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与薄荷

　　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了片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局促。

　　许茗夏看到周清衡搓了搓手指，然后听见他说:“要不……我们也去走走？”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许茗夏立刻点头：“好啊。”

　　两人同时站起身，动作间有点微妙的同步，许茗夏感觉到周清衡刻意慢了一拍。

　　小卖部后面有条窄窄的小道，两旁种着高大的香樟树，枝叶在头顶交叠，像搭了个天然的凉棚。

　　昏黄的路灯从树缝里漏下来，在地上织出一张晃动的网。

　　他们并肩走着，步子放得很慢，距离不远不近。

　　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在前面慢慢移动，偶尔叠成一团，许茗夏分不清哪段是她的，哪段是周清衡的。

　　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把远处的喧嚣都滤得淡了。

　　“这条路平时很少有人来。”周清衡忽然说，目光落在前方交错的树影上。

　　“嗯。”许茗夏轻声应了，等了一会周清衡没再接话，她悄悄抬了头。

　　周清衡把手插在裤兜里，走路时肩膀一晃一晃的，他一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被路灯照得泛着浅金，在眉眼间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可许茗夏就是能感觉到，他很紧张。

　　许茗夏鼻子里溢出一声轻笑，然后下一秒，往他那里迈了一步，凑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看他:“周清衡，你干嘛?”

　　周清衡大概是在想事情，被这突然凑近的声音惊了一下，脚步顿了顿，差点撞到她身上，慌忙稳住动作:“没干嘛。”

　　“是吗？”
　　“嗯。”

　　许茗夏扬了扬眉，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紧张啊？”

　　本以为他又会否认，结果她听见周清衡说:“是有一点。”

　　许茗夏有些惊讶，那么好面子的人居然这就承认了，好吧。

　　两人正走着，旁边的草丛里突然“窸窸窣窣”响了几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周清衡立刻停下脚步：“是什么东西？”

　　许茗夏愣了一下：“啊？有东西吗？”她没太听清，只觉得风声里混着点杂音。

　　“嗯，我听见了。”周清衡肯定地点头，往草丛那边偏了偏头，“去看看。”

　　“哦。”许茗夏应着，心里有点发怵，却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

　　草丛长得不算高，借着路灯的光能看到晃动的草叶。许茗夏探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好像没有东西啊。”

　　“有的，就在里面。”周清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仔细看看。”

　　许茗夏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点不确定。周清衡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很稳：“没事，我在这里。”

　　许茗夏蹲下身，伸手轻轻扒开半人高的草叶，借着微弱的光往里探。

　　草丛深处空荡荡的，只有只蝴蝶被惊动，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许茗夏微微顿了一下，蝴蝶刚才停留的地方，藏着一枝花，是朵粉色的玫瑰。

　　“居然有花。”许茗夏低呼一声:“谁掉在这的?”她眼里漾起惊喜。

　　许茗夏小心翼翼地把玫瑰捡起来，指尖捏了捏柔软的花瓣，触感温润，还带着点清甜的香气。

　　许茗夏捏着那枝玫瑰站起身，雀跃地回头：“你看——”

　　话音刚落，突然撞上一个软软的东西，伴随着轻微的“哗哗”声，像是塑料纸摩擦的响动。她下意识停住步子，“哎？”了一声。

　　看清的一瞬间，呼吸猛的一滞。

　　她撞上的，是一捧用透明玻璃纸包着的玫瑰。应该有几十枝，粉白相间的花瓣层层舒展，花茎上还系着浅米色的丝带，此刻正被周清衡稳稳抱在怀里，离她不过半尺远。

　　许茗夏彻底懵了，觉得脑袋发胀，手里那朵刚摘的小玫瑰差点掉在地上。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抱着花的人。

　　周清衡侧着脸，没敢看她，一只手臂稳稳地圈着花束，另一只手不自然地捏了捏鼻尖，嘴唇抿成一条紧张的直线。

　　风穿过树叶，沙沙声好像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

　　许茗夏盯着那捧玫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周清衡这才慢慢转回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没再躲闪。

　　“嗯。”他应了一声，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哑些，却异常清晰，“这花是给你的。”

　　“许茗夏，”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突然。但我不想再憋着了。”

　　许茗夏没说话，可能是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她能听到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发出的响声。

　　周清衡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眼里，认真得近乎郑重，“我一直觉得，自己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

　　许茗夏捏紧了手中的玫瑰花，强劲的抑制住想要逃离现场的冲动。

　　“但我还是想郑重地说一次。”周清衡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而且微微发抖:“许茗夏，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开玩笑。”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带着点紧张的微颤，却异常坚定，“所以，你愿意吗？”

　　他顿了顿，把怀里的玫瑰往前递了递，花束几乎要碰到她的指尖。

　　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冗长的铺垫，只有最直接的心意，像这捧玫瑰一样，热烈又真诚。

　　风忽然停了，树叶的沙沙声也静了，只有他的声音，和她胸腔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在空气里交织着。

