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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业玄
于是,主收剑转身,踩上云头,向山下而去。
不料转身之后,竟为万箭所指。
一万青都卫,已兵临峰下,青铠茫茫,长弓高扬,箭锋所指,尽集于我主一身。
“扶桑叛国通敌,残害禁廷卿相,毁我山阳,杀!”但闻一声怒吼自破雪殿上传来,木末扶肩踉跄,蹒跚步出灰雾,一面目不斜视走到破雪殿最前残柱之后,一面勉力高举帅印,和血大吼。舜华之下无完肤,她伤口鲜血狂涌,满面戚白似墙,奈何她癫狂已极,毫不在乎。
帅印骤作青光,漫天箭雨,铁云一样凝在半空,又流星一样向我们落下。
我在他眉间,深感其力已竭,不能敌对,无法保全。
他回头凝望木末,仿佛有千般质询,万般疑惑,奈何口不能言,意不能传。
又是一阵晕眩,再呼吸时,身体已离我主神骨,回复人形,跌在他身前云头之上。
也好,不能为他持戒,好赖死前为他挡上几箭,也不算白瞎身上的女娲之力。
我正欲起身捏诀,挥出所有女娲之力,却见我主双手翻飞,正结星移。
不知力气何来,我扑上去拆开他双手,在他捏成最后一个手印前断了那诀法,“想都别想。”
可是身后,漫天箭潮,刹那之间,已经逼到我俩头顶,我只觉周身一紧,被他转身护在心前,又推了绵绵一掌,跌下云头。
那电光火石的瞬息里,我却觉得万物分外缓缓,偏偏我坠在半空,未有凭借,无能为力,只得睁眼相看。
我见漫天箭潮,逐渐明朗,划破天上尘烟,箭头寒芒烁烁,如繁星并照,唯有我主孤单而立,在万点寒芒之间,拆出一个剪剪形影来;我见那箭丛纷纷,即将射入我主后背之时,另一形影自他背后倏然升起,双臂大开,拦住一片寒芒。
我终究跌在地下时,只觉口中一暖,一柱白光兜头散开,将我罩在当中,箭潮纷纷,触之则断,只是哗哗插落在我身周,未能近身,锐声万道,劈空破风,簌簌下砸,终究将我感受中寰宇时空拨回正轨。
不及多想是什么将我护住,我一旦看清那个为我主挡下大多穿心箭簇的形影,心神摧断,只有大吼他的名字。
“业玄!”
那箭簇距短力足,他再是甲胄整齐,也纷纷透背穿心,他面对我,我睁眼看着,十几枚透红滴血的箭头,从他心前银甲上透扎出来,鲜血延甲绽开,仿佛朵朵寒梅。
傻子!他再大再能,不过是个蛟妖来的!死了就死了,什么也不剩了!
我主听我高呼,寂寥双目倏然一眦,蓦然回首,一面一个手刀斩断他背后箭尾,一面接住他瘫软倒下的身体。
业玄唇齿紧闭,却已有鲜血从鼻腔口缝不住滋出,他勉强抡起手来,结实刮了我主一个耳光,“主帅,你、你昏了头了...”张口时,血亦如泉经□□出,呛得他溘然难言,拼命吐了几回,看了一回我背后木末所在,又看着我主,“就为、为这个疯子?”那手又落在我主衣襟,揪紧,我主迁就低头,他血中含词,“昆仑、再好、可是、可是东边三十、三十七座山头、你、你不管了?”连吐带问,啐了我主一脸猩红。
我主一手起诀持力,欲探他伤情,却反被他拦下,在手里塞了个血淋淋的东西,业玄看着遍山惨景,苦笑,“远远只知、昆仑生了变故,却不知闹成这副德行,只带、咳咳、带了三、三千银骑来。”金光照血,芒透指间。我认出那是我主明符,我主设想,烛龙打制,符下可调东方全部兵马。只是,是符成后,未尝用过,天下不知其威。
山下大片青铠之后,隐隐果见数列高骑银甲,严阵相随,数量虽稀,然因是我部精良,高骑雄势,赫赫严逼。
说话间,但见业玄的甲胄渐塌,形体趋碎,墨色灵徽自丹廷不住溃散,又转瞬消弭在满天飞灰之间,“好在都是银骑、”他向下极其轻蔑扫了一眼那连城青铠,“有、主帅在,绰绰有余了...”尔后身形就彻底散了,回了原形,最后一句话,就那样飘飘荡荡地坠落下来。
音声还在震荡,可他已神形俱灭。
一道金光云头射下,我主双目金中透红,满头白银无风乱扬,显然已是怒极,他径直掠过我,提起我身后已经体力难支跌在地上的木末,一掌震碎了她手中帅印,及她执印之手臂,帅印炸处一声巨响,淹过她的痛呼,遍野登时青光大作,满山狂风四起,吹尽到处尘灰。
