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膳在手,富贵我有

作者:芥知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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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香名动二


      黎清宴下了牛板车,将板车上的大包裹,胸前一个、背上一个、脖子再一个,悉数揽到了自己身上。

      揽好后,他再转身,托着田大娘的胳膊将她也扶了下来:“娘,我们到了。”

      比起黎清宴的如常,田大娘一脸菜色。她受不住颠簸,灌下去的茶水全都被癫得吐出来,连日不进食,已到了极限。

      二人强撑着到城门边,加入正在排成一字进城的队伍中。

      官兵木着脸检查进出的民众,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黎清宴的通关文书,确认无疑是一位颇为年轻的秀才公。

      年纪轻轻便能中秀才,必定前途无量。

      官兵不耐地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竟是位秀才老爷,进城后右转就是茶摊,可带令堂稍作歇息。”

      黎清宴对着官兵做作了一揖:“多谢!”

      这茶摊不是正正经经的文人茶肆,更像是江湖客进城后暂行落脚修整的去处,有茶、有面、还有烙饼。

      黎清宴扶着田大娘,找了个空位,去茶桶前递了一个铜板打了碗热水,想着母亲连日颠簸不宜沾油荤,又管小二下了一碗阳春精面。

      半勺猪油、一小块赤酱、一把葱花,滚水冲烫、下入已在锅中焯熟的精面,便是一碗汤清味鲜、清淡爽口的阳春面。

      田大娘看着白花花的精面,不赞许地瞟了儿子一眼,将阳春面推至儿子身前:“还没拿上俸禄就开始要铺张浪费。”

      “娘本就脾胃虚弱,精米精面好克化,就这么一回,娘就吃了罢,我会加紧念书,早日考上举人,不叫娘再过这样的苦日子。”

      儿子言辞恳切,母亲也动容不已。

      田大娘饿极了,在儿子的再三劝说,还是下拿起了筷子。

      二人虽着打着补丁的衣物,但行为并不粗鄙,田大娘一口一口咽着细软的面条,口齿留香。

      黎清宴见母亲动了筷子,拿出包袱中用油纸包好的粗粮饼,就着热水,往喉管中吞咽。

      粗粮饼既干又柴,吃得急了,就会将喉咙刮的生疼。

      黎清宴也不爱吃,他宁可吃娘做的窝窝头,虽然会嚼得腮帮子生疼。可惜窝窝头没粗粮饼经留,就怕路上坏了,他们不会糟践粮食,路途上都是拿着粗粮饼充饥。

      粗粮饼还剩四块,不能浪费,黎清宴这回搭着热水吃,软乎不少,那种难以下咽的感受去了大半。

      田大娘到底舍不得吃完这一碗精面,剩了小半,从黎清宴手中抢了一块饼:“精面不顶饱,还是得吃点粗粮,娘沾着这汤吃,剩下的你给解决了。”

      “嗯。”黎清宴推辞不了,接过碗筷,扒了两口就吃完了。他舍不得浪费一点,将汤也喝得一干二净,放下碗时,眼角满是酸涩。

      什么精面不顶饱,都是娘的借口,就像她总说自己爱吃鱼头鱼尾一般,是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孩子。曾今爹在的时候,家中隔三差五也能吃得上肉,配着精米,那叫一个喷香,可现在……

      他如今已到束发的年纪,本可以分担家中重担,可夫子总说他是可教之才,娘不忍断了他求学的道路,便咬着牙,既当爹又当娘继续供着他去私塾念书。

      吃完了面,黎清宴要先去衙门领俸禄,不然手中没有银两,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秀才够不着任命官员的格,每月朝廷发放二两的俸禄,说的好听叫俸禄,说的直白就是抚恤金,权当是对学子们的鼓励。

      可惜在这晋州府内,最边缘地段的一进二居室民宅,每月租赁都需花上一千五百文,也就是一两半的银钱。

      米需五十文一斗,精面更是八十文的天价。付了房钱剩余的五百文,堪堪仅够母子二人粗粮搭着顿顿素餐填饱肚子,更别说府学的束脩,还有昂贵的笔墨纸砚。

      当朝女子抛头露面被视作有伤风化,几乎所有东家用工,都不愿招女伙计,总觉她们使唤起来不够顺手顺脚,且气力也多不如男子。

      在大安镇,有姚掌柜好心收留给了份生计,来到晋州府,田大娘想要谋一份差事是难如登天。

      田大娘家内家外一肩挑,手掌粗粝,干不了女红;量体裁衣是得要拜师才能习得的技艺,也不成;而想通过纺织获取生活来源的妇娘子更是大有人在,普通织物价格饱受压榨,平不了念书的无底洞。

