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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
七月的阳光如同被揉碎的金箔,纷纷扬扬洒落在柳树上。柳枝在炽热的光线里舒展着腰肢,每一片叶子都被镀上了一层透亮的光晕,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千万只灵动的蝴蝶振翅欲飞。
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柳枝的摆动,光影也跟着跳跃,宛如一幅会呼吸的画卷。远处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为这幅夏日图景增添了几分慵懒与闲适,柳树在这七月的骄阳下,静静地诉说着属于盛夏的故事。
蝉鸣还未攀上枝头,清晨的风裹着草木的潮润掠过顾寒枝的鬓角。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一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将校服裤叠进衣柜深处,换上那条洗得发白的阔腿牛仔裤。裤脚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是在呼应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雀跃。
黑色短袖的剪裁利落,肩头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金属徽章,那是去年校庆时在跳蚤市场淘到的小玩意儿。她为了骑自行车,特意穿了轻便的浅紫色运动鞋。
她骑上自行车,车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惊起路边灌木丛里的两只麻雀。柏油小路蜿蜒向前,路面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倒映着渐渐明亮的天空。车轮碾过细碎的石子,带起一串沙沙的声响,与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交织成夏日独有的乐章。
顾寒枝任由自行车慢慢滑行,双手虚搭在车把上。晨风拂过手臂,带走皮肤上细密的汗珠。她仰头望着枝叶间漏下的光斑,那些跳动的光点像极了试卷上跃动的标点符号,此刻却化作了自由的精灵。路边的野蔷薇开得正好,粉白花瓣沾着晨露,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她招手。
拐过熟悉的街角,远处传来早点摊的吆喝声。她捏紧刹车,车轮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深吸一口气,混合着油条的香气与青草的气息涌入鼻腔,这才惊觉自己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顾寒枝笑着锁好车,朝着飘来香气的方向走去,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绘出一幅惬意的剪影。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铺在柏油路上,像撒了一层流动的金箔。顾寒枝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自行车链条发出轻快的咔嗒声。
惬意总是美好且短暂的。顾寒枝转过巷口时,一道雪白的影子突然窜出。那是只浑身雪白的猫,脖颈系着褪色的红绳铃铛,在路中央弓起脊背,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滚圆。顾寒枝猛地攥紧刹车,橡胶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啸,惯性却像无形的手,将她整个人往前推去。
自行车歪歪斜斜地滑行了半米,金属车架重重砸在碎石路上。顾寒枝感觉膝盖火辣辣地疼,低头时发现浅蓝色牛仔裤膝盖处已经破了个大口子,渗血的伤口里还嵌着几颗细小的沙砾。
白猫不知何时凑到了跟前,铃铛发出微弱的叮咚声。它歪着头,盯着顾寒枝膝盖上的血珠,忽然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顾寒枝疼得倒抽冷气,却发现白猫湿漉漉的鼻尖正蹭着她的指尖,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呼噜声。生活,总有意外的小插曲,却也藏着不期而遇的温柔。
槐花簌簌落在柏油路上,沈之鹤踏着满地碎银般的光斑狂奔而来。白色帽衫被风掀起一角,灰色运动裤随着急促的步伐摩擦出沙沙声,白色运动鞋重重碾过石子,溅起细碎的尘埃。他额角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晕开深色痕迹,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火腿肠——那是给流浪猫准备的零食。
"寒枝!"沙哑的喊声裹着喘息。他单膝跪地,掌心的温度透过猫咪柔软的皮毛传递过来,沾着草屑的指尖微微发颤。橘猫乖巧地蜷在他臂弯里,粉色肉垫还沾着未干的泥土,喉间发出讨好的呼噜声。沈之鹤抬头时,睫毛上还凝着细密的汗珠,墨色瞳孔里盛满懊悔:"都怪我没看好它,非要追着蝴蝶往马路上跑。"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突然被顾寒枝膝盖处的血渍钉住——深蓝色牛仔裤洇开大片暗红,像一朵绽放的罂粟,正顺着裤管往下蜿蜒。沈之鹤喉结滚动,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动作利落地将倒在路边的自行车扶正。金属车架碰撞的声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他把猫轻轻放进车筐,又顺手扯下帽衫的抽绳系在车把上,防止猫咪跳脱。
沈之鹤转身时俯身将人横抱而起。棉质卫衣下的肌肉线条紧绷,带着体温的呼吸扫过顾寒枝发烫的耳尖。少女轻呼一声,下意识攥住他胸前的布料,指尖触到快速跳动的心脏。
自行车链条发出清脆的转动声,车轮碾过槐花堆,扬起细碎的香雾。顾寒枝坐在前杠上,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热度,沈之鹤有力的手臂几乎将她圈在怀中。"真不用去医院!"她挣扎着要下来,膝盖的刺痛却让动作僵住,"就是擦破点皮,回家抹点碘伏就......"
