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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逼反
宫里头一下子沸腾起来。
宋介清觉浅,几乎是那鼓声一响起来,他就睁开了眼。巧盈提着灯从外间进来,掀开床纱眼疾手快地往宋介清身后塞了软枕。
他侧着脸看向窗外,外头闹哄哄的。
宋介清拢了一下被子:“陛下呢?”话音刚落,外头安静了下来。李樾从外头走进来,显然是刚起身,只粗粗在外头加了一层披风。
李樾掀开帘子:“吵到了?”
宋介清点头,又道:“谁敲的?可有明细?”李樾点头:“是从渠川来的,要告的,是付玟。”宋介清一愣,起身要下床。李樾握住他的脚,耐心道:“你如今身子不同以往,可以不去的。”宋介清不错眼看着他,平静开口:“李樾,”李樾身子一抖,“你知道的,我要做的事,没谁拦得住。”
李樾看着那双眼睛,许久,起身拿起一旁的衣袍,默默为他穿上。
文武百官被那鼓声震醒,一个两个都穿戴整齐,站在宫门口,面上神色恍惚不定。
登闻鼓一敲,那必是有天大的冤屈。
“江大人!江大人!”穿着紫色官服的人扭头循声看了过来。那喊人的,是吏部尚书隋平。
江抿眉头紧锁,有些耻于隋平那大嗓门。不过礼数没忘,他等人近前来,同他问好。
“隋大人。”
隋平乐呵呵地凑近,朝他低声道:“你说付大人此番会来吗?”江抿脖子退得老远,他后跨几步站好:“隋大人,这可不是可以拿来玩笑的事。”
隋平眉头一抽,自讨没趣地站在一旁,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余光却瞥到宫门口站着的紫衣人。
隋平双手抱胸,嘿嘿笑了一声,手肘怼了一下一旁站得笔直的人,努了努下巴:“喏,来了。”
付玟久违地站在宫门口,风吹得他嘴边发痒,他摸了摸胡子,眼皮垂下,盖住了眼中还未来得及现形的情绪。
金殿玉阶,往上便能瞧见匾上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字,一笔一划尽显皇家气度。
李樾扶着人坐在座下刚添的桌椅上,转身一步一步走上高处。
勤政殿自李樾登基以来,第一次迎来这般大事。
底下人站得笔直,全部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李樾扬声:“带上来。”
大殿本就安静,脚步声愈发响。宋介清揉了揉眉心,扭头看过去。
那人衣衫褴褛,如今这天气已经渐渐有些凉了,他衣服破烂不堪,露在外面的皮肤青黑一片,渗着血丝,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洗过,看得清上头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深者可见森森白骨。
行至大殿中央,那人两个膝盖重重砸了下去,那声音听得人倒吸一口凉气。
广远转身看了眼李樾的神色,回头朗声道:“座下人何名何姓啊?”
那人巍巍颤颤地拱手,生涩地行礼:“草民渠川人士,杨贤之。”
李樾听完,问他:“有何冤屈,说出来,朕今日在此,定会给你个交代。”
杨贤之低着头,哽咽声夹着字从喉咙里滚出来:“草民状告工部尚书付玟,助纣为虐,任人唯亲,纵容亲信荼害渠川百姓,致使渠川民不聊生,另外,其亲信操纵科举,还杀我全家三十口人,草民凭着一口气,才能从渠川爬到京城,敲响登闻鼓。”
杨贤之声泪俱下:“陛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假话,天打雷劈,永坠阎罗,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殿里面立马炸开,嗡嗡的人声顿时响起。李樾皱眉,手里头捏着的杯子砰地一声砸在地上,飞溅的瓷片跳到旁面站着的人身上,前头官员吓得面色惨白,僵在原地半点不敢挪动。
李樾身子向前一靠,一双眼睛缓慢掠过文武百官脸上神色。
皇帝沉声开口:“各位爱卿觉得朕该如何做呢?”
众人噤若寒蝉。
李樾道:“杨贤之,付尚书可是大燕肱骨之臣,你列出来的这些罪名,可要有证据。”
杨贤之微微跪直身子:“草民有证据。”
李樾挑眉:“噢,呈上来。”杨贤之从怀里掏出东西来,那东西被干净的布匹裹着,被内侍呈到皇帝面前。
广远解开布匹,那东西的一角露了出来,彻底解开后,看出是本账册。
隋平站在江抿旁边,余光瞥见付玟的那张脸。
付大人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皇帝看着跟前的账册,面上挂着冷笑:“卫枋,看看。”
卫枋上前一步,接过广远手中账册,仔细翻看,未几,他合上账册。
“付大人。”
付玟掀了掀眼皮,从队伍里站了出来。
卫枋摇了摇手中账册:“付大人,渠川知府张现,清平五年,曾是您的门客,清平六年,科举选拔后由吏部安排至渠川,担任渠川知府。对与不对?”付玟眯了眯眼,嗯了一声。
卫枋笑了笑,继续:“这账册里的,是清平六年到如今的渠川各地收入,渠川地处偏僻,每年税收朝廷都有意减少,只为减轻百姓负担。但这本账册上却是远远高出上交朝廷的税收银两。付大人,你觉得这些银两都去了哪里?”
付玟笑道:“卫大人,本官怎么会知道那张现是这么一个人,他贪墨税收,又怎么能怪罪到我头上,你从哪里看出来本官知道这些税银在哪里?”
卫枋惶恐:“唉,下官哪里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是知晓大人知识渊博,问一问而已。”
付玟冷笑:“这都要问本官,那陛下要你有何用?”