      除了去大户人家做佣人,并无其它出路。

      田大娘敲了几家门,都被轰了出来,甚至有人当他们是叫花子,好心地拿着破了口子的碗,装了碗稀粥打发她。

      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去牙行挑选那些给卖身契按了手印的小丫头小伙,他们偏好从小养出来的私仆,到了田大娘这样再过些年岁就要做婆婆娶媳妇的年纪,就算干活麻利,也是没有主家愿意收用。

      田大娘心苦,坐在人家高门大户的台阶牙子上不住的抹泪。

      黎清宴再是不忍母亲为一份工作受到他人欺辱,拉着田大娘要离开:“娘,不若让我抄书,我字好,那些书屋定是会收我的抄本,我去央店家,让我抄四书五经这些,也能一边温习功课。届时不能够帮娘打理家务,一日三餐,日常撒扫,家用安置,都需要娘来做了。”

      好在还有个出息的儿子,这是田大娘最后的宽慰,她抹干净眼泪:“先如此罢,等彻底落了脚,我再走访街里乡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路子。”

      黎清宴回到那个只能容纳下两张床,一张饭桌的住宅,取了自己的笔墨,重新向东市走去。

      书肆的掌柜举着小小地镜片,浏览着黎清宴的字迹:“秀才公的手书,确是不错,不过像您这般想只抄四书五经的学子不少,我们小小书肆不缺这些书本了。”

      黎清宴咬咬牙,如果抄录其他书卷,定会影响学习的进程,而不抄录,直接面临上不起学堂的困境。

      大不了就每日少睡一个时辰。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正要张口,却听得耳边传来清亮的女声:“宴哥儿?真的是你!”

      黎清宴回眸,见的一张明眸锆齿、生机勃勃的脸。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眼前来的是在大安镇经营药膳小摊的女郎:“王二姑娘!”

      王逍瑶抱着一碟书,放在掌柜的台上:“是我是我,你也来买书么?”

      黎清宴摇摇头:“我想来抄书卖,补贴家用。”

      “补贴家用,你很缺钱?”

      王逍瑶直来直往,也没多考虑对方是否会窘迫,好在黎清宴家贫但志不短,没有臭老九的酸腐气,不觉穷困是见不得人的丑事。

      他不卑不亢回道:“缺,家母寻遍州府找不到活计,我们盘缠所剩无几,已快到穷途末路。”

      “为何?你娘干活麻利,勤劳又踏实。”

      “许是妇娘子缘故吧,力气年岁皆不如人,只得四处碰壁。”

      王逍瑶能看出田大娘是个得力的好手,只不过她盼儿姐还没开始正式招工,越过姐姐直接带个人回家有失妥当。

      她眼珠子转了几圈,想到个折中的法子。

      她先将选中的书籍放到掌柜台面,在掌柜清点完爽快地付了钱后,王逍瑶抱着厚厚的书本对黎清宴道:“我与姐姐在晋州府中人生地不熟,终于让我遇上个叫的出名字的人了,不若你晚上带着你娘来我们家一同吃个饭叙叙旧呗,我们交个朋友,以后在晋州府也算相互有个照应。”

      黎清宴受宠若惊,朝王逍瑶作了一揖:“姑娘慷慨相邀,本该却之不恭,可手头拮据,无法备上体面的礼物。今日知晓王姑娘能识文断字,王姑娘若不嫌弃,我可给姑娘的书籍作出注解,如姑娘有晦涩难懂之处,也请尽管吩咐,我定当知无不言。”

      “恭敬不如从命。”刚送走一个师傅,正愁学业呢,马上又送了一个上来,王逍瑶喜不自胜,大刀阔斧将书籍往黎清宴手中一放,“那就不客气啦!”

