对硕大的角,有点像山羊。
他就这么晃悠悠地行至门前,不紧不慢地敲了敲门。
很快,门开了一道足以令那纸箱穿过的缝后又很快闭合,厚重的音色在空荡的走廊里荡漾出一圈圈的回音。
泱浔猜测这商谈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但这门之厚重,轻易隔绝了内里的一切。待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回应她的也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看来更多的信息是听不来了,她长舒口气,慢慢退远,结束了这有些波澜壮阔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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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浔扭开宿舍大门,窗户开着,昨日没来得及收拾的那些功课纸张随着她的动作飘起,继而飞舞着席卷而来。
她堪堪抓住几张,但奈何纸张的轨迹太过随意,还是余了几张漏网之鱼,待她一个华丽转身准备做最后的收尾,一张脸就这么唐突地撞进她的视线里。
泱浔高举着手,而对方也是一样。二人挨得极近,像是再凑近一点,就能触碰到对面人的唇,对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眼周,面颊,激起皮肤细微的战栗。她就这么被清冽的气息包裹环绕,甚至看得到对方脸上细密的绒毛和纤长的羽睫,那如血一般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略有些狼狈的身影。
是霍诺。
泱浔勉强顿住脚步,才没有闯进对方的怀抱,对方显然也对这种展开没有预料,踉跄着退开几步,二人之间又隔出了安全距离。她手里抓着方才飞出来的纸页,随着方才这样一激,作业变得有些皱。
霍诺不断地揉着鼻子,有些局促地递过纸张,脸颊红得像是颗熟透的热带水果。
泱浔默默地道谢并取回功课,二人对视一眼,又飞快地各自移开视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暧昧氛围。
最终还是泱浔,凭借着某种初入江湖的闯劲,斟酌着开了口,声音里还带着某些不易察觉的心虚,连带着声音都高了几度:“......谢谢,怎么突然来了?”
霍诺慢慢稳住了神,垂下眼,盯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言简意赅:“你两天没有回复消息,担心你出了事。”
泱浔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日赌气没有看任何消息,今天又一直摸鱼到手机没电,完全忘记了这位等待回应的“苦主”。她慢慢移开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可疑,“啊......那其实是因为......昨天锻炼太累......头很痛,今天又要早起上课所以......”
她刻意选择了个听着很有可信度的理由,不知为何,面对眼前人之前的隐瞒,她现在迫切地不想示弱。
“......锻炼?”霍诺显然没有完全信服这个理由,她的目光越过泱浔,投向宿舍内的一片狼藉,“我看倒像是晚上忘记关窗吹出病来了,还把房间搞得这么乱。”
紧接着,她不顾泱浔的劝阻,绕过她大步跨进房内,蹲下身开始收拾起来。泱浔一遍一遍地表示不用麻烦她,自己处理就好,并抢在对方抬手前先将她目光所及之处尽数清理干净后,她才勉强点了点头。
她背靠着窗,紧锁着眉,似乎对泱浔此间一番行为表达明晃晃的不满,月色为她镀上一层清辉,显得整个人更加可望不可及。
“是吗?”接着她像是变魔术一般,轻晃着那不知被泱浔丢到何处的针管,粉色液体流动着,此刻一并反射出冷冽的光。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我从没见过这种增幅剂,你从哪得来的?”
“啊,朋友给的,味道甜甜的,而且感觉很不错欸。”泱浔看到那管液体,不由得回想起昨天那轻飘飘的惬意感,眼睛也跟着亮了几分。她伸出手,想要取过那管液体,却被对方狠狠扣住肩膀,她的力道极重,又连带着昨日被指挥棒戳中肩胛骨造成的旧伤,不得已停住了脚步。
“朋友,”霍诺咀嚼着这二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到这里没几天,就和不熟的人交朋友,轻易地就敢收下他们的东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冷硬和强迫:“泱浔!你可不是看见糖就跟着跑的小孩,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敢喝?!”
她移开手,钳住泱浔的下巴,迫使其与自己对视,“现在,跟我去医务室,你可真行!”她作势就要抓住泱浔的手腕,拉她出去。
“我不去!”前几日被接连敷衍的委屈,以及积压数日的,连泱浔自己都刻意忽略的怨气,在此刻借着对那管粉色液体的留恋,和不知何处升腾起的扭曲的乐观,彻底喷涌而出。
“我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她夺过那针管,又猛地后退一步,将针管紧紧攥在手心,脸上第一次露出再明显不过的抵触,“你怎么就敢肯定它是什么坏东西?”
霍诺被这声质问噎了一下,她看向泱浔充满着不信任的脸,神情一僵,动作和脸色放缓了几分。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将语气放的平和了些,“我知道的比你多,不去训练,喝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可能只会损伤你的身体,没有意义。”
又是这种为你好的语气。
“意义,意义,又是意义!”泱浔学着对方的语气,声音带上了几分讥讽,“什么东西都需要意义,那让我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就有意义?!”
“那是在保护你!‘狂欢夜’不是游戏,它很危险!”霍诺对上来人犀利的言语,语气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她指着泱浔手里的针管,声音跟着有些失真,“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它会毁了你!现在给我,听话!”
“每次都是这样......你永远觉得我需要保护!永远都是相信你相信你,那我的晋升任务也要一直相信你吗?!”泱浔摇着头,连带上了哭腔,“你根本就没信过我,觉得我能力不够,承担不了压力!霍诺,我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行,连可能性都控制不了的家伙了,我在进步,甚至救下了同学!我有能力知道真相,也有能力用自己的方式前进,为自己负责!”
“这就是你说的负责?”霍诺指着那半管液体,手指微微发抖,“我听颜雨说,你今天心情好的不得了,还以为是你终于肯听进我的话了......原来这就是你证明进步和价值的方式?”
她慢慢走上前来,强压住怒意,伸出手,“我没有质疑你的进步,小浔。但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把它给我,现在。”
泱浔不再回应,而是背过手去,身体又凑近了些,趁着对方有些愣怔,分析自己这番行为的意图时,猛地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推出房间!
“不用你管!”泱浔吼出声,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关上大门,反锁,不顾对方激烈地敲门声。她缓缓坐下,背靠着门,胸腔中回荡着深深的茫然,和被掏空的疲惫。喉咙中像是卡着块石头,她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才能不让自己的眼泪滚落,让对方知道自己此刻的狼狈。
“开门!”门外仍不间断地传来霍诺的斥责,劝说,解释,甚至是哀求.....不过都和现在无关了。
“啵。”
密封塞打开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回荡在周身。
那些在此刻可以说有些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会后悔的,泱浔。”霍诺最终沉默了半晌,说出了最后的话语,带着深深的无力。
她不再言语,转身离去,清晰的鞋跟落地声,仍宣告着她的愤怒。
泱浔听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液体滑入喉间,幸福的感觉已然来临,在脑内炸成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她沉溺于这有些飘飘然的朦胧之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有了生命,跟随着她的视线,开始慢慢的活动起来,围绕着她,盘旋着,飞舞着,吟唱着听旁人无法理解的歌曲。
这次的感觉比上一回来得更加猛烈,也许是身体之间适应并接受的原因,她贪婪地舔舐着管中剩余的几滴,在此刻,那就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珍馐。
最后,她魇足地倒在地板上,尽管冷意穿过了衣衫,凉风灌进衣摆,渗透进她的每一寸皮肤。
方才那些不愉快的争执,不被理解的痛苦,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她慢慢举起那枚已经空了的针管,它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像是可以治愈一切的良药。
“小鸠,这样你也可以,露出笑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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