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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
你呢?
关山越蓦然发笑。
……我呢?
他难得显出一点攻击性,厉声反问:“我的道在哪里,你不知道吗?”
不满下暗流涌动,情感热烈浓厚,碰撞在一起,直碰出苦楚来。
文柳自诩善察人心,却也心头一惊。
他从没看出这人能被感情蒙蔽到这个程度,
文柳始终认为感情终有尽时,从发现关山越喜欢自己起,便只想在有限时间内最大限度地利用他。
亲友凋敝,他知道关山越可能将自己看作支撑,看作维系。
这没什么不好,他就此多了一把利刃朝外的刀。
这种相安无事却又摇摇欲坠的关系,大概会持续关山越看清文柳的利用,看清前路尽是深渊泥淖。
等他看清这些,也留不得了。
文柳从头至尾都靠着关山越的感情行利用之事。
让他受贿,再顺着得来的名册一家一家处斩;让他带兵抄家,人人自危,再容不进任何派系;在他手下安插自己的人,时刻准备接过对方的所有势力。
他将关山越放在风口浪尖,一个不小心就能粉身碎骨的位置。
而关山越也从一而终地听话,从不在意脚下危险,就连受贿这样的事也照他的吩咐毫无顾忌去做,甚至主动将把柄递给他。
石头做的心都该软了。
可惜文柳没有心。
他早计划好了一切:如果关山越移情别恋;如果关山越不再听话;如果关山越勾结他人;如果关山越不再受制于他……
他没想到比这些先到的是刺杀,以及关山越的以命换命。
明明消失五年,再见第一面时依旧带着那么浓烈的感情裹挟而上,奉献得心甘情愿。
在关山越“叛逃”之后,一路文柳都有派暗卫跟踪监视,本应该下一道赶尽杀绝的命令,临了却心软。
难得一见的心软救了文柳的命。
或者说,关山越就是文柳的第二条命。
看在上一世关山越临死都没变过的忠心上,这一世文柳难得对他多了一丝包容,无伤大雅的小事上,文柳不吝于满足他。
这份纵容持续到关山越递上那道关于童乐的折子。
从那时起,文柳就知道对方和他一样,记得上一世。
他看着关山越陷入一种杯弓蛇影的恐惧,对方牢牢监视童乐,又为了显出和前世的区别而哀求保全提督内臣一职,甚至还专程管了刘氏的闲事,将人送出宫去。
这么多反常,只是为了能够摆脱“命中注定”的无力。
换句话说,只是为了能证明他能改变命运,能带着文柳逃离那场东篱山刺杀,能让文柳活下去。
上一世,关山越一离开朝堂,文柳就着手接管他的势力,抹除他余留的威信。
关山越上辈子远在东篱山,也该听说过这些事,现在对方有着前生记忆,明明清楚地知道文柳是什么人,知道他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是什么下场。
没想到看清这些后,关山越还执着于让他活命。
所以现在文柳会问他,问关山越的生的奥义、活着的真理。
话说出口,就是给了关山越选择的权力,情爱不是生活的全部,对方可以不再受那点喜欢的驱使,可以像上辈子一样归隐田园,拿着钱像一个真正的世家公子一样挥霍。
没有半分犹豫,关山越说:“我是为你活着的,你不知道吗?”
情爱或许不是生活的全部,却是关山越生活的全部。
他眼神悲伤,甚至能从中看出哀求:“你知道吧?”
“……你知道的吧。”他低声地说。
如果连文柳都看不出来分辨不了他的喜欢,那他之前都在干些什么呢?
文柳被这视线烫伤似的,克制住躲闪:“我知道。”
仅一句回答,关山越便又笑起来。
好了。
喜欢的人知道自己喜欢他,难道不算一种圆满吗?
“你想隐居吗?”猝不及防地,文柳问。
什么?
关山越呼吸一滞。
他敢保证自己这辈子没有露出一点向往远离朝堂的表象,文柳为什么这么问?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明明之前试探过系统,它不能远离自己和他人交流才对。
关山越动作滞缓,看着文柳的面颊,忽而恐惧起答案。
一个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以何种方式死在何处,这个认知像诅咒一样如影随形。
那这个人还有解脱还有轻松的时候吗?
他不敢确认的答案,文柳笑着就这么说出来。
“你觉得我今天约你出来,还和你讲一长串我的心路历程是为了什么?”
关山越逃避,猛地一偏头:“我不知道!”
文柳和他走到一处河流旁边,许是因为有水流,这地方比刚才那一程路都要冷。
他沿着河岸慢慢走,关山越垂头跟在后面。
文柳说:“我不知道这是你活着的第几世,想来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早太多。”
关山越恳求:“能不谈这个吗?”