零落亭台,无数尸骸,峰下之兵,乃至于兵后青都,豁豁然地摆在目所能及之处。
大劫惨烈,瞬间明明白白的横陈天地之间,再也无所矫饰。
“哈哈哈,没用的,”我见木末丹廷,已有灵徽游离出体,将死之相,而其语出犹癫,“这印你也掌过,帅令既出,致死方休,哈哈哈,到头来怎么能只毁昆仑,你东边好歹也要死几个在这里垫背。”
舜华剑光一闪,木末抱腹一声痛呼,内丹已经离体,被我主挑在剑锋,丹中灵徽,当即开始散逸腾空。
我见那艳红灵徽之中,隐隐竟缠有一缕灰绿的瘴气,像是山阴之毒。
木末形体当即开始崩碎,头上钗簪当啷坠地,双目却扳回几成清醒,好比忽然改心换志。
她凭借残躯,环顾山阳,看了看山下又搭满弓蓄势待发的青铠,又看了看紧逼其后提枪将掷的银甲,回头看了看那道屏天障地的结界,又看了看我,最后凝望着我主,那一眼极尽哀恸悠长,仿佛有悔,仿佛有恨,仿佛有歉,独未有情。
她张嘴想说什么话,可是形体将散,启唇艰难,便只是更望我主,仅剩的一只手臂扬起来,像是想拉我主衣襟,而她身无那只手臂支持,立即狼狈趴倒,美艳脸庞砸入积灰,扬起尘埃遮蔽加身华袍。
灰堆尘雾里,只见她已经虚化见骨的双眼竟泼出两行泪水,终究终究,千言万语化作苦笑一声,一指身后那几个歪在殿上的人形,“他们本非禁廷卿相,实在无辜,你的持戒我也还了,你好歹、好歹你把、这八个、连同、连同青都芸芸、一道、一道、带、带离昆仑罢...算孤求你...”话音未落,华袍忽空,一朵芙蓉红艳艳掉在地下,又迅速枯萎,最后一言,犹在飘摇盘旋,“当初你若肯带我走...就好了...”
还是疯了,有此结界在,山阳已无虞。带他们走,东方也要大乱一场!带离个屁!
我终究明白,开头一错,错在何处了。
不及反应,又闻山下一声放矢令,第二浪箭潮汹涌,呼吸间已然又盖满半天。
我主忽然回过身来,探入罩我之白光,目中怒火稍熄,以浅浅栗色瞳仁与我相对目成,一手捏我下颌,一手过我后颈,两唇贴我两唇,手上稍加其力,我会意启唇,他舌尖轻挑撬开我齿关,不由分说在我口中一阵攻略,寻得我口中所衔,即卷回自己口中。
我与他唇齿相离的刹那,护体白光骤然散尽,一阵奇剧烧灼怪痛,由左肩爆发出来,瞬间波及浑身,未及我充分觉察,但觉后颈一重,眼前一花,溘然昏倒在地。
然而许是他手下刻意有留,我尽失身体知觉,却犹有一丝神智逗留。
缘来,我口中所衔,正是他缺的那节神骨。
怪道其力匹那邪阵。
阵中他不知我身具女娲之力,心知破阵会毁我丹,竟折了一节护心神骨来保我性命。
怪道他胸有成竹。
可是后来他既知了,何不早取回去?
难道只为镇女娲说的那毒?
若那节神骨早归其位,这箭潮,岂非有力应对?
此时宁肯背负万箭,也要缓我身伤...
何如当初梧桐树下,干脆杀之。
心有千念电转,眼中却只见他腾至半空单手挥剑,一剑身前横扫,剑过之处离火中烧,漫天箭雨遇之则焚为齑粉;二剑反手刀势,将身后那道结界劈了个缝,滚滚绿瘴破壁而出,自上席卷,正面直逼青铠;另一手摧御明符,符一化为五,成杆似旗,高巨腾空,对银甲精骑发号施令,山下随之飞速列阵,自后冲入前方青铠之中,瞬间拨乱其形,颠倒攻势。
滚滚毒瘴过我头顶之时,我主将舜华望我头顶一掷,剑即得其意,一化数柄绕我身周,将我护在其内;而他瞬身正面而迎冲锋青铠,飞虹一般跃入阵中,灵徽过处,盾斜弓断,列倒队倾。
舜华罩下,头顶滔滔绿瘴,不能近身,绕过我向下狂袭而去。
远瞭是峰之下,两军阵后,即是青都,这瘴气毒绝,以如今形式,终将淹没没青都,那时一城之灵,又当如何自处?山阴已毁,山阳,终究也不能保全么?
原来木末在这里等着...
你死就死,拖我东方进来做甚!
罢了,我非女娲,亦非木末,更非我主,己命犹悬,别个死活,实在懒怠忧虑。
我只远远看着我主高阔身后,赫赫神威,满头雪色化作一道银弘,在那青铠之间腾挪转移,最后一丝神智终究也渐渐熄灭。
终究睡去之时,我一心只想,这回他满头连血带灰的,不知要收拾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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