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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风铃与锈钥匙
沈砚猛地后退,踉跄着撞上浴室门,湿透的衬衫黏在伤口上,背上撕扯出了细密的疼痛。但此刻的沈砚已经感觉不到了。他盯着那些碎片,呼吸粗重,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低语:
"你终究会变成他。"
“你骨子里流着他的血。"
"暴力、控制、占有。
——这些你一样也不少!"
“不,我不会,她不会成为第二个母亲!”
沈砚猛地闭上眼,转身撞推开浴室门,跌跌撞撞地走进。
沈砚从浴室走出来时,浑身湿冷,指尖还在滴水。
血混着水,在地板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就像一条细小的赤蛇,无声地爬向阁楼的阴影处。
他的衬衫黏在后背的伤口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摩擦着皮肉,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阁楼的窗户没关紧,夜风裹挟着雨后的湿气钻了进来,掀起积灰的窗帘。每一次风的流动,都搅动着沉寂多年的空气。细密的尘埃在月光中浮游,如同被惊扰的幽灵,缓慢地、无声地翻涌着。它们不是轻盈的浮灰,而是带着重量的颗粒。
——像是时间本身碎裂后的残骸,又像是这座宅子积压了太久的秘密,终于在此刻显形。
月光从缝隙里漏进来,惨白的一线,斜斜地切在木地板上,像是某种审判的光。
沈砚踉跄地走了过去,手指搭上窗框。木头的纹理粗糙,带着经年累月的腐朽气味向他袭来。沈砚抬头,看见那正对着他的一轮明月——
冷白、毫无温度。
这轮月亮在他的眼孔中不断放大。
像极了母亲画里的那一轮。
沈砚记得母亲喜欢画月亮。
她的画架上永远铺着未完成的水彩,蓝色的颜料晕染在纸上,她说这样看起来像天空的一角。她总在深夜作画,穿着那条褪了色的蓝裙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阿翎,你看——”她曾指着窗外的月亮对他笑,手指沾着颜料,在玻璃上留下蓝色的指印。“月亮是自由的,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可后来,父亲把她的画具全烧了。
沈砚想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忽然触到一道极浅的凹痕。
他低头,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了。
——那是一个用发卡刻出来的“SOS”,被岁月磨得几乎模糊,但仍能辨认出那三道短促的、求救般的划痕。
他的喉咙骤然发紧。
这时沈砚听见耳边“叮叮当当”响声,沈砚抬头,看见窗边悬挂着残缺的蓝风铃。
——那是母亲留下的的东西。
玻璃制成的风铃已经褪色,边缘有些火焰焚烧过的磨损,但依然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清脆的声响。
"阿翎,你听——"记忆中,母亲踮起脚尖,手指轻轻拨动风铃,"这就是自由的声音。"
那时的他太小,还不懂什么叫自由。
他只记得母亲说这句话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嘴角带着他从未在父亲面前展露过的笑容。
可现在,风铃已经很久没响过了。
沈砚伸手,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忽然想起母亲自杀前的那个晚上
——阁楼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一片模糊的亮色。
母亲穿着那条旧蓝裙子,赤脚站在窗前,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阿翎,"她回头看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记住,不要变成你父亲那样。"
"什么?”年幼的沈砚困惑地抬头。
母亲蹲下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她的手指冰凉,掌心有细密的汗。
"爱不是囚禁,不是占有,"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水光,"阿翎以后,如果喜欢一个人……要让她像风一样自由。"
然后,她把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一把小小的、生锈的钥匙。
"收好它。"母亲说,"等有一天……你会用到的……。"
第二天,母亲就离开了。
官方说法是自杀,沈砚的记忆中也是自杀
但是沈砚记得,父亲那天从阁楼下来时,袖口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母亲葬礼那天,沈砚偷偷溜进过阁楼,想找到和钥匙匹配的锁。
他翻遍了所有抽屉、柜子,甚至撬开了地板,却一无所获。直到父亲发现了他,皮带抽在后背的疼痛让他几乎昏过去。
"你在找什么?"父亲掐着他的下巴,声音冰冷。
沈砚咬着牙不说话。
"你母亲是个废物。"父亲冷笑,"她留给你的只有一堆没用的破烂。"
然后,他当着沈砚的面,把母亲的日记、画作、甚至那串蓝风铃。
——全都扔进了火盆。
火焰吞噬纸张的瞬间,沈砚仿佛听见母亲在哭。
月光偏移,照亮了角落里一只积灰的木箱。
沈砚跪下来,手指拂过箱盖,灰尘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落下。他掀开它,闻到一股陈旧的气息。
——像是干涸的墨水、枯萎的花,和母亲头发上淡淡的茉莉香。
箱子里是几件被遗忘的旧物:
一条褪色的蓝丝带。
——母亲曾经用来绑头发,后来被父亲扯断,扔在这里
半本烧焦的日记。
——只剩零星几页,字迹娟秀却竟是绝望。
一张老照片。
——年轻的母亲站在画室门口,她抱着一束鲜花。阳光落在她肩上,而她笑得毫无阴霾,她的身旁是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子,但照片烧了一半,看不清男子的脸。
沈砚捡起日记,就着月光读那些残存的字句:
“他说蓝色是肮脏的颜色……可天空和海洋都是蓝的,他为什么恨自由?”
“阿翎今天问我,为什么不能穿蓝衬衫……我该怎么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怪物呢?”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他能记得……月亮是自由的。”
最后一行字被烧得只剩半边,但沈砚依然认出了那个未写完的词。
——“逃……”
沈砚的手指微微发抖。
母亲曾偷偷教他画画。
“阿翎,你看,蓝色可以这样调……”她的手指蘸着颜料,在纸上晕开一片温柔的湖。
可父亲突然推开门,阴影笼罩下来。
“你想让他变成和你一样的废物?”父亲抓起颜料瓶,狠狠泼在画布上。蓝色的液体顺着画布的边缘滴落,像母亲的眼泪。
母亲没有哭。
她只是在那天深夜,轻轻抱住沈砚,对他说:“阿翎……别学我……逃出去。”
阁楼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沈砚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沈砚攥紧了那条蓝丝带,忽然想起白倾婉在医院里对他说的话。
——“沈砚……谢谢你。”她仰着脸看他,白倾婉原本黯淡的眸子忽然轻轻一颤,像是夜风拂过将熄的烛火,那微弱却执拗的光亮就这么从眼底浮了上来。
“谢谢……你救了我。”
沈砚闭了闭眼,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蓝宝石袖扣。
——母亲的遗物,和沈父那里的是一对,是沈砚偷偷藏起来的。
也是沈砚唯一带走的东西。
月光落在宝石上,折射出一小片幽蓝的光,像是母亲在对他微笑。
沈砚沉默了很久,最终将蓝丝带系在了手腕上。
然后,他拿出手机,匿名给白倾婉发了一条短信:
“明天……见。”
简单三个字,却像是一句誓言。
他不会变成父亲。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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