文柳一顿,还准备往下说时,便听身后之人声音低落消沉:“这是你第一次约我出来,可以不说这些吗?”
文柳停住脚步转身,“我承认以前利用你的感情是我做错了。”
此话来得突然,承认错误以后一般接着就是保证或改正,这个认知骤然点亮关山越的世界,他耐心等着下一句。
“现在我想告诉你,再喜欢也不能失了智,没有人值得你一次次付出生命,以前是我短视,害你——”
“我想听的难道是这个吗?”关山越问,“我和你出行,难道是来听教训的吗?”
“忠言逆耳。”
关山越掀起眼皮,压抑地维持平静,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强调:“什么理智,什么放弃,你——想都不要想。”
“给你烧纸抄经的日子我过够了!我告诉你,”他咬牙切齿,最后一点理智让他没揪住皇帝的衣襟以下犯上,“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但凡有我的每一世,只能死在我后边。”
文柳垂下眼皮掩盖情绪,好似没受影响,语气温和:“我又没逼着你,只是劝你慎重,让你好好选择。发这么大的火,嗯?”
早冒犯了皇帝,关山越不差这一次,他说:“那你治我的罪,让我死在你手里,得个圆满。”
文柳见缝插针,听见圆满,又问:“我之前说的,你听进去了几句?”
“什么时候?”
“走在街上的时候。”文柳说,“我说我此生圆满,不是假话。”
“文、柳。”关山越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横眉怒视,恨不能咬断此人的脖子。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文柳说:“实话都是不好听的。”
关山越闭目缓了缓,虽气上心头,也还没忘记这是在大街上,而这位是个皇帝,人来人往并不安全。
他没放手,松了几分力道,带着人往马车边上走,说:“先回宫。”
文柳顺从地跟着力道。
将人送上马车,关山越在车辕上和侍卫扮的马夫坐一起。
他头也没回,冷然道: “下次你约我出宫,我不会再来了。”
文柳想了想,把他叫进来。
“如果一箭穿心是我的命中注定——”
听了个开头,关山越面无表情,起身往外走,被文柳拽住手腕。
“不要为我挡。”他说。
“不要为我挡箭。我每一刻都在按照自我意愿而活。”
就像在寒风里看见秋日落叶般铺陈的尸体,他下定决心夺权一样。
“如果我死在这一刻,我没有遗憾;如果我注定死在五年后,我照样觉得圆满。”
关山越攥紧拳头,连续几个深呼吸,“你圆满?”
他讥讽道:“你是圆满了,我呢?我呢?!”
“你照着你的道,奉行你的真理,那我呢?你就能要求我摒弃我的真理吗?”
他最后一次重复:“喜欢你,爱你,为你奉献我自己,这件事是我活着的唯一真理。我不阻止你利用所有人哪怕搭上你自己为国为民奉献,你也不要阻止我螳臂当车企图蜉蝣撼树。”
“我们互不干扰,行吗?”
当然不可能。
“你说喜欢我……”文柳提出条件交换:“这样,我们在一起,五年后各奔东西,怎么样?”
关山越冷笑:“晚了。”
或许曾经第一世时,文柳作为连接关山越与俗世的枢纽,成为约束关山越处事的底线,是关山越想要追上想要并肩想要亲密相处的人。
可两世没能救下文柳,甚至还目睹这人死在他面前,关山越的执念早就变了。
“我早已经不在意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别人,也不在意我们之间到底有缘与否,我现在只想让你活下去。”
“任何阻止你活下去的人和事,我都会解决,包括你。”
你本人也不能阻止我让文柳活下去。
见过这人以身挡箭,也见过这人因为这份喜欢干了多少事,文柳不会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他一把将人拽到身边坐下,笑着说:“我们之间一定要死一个吗?”
“不是我们。”关山越认真纠正,“是我。”
文柳说:“还早,不要说这些死不死的,万一能活下来呢,卿卿,你不想和我浓情蜜意吗?”
关山越心如铁石,连这句明显亲密说出来哄他的卿卿都尽力忽略。
“等真的活下来再说。”
却是没再坚持要出去和马夫同乘,抢那份驾马的活。
眼见怀柔有用,文柳说:“我当然也是想活下来的,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嗯?”
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舍不得你出什么事。”
“你有什么计划或者安排,我们商量着来行吗?”
“我是心疼你才和你商量这些,不然我这个得了好处的人,怎么会主动商量起这件事。”
“卿卿……”意识到关山越没有反驳,文柳低声,企图拿出筹码,“上辈子你替我挡箭,知不知道你的血飞出来溅到哪了?”
他缓缓去牵关山越的手,尽力诱哄:“溅到我胸口上。”
“好烫。”
“这辈子都还有痕迹呢,要不要看?”
“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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