"别动。"沈之鹤突然收紧手臂,自行车拐过街角时,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混着汗水的咸涩扑面而来,"医药费我出,就当赔罪。"掌心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滚烫的温度,顾寒枝这才发现他脖颈处被猫爪挠出的血痕,想必是追猫时留下的。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橘猫趴在车筐里打盹,尾巴随着颠簸轻轻摇晃。顾寒枝望着地面交错的树影,忽然小声说:"那......谢谢你。"风卷着槐花掠过耳畔,沈之鹤的回应轻得几乎听不见:"该说抱歉的是我。"
到达医院,沈之鹤怀中的顾寒枝滚烫的体温透过沈之鹤的帽衫传来,她额前的碎发黏在苍白的脸上,膝盖处渗出的血珠正顺着沈之鹤的指缝往下滴。
医院长廊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消毒水混着中药的气味扑面而来。沈之鹤抱着人穿过候诊区,金属座椅上的病患纷纷抬头。有个老太太咂着嘴小声议论,年轻情侣见状慌忙挪开视线,连值班护士推着的治疗车都在过道上顿了一下。
“我自己能走,那么多人看着呢。”顾寒枝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带着因疼痛而破碎的尾音。她想撑起身子,却被沈之鹤收紧的手臂拦住。
“别动。”沈之鹤下颌绷得发紧,喉结滚动着咽下不安,“你的伤本来就很重,再剧烈地走会让血更加血流不止。”他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怀里的人轻得不可思议,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在怀里。
顾寒枝轻笑一声:“这么关心我啊。”
沈之鹤有些脸红:“我只是不想担心你会突然给我的猫来一下。”
顾寒枝有些生气:“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可怕吗?不过——”
“你喜欢猫啊。”
“喜欢。”沈之鹤点头,“它很可爱。”
顾寒枝挑眉:“最粘你?”
“以前是。”沈之鹤目光一暗。
顾寒枝忽然认真,“以后……别再把我想成会对小动物下手的人了。”
沈之鹤沉默片刻,低声道:“好。”
骨科诊室的门虚掩着,电子屏显示“3号诊室”。沈之鹤用膝盖顶开门,冷气裹着医用胶带的味道扑面而来。值班医生抬头时,他正将顾寒枝小心翼翼放在诊疗床上,沾血的手指在白床单上洇开深色痕迹。
“骑自行车摔下来的?”女医生戴着金丝眼镜,翻开顾寒枝的裤腿查看伤口。沈之鹤盯着白皙的膝盖上破出来的皮和血,喉间泛起铁锈味。
“先去拍X光。”女医生撕下诊断单,“家属去缴费。”
“他不是......”顾寒枝虚弱地开口,被沈之鹤按住肩膀。他接过单子时,两人指尖相触,她腕间冰凉的温度让他心头一颤。
“在这等我。”沈之鹤垂眸看向顾寒枝,喉结在冷风中滚动了一下。转身时,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小猫柔软的肉垫蹭过丝绸。
走廊尽头的缴费窗口排着长队,白炽灯在人群头顶投下惨白的光晕,沈之鹤摸出兜里多得数不过来的钞票,指尖触到边缘处被汗水洇出的毛边。排在前面的老人正在数硬币,清脆的碰撞声混着远处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在寂静的走廊里荡开层层涟漪。
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里弥漫,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主治医生摘下听诊器,目光扫过病房外候诊区那个来回踱步的身影。年轻男人脖颈处还沾着未擦净的雨水,攥着保温杯的指节泛白,显然在急诊室门口站了很久。
"你男朋友还真关心你。"女医生将病历夹往臂弯里一夹,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不像我家那位,整天就知道蹲阳台抽烟喝酒。"她这话刚落,监测仪突然发出短暂的蜂鸣,顾寒枝原本就苍白的脸颊瞬间腾起两抹红晕,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医生..."她下意识攥紧被角,轻声说:"他...他不是我男朋友。"尾音带着少女独有的软糯,藏着欲说还休的羞涩。窗外的一缕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
"哟,这还不算?"女医生笑着挑眉,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依我看啊,就差层窗户纸了。"话音未落,病房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两人相视一笑,顾寒枝慌乱间扯过被子盖住发烫的脸,却藏不住嘴角溢出的笑意。
诊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沈之鹤攥着缴费单的指节泛白,运动鞋底在消毒水味浓重的走廊里擦出急促声响。他冲进诊疗室时,女医生正将沾着碘伏棉签扔进垃圾桶,金属托盘碰撞出清脆的叮鸣。
随着传送带滚动的嗡鸣,X光片缓缓吐出。女医生举着胶片贴近观片灯,银灰色骨骼纹路间,软组织肿胀形成模糊阴影。她指尖轻点膝盖关节处:"小姑娘摔得可不轻,膝盖的摔伤,整条腿都受到了牵连。"医用笔在报告单上沙沙划过,"骨膜挫伤伴随韧带拉伤,至少短时间不能行走。"
顾寒枝攥着沈之鹤递来的温水瓶,指节捏得瓶身发颤:"我的腿...还能好吗?"她抬头时,诊疗灯在睫毛投下细密的影,像受惊的蝶。
"按时服用消肿止痛药,配合物理治疗。"女医生抽出抽屉里的康复手册,纸页翻动带起油墨气息,她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折射的冷光扫过两人紧绷的神色,"只要严格遵医嘱,预后恢复效果不会差。"
沈之鹤摩挲着诊疗床边缘,金属栏杆沁着寒意。他想起顾寒枝摔倒时蜷缩的模样,喉结滚动:"需要准备轮椅吗?"