　　许茗夏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期待和忐忑，忽然笑了。

　　她把手里那朵小玫瑰别在他胸前的班牌上，然后伸出手，轻轻接过了那捧更大、更饱满的花束。

　　周清衡愣愣的站在那，低头看着许茗夏，突然空了的双手无措的晃了两下。

　　“周清衡，”她仰头看着他，声音清亮，带着笑意，“我的答案，从来都没变过啊。”

　　“我喜欢你，周清衡。”

　　周清衡一怔，他看着她带笑的眉眼，忽然笑了，声音轻轻的：“我知道。”

　　我知道，就像你知道我的心意一样。

　　周清衡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视线落在她抱着花的手上，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能抱一下吗？”

　　许茗夏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清，往前凑了凑，把耳朵递过去：“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周清衡的脸更烫了，低下头抓了抓后颈，手指都有些发僵。他侧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又说了一遍：“我说，抱一下……”

　　“嗯？”许茗夏还是往前凑，肩膀都快碰到他的胳膊了，眼里的笑意更明显了，“还是没听清。”

　　看着她那副明知故问的样子，终于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周清衡又羞又窘。

　　他深吸一口气，喉间低低地溢出一声“靠”，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喟叹，下一秒，直接伸手把她拉了过来。

　　许茗夏手里的玫瑰被小心地护在两人之间，避免被压坏。

　　周清衡的手臂稳稳地圈住她的后背，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得逞的窃喜：“这下听清了吧。”

　　许茗夏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轻轻回抱他，把脸贴在他胸口上，说：“上一次你抱我，我们还只是朋友。”

　　周清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男朋友也挺好。”

　　两人的拥抱还带着点生涩的温柔，许茗夏刚把脸往他胸口埋得更深些，就瞥见树影里晃过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树后探出的两双眼睛——林瓷和陈朗正扒着树干，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你们怎么在这？”许茗夏像被烫到似的，慌忙推开周清衡，脸颊瞬间热得滚烫。

　　这一下来的措不及防，周清衡瘪了瘪嘴，手还成刚才的拥抱姿势。

　　林瓷被抓包也不尴尬，反而拉着陈朗从树后走出来，笑得一脸狡黠：“路过路过，纯属巧合。”

　　更让许茗夏意外的是，她俩身后还跟着李承堂和宋觉，四个人排着队似的，一个个从树影里钻出来，眼神里全是揶揄。

　　“啧啧啧，被抓包了吧。”李承堂吹了声口哨，故意拖长了调子，“我们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谁信啊！”许茗夏又羞又气，捏着玫瑰的手指都在发烫。

　　宋觉跟着起哄：“刚才谁在树后说‘抱一下’来着？声音再大点我们就听见了啊！”

　　周清衡刚刚还红着的脸立马就黑了，下意识往许茗夏身边站了站。

　　陈朗拍着他的肩膀，笑得不怀好意：“别害羞啊周清衡，要不是我们几个帮你把花藏在草丛里，你打算揣到天亮？”

　　许茗夏这才恍然大悟，看向怀里那捧花，又想起草丛里那朵孤零零的玫瑰，忍不住笑出声：“所以刚才那朵花……”

　　“是我放的！”林瓷冲出来，举手邀功，“不然怎么引你去草丛边？周清衡紧张了一下午，还是我们刚才偷偷把花塞给他的！”

　　“......”

　　许茗夏看着眼前闹哄哄的一群人，又看了看站在旁边，一脸无奈却没真生气的周清衡。

　　周清衡被说得不好意思，却悄悄握住了许茗夏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后来很多个夜晚，周清衡总会想起表白那天的收尾。

　　送许茗夏到宿舍楼下时，她抱着那捧玫瑰，指尖绕着玻璃纸转了半圈，忽然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羞赧的认真：“那个……我们能不能……悄悄谈恋爱啊？”

　　他愣了一下。

　　“不是不想承认，”她赶紧补充，耳尖泛着红，“就是刚在一起，被太多人盯着有点不好意思。等……等过段时间再说？”

　　其实他心里藏着个更热切的念头——想在清晨的走廊里跟她并肩走，想在食堂里自然地坐到她对面，想在别人问起时，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我女朋友”。

　　那些藏了很久的心意，早就想摊开在阳光下了。

　　可看着她眼里的期待，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蹭过柔软的发梢，声音放得很轻：“好。”

　　许茗夏明显松了口气，笑眼弯弯：“那说好了，保密。”

　　“嗯，保密。”

　　周清衡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手还停留在半空，掌心似乎还留着她发间的香气。

　　他其实不太懂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喜欢一个人，对他来说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但他更知道，比起自己那点小小的期待，尊重她的心意更重要。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周清衡乖乖配合着许茗夏的这场“秘密恋爱”。在走廊遇见时装作只是点头之交，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用指尖飞快地碰一下她的手背，还要装得若无其事。

　　偶尔被陈朗也会对方会挤眉弄眼地问：“憋不憋得慌？”

　　周清衡总是笑一笑，不说话。

　　其实有点。

　　但每次看到许茗夏趁人不注意，冲他眨眼睛的样子，又觉得这点“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悄悄”的。可只要是她的意思，他都愿意听。

　　反正日子还长，总有一天，他能光明正大地牵起她的手，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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