      *

      西市太和堂

      王盼儿正磨着大夫,想邀他每逢初一十五在药膳馆中坐诊。

      大夫面露难色,除非大户人家重金走穴,他们一般不会离开医馆行医。

      虽说王盼儿拿出的几道药膳方子都极为考究,且给出的酬金也算丰厚,但他堂堂晋州府第一医馆太和堂的大夫,去这么个药膳馆出诊,无疑是自降身份。

      王盼儿诚意满满,所经营的铺子又与他算得上同宗同源,大夫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可以去的人。

      他的师妹。

      师妹是他师傅唯一的孩子,只可惜身为女子,就算天赋颇高,也得了师傅真传,依旧没有医馆愿意接纳她。现在只得在家中炮制药材以度日,一身医术就这么荒废了。

      大夫心中惋惜,想着王盼儿与师妹同为女儿身,要是不介意,也算美事一桩,便将师妹的地址交于了王盼儿。

      师妹名曰陶妁,住处与王盼儿的居所不远,王盼儿仅仅站在门口就闻见炮制药材的苦香。

      陶妁清瘦,面容也娟秀,得知王盼儿来意,很是激动,装了好一大罐的水款待王盼儿:“还不到饭点,家中没有其他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不过……”

      王盼儿承了陶妁好意,灌了一大口,接上了话:“不过这可是夏枯草茶,清肝泻火、明目消肿。”

      陶妁激动的眼睛瞪得更是圆溜溜:“原来王姑娘也!”

      王盼儿摇摇头:“我外祖父行医,不过遇上了些变故,我继承了他的药膳方子,只懂一些包扎上药的皮毛。此番前来就是想求个大夫在我的药膳馆中坐镇,是太和堂的于大夫向我推荐了你。”

      陶妁有点窘迫:“女郎不介意我是女子身份么?”

      王盼儿不明所以:“女子身份如何了?”

      陶妁解释:“当朝女子抛头露面被视作有伤风化,就怕是会影响姑女郎的营生。”

      王盼儿嗤笑:“我也是女儿身,照你这么说,我这药膳馆怕是开不下去咯。”

      此话一出,陶妁放下了顾虑:“承蒙女郎不弃,给我一个断脉看诊的机会,我定当尽心尽力。”

      “陶大夫愿来,我定奉为上宾,今晚家中准备煮火锅吃,陶大夫也一起来罢,权当是我交个朋友。”

      陶妁也是爽快人:“那便不与女郎客套了!”

      回家途中,王盼儿去集市上买了许多菜与肉,到家与王逍瑶一起洗洗刷刷,先是炒了一大盆火锅底料,再将桌面的菜品堆得满满当当,准备待客。

      王逍瑶说起了黎清宴母子的境况。

      王盼儿没想到会在晋州府遇见老熟人,也没想到女子在这世道中谋个生活也能被歧视至此。

      田大娘是肯定能招进来的,王逍瑶邀请他们来家中这个折中的法子,也让王盼儿直叹机灵。

      底料炒的七七八八,加了水,只待水沸便大功告成。

      她架起锅铲,问王逍瑶道:“我有个疑问。当日在姚掌柜店中那一瞥,田大娘不矜不伐的作风,才让我能料定她的品性差不了,你又如何判断田大娘是把好手?”

      “宴哥儿不吃白食,好几次我们让他一起尝尝新品,他都会默默帮我们收拾摊上杂物。能教出这样的儿子,母亲品性肯定不会差。何况在孤儿寡母境况下,田大娘都能把宴哥儿供进学堂,不论勇气还是能力,都令人佩服。”

      “哇!”王盼儿不禁为这番精彩的发言鼓了掌,“我们盼儿当真聪慧至极,如果我将招工的事宜交于你,你愿意做么?到时候我们二人分工,你管人,我管事。”

      “可以试试。”王逍瑶弯着眼睛,扑进王盼儿怀中,“盼儿姐夸得我都要害羞了,要是没有盼儿姐,哪能有今天的我呀,盼儿姐就是我的田大娘,我的再生父母!”

      “就晓得哄人!”王盼儿扣了扣王逍瑶的脑袋,“但是我招工,想要优先妇孺。女子谋个活路不容易,还得接受旁人异样的眼光,不如我们自己拧成一股绳,药膳馆的活计不重,我两能做,其他女子亦能。雇佣女工,也是为我们自己求一个更大的生存空间。”

      王逍瑶重重点头:“谁说不是,盼儿姐你就放心吧,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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