"如果担心的话需要。"女医生撕下报告单,纸页边缘参差不齐地悬在两人之间。她用银灰色的笔尖反复叩击注意事项栏,墨印在纸面凸起,"建议先租借轮椅。"窗外的雨正斜斜扫过玻璃,将她白大褂的轮廓晕染得模糊,唯有指节叩击纸张的声响清晰可见。
沈之鹤推着顾寒枝穿过医院旋转门时,暮色正把地砖染成蜜色。他垂眸看着那只缠着绷带的膝盖,喉结动了动:“真的对不起,要不是我的猫,你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情况了。”
顾寒枝仰头笑了,发梢扫过他扶着轮椅的手腕:“哎呀没事啦,你都帮我缴完费,我还要谢谢你呢。”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沈之鹤转账的界面,数字后面跟着三个带着歉意的小猫表情包
。
沈之鹤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却又立刻正色:“用不用我给你一个轮椅?”
“我家里有一个轮椅,不用你了。”顾寒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绷带边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哪?缴费的时候填信息还有初中送我回去……”
“初中放学总路过你家。”沈之鹤声音轻得像揉进风里,“那时候你总在巷口买桂花糕。”
顾寒枝呼吸一滞。梧桐叶沙沙的声响,校服裙摆掠过青石板的窸窣,还有某个总在转角处消失的白衬衫衣角,突然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沈之鹤直起身,耳尖泛红:“那我送你回家吧?”
自行车链条在暮色里发出细微的声响。顾寒枝坐在后座,夜风卷起沈之鹤的帽衫衣领,熟悉的皂角香混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她攥紧他衣角,忽然开口:“只是你的猫突然窜过来而已,为什么要欠我这么大的人情?”
车轮碾过石子的震动从车架传来。沈之鹤沉默良久,在某个红灯前捏紧刹车:“因为......我还欠你在初中的人情。”
顾寒枝的指甲陷进掌心。记忆里那个雨天,沈之鹤在初中不知救了多少回深渊里的自己,而自己却一次次的推开他。
顾家宅院的铜门在暮色中泛着暖光。沈之鹤把自行车锁在紫藤架下,动作轻柔地扶起顾寒枝。当他抱着缩在他怀里打盹的三花猫转身时,顾寒枝突然喊住他:“沈之鹤。”
少年回头,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下次,可别再让你的猫窜出来了。”
沈之鹤笑了,眼睛弯成当年顾寒枝初一开朗的月牙:“好。”
晚风裹着紫藤花香掠过门廊,三花猫的尾巴扫过顾寒枝手背。她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觉得膝盖的疼痛,原来比不过心里某块地方的悄然解冻。
顾寒枝扶着墙,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脚步,苍白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刚走进家门,正在客厅里看书的顾松屹一抬头,看到姐姐这幅模样,书“啪”地掉在地上。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稳稳扶住顾寒枝,声音里满是焦急:“姐,你怎么了,是骑自行车摔倒了吗?”他的目光快速在顾寒枝身上扫视,试图找出伤口。
顾寒枝轻轻点了点头,强挤出一丝微笑,语气尽量轻松:“没什么大碍,只是短时间还需要用轮椅走路罢了。”她不想让弟弟太过担心,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不适。
顾松屹急得直跺脚,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这还叫没什么大碍!早知道,我就跟着你一起散步好了。”他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满心都是自责。
顾寒枝看着弟弟着急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顾松屹的头,温柔地说:“松屹这是在担心我吗,放心,姐可没那么脆弱。”她的眼神里满是宠溺,仿佛摔倒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为她着急的弟弟。
顾松屹撅着嘴,眼眶微微泛红:“姐,你下次一定要小心点,要是再受伤,我会心疼的。”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顾寒枝扶到沙发上坐下,又跑去倒了一杯温水,还不忘吹一吹,才递给顾寒枝。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照在姐弟俩身上,温馨而美好。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亲情的温暖驱散了伤痛的阴霾,让每一个瞬间都变得格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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