话言于此,有官员觑着皇帝神色。
谁知皇帝老神在在地坐在上头,不见丝毫怒色。
也就付玟敢这么说,也不怕下了皇帝面子。
卫枋点头应是:“对啊,付大人,您东城外的梅花庄子上,下官看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呢。”付玟剜了他一眼,转头面容严肃地朝座上皇帝道:“陛下,他一派胡言!”
李樾靠在龙椅上,垂眸看着付玟:“爱卿,卫爱卿的话还没说呢。”付玟咬咬牙,冷眼看着卫枋。
卫枋面不改色:“陛下,东城梅花庄子属尚书大人房产,臣前日查验,竟发现几样东西,其他的不宜拿出,臣只留下这个东西。”话完,几个侍从自外而来,蹑手蹑脚地抬着张小案走了进来。
小案落定,卫枋道:“陛下,这是梅花庄子中的东西。”
付玟气得发抖:“私闯民宅,卫大人,这等赃物怎么当的了证据了!”卫枋摆摆手,直言:“怎么会算私闯民宅呢?这可是前些日子付大公子在梅花庄子大摆筵席,下官不才,得付大公子邀请,不小心发现的。”
“当日付大公子瞧我喜欢得紧,便将这小案送予下官。”
付玟袖中手指收拢,恨不得一巴掌把面前人的一张笑脸拍烂!
卫枋摊手:“陛下,付大人不信臣,要不将付大公子请进宫来,也好还臣清白。”
李樾道:“准。”
付霈稀里糊涂被人塞到轿子里,等能看清周遭环境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皇宫。
他跨进大殿之时,看见了自家父亲黑成锅底的脸。
卫枋温柔笑着:“付大公子,帮在下一个忙,这小案,是不是你所赠?”付霈站定,瞥了一眼他跟旁的小案,略微点了点头。
付玟盯着付霈那半截往下压的脖子看。
蠢货!
卫枋如释重负般,看向一旁的区奉:“区大人,借您宝剑一用,”他指了指那小案,“劳您劈开这小案。”
区奉点了点头,剑光一闪,削铁如泥。
那小案缺了一块,那露出来的半截,发着亮眼的金光。
付霈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他明明换了张小案,那日卫枋看上这小案,他有一刻不安,但若是不送又显得有些小气,这不算什么,当时父亲处境不妙,他生怕得罪人,所以换了小案亲自送去卫家。
他明明换了的!
那发光的金子险些亮瞎了一众官员的眼睛。
卫枋看着付玟,问道:“付大人,这作何解释?”
付玟哼笑:“本官没做过,有什么解释不解释。”
卫枋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付大人,事已至此,您仍旧不认罪。”
有什么东西被拖了进来,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包括默不作声的宋介清。
那人一身脏污,被人从外头拖了进来。宋介清眉头一皱,他觉得熟悉。
卫枋蹲下身子扒开那张脸上乱糟糟的头发:“付大人,我想您会说不认识。但没事,他认识您就行。”那人畏畏缩缩的,被迫抬起头来。
宋介清看清楚那张脸,是曲向原。
那双眼睛胡乱看着,目光落在了宋介清脸上。
曲向原这段日子过得生不如死,一见宋介清,便不顾死活地喊:“君后,君后,您答应我的,要救我一命的,君后,你不可以言而无信啊——”
众人错愕:怎么又扯到君后身上了?!
宋介清垂眸,捂着唇咳了咳。李樾面上神色发冷,看着底下吱呀乱叫的人,开口道:“曲向原。”
曲向原猛地觉得脊骨发凉,他哑掉一般,头落了下去。
“朕要你一五一十地把齐州的事情交代清楚。”
曲向原讷讷:“陛——下——”
李樾睨着他:“说清楚,朕留你全尸,如有假话,朕让你尸骨无存。”
曲向原浑身战栗。
“小人,曾是齐州知府,负责为工部尚书付玟付大人搜罗天下奇宝,付大人额外喜欢金银珠宝,所以小人便在粮仓中以次充好,获得的银票全部拿去置办金银首饰,送到付大人东城的梅花庄子上。小人有收据,付大人除好金银珠宝,还格外爱文人画,小人早年间费九牛二虎之力从江湖收藏家手中得了前朝大师裴翡之画作《黄金台》,付大人十分欢喜,之后还在其上题字。”
卫枋问他:“什么字?”
曲向原哆哆嗦嗦道:“不大记得了,好像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众人哗然。
吏部尚书隋平立在一旁,哼哼道:“胆子够大啊。”
江抿瞥了他一眼,不言语。
付玟心下大骇,连忙跪下:“陛下,微臣冤枉啊!”李樾笑了笑:“冤不冤枉,看看有没有就是了。卫枋,派人去搜!”
付府。
宫中的风雨到不了付家,付家大夫人此时倚在软榻上,一众丫鬟捏肩喂葡萄,过得好不惬意。
舒服过头了,睡意袭来,等再睁开眼时,外头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心里发慌。
付大夫人站起身来,觉得闷,她伸手推开窗户,却见远处树下站着个人。她吓了一跳,莫名有些发火。
“俏啬,俏啬——”
没人回她,外头空落落的。她心下一慌,树荫底下的人慢慢走了出来,近些,她看清了那人。
那人悠悠开口:“母亲,许久不见。”
付大夫人胸脯剧烈起伏,笑道:“蓉儿,怎么不通知一下,好歹让母亲有个准备。”
付蓉眨眨眼:“不必了,昨日母亲丢了东西,蓉儿帮您送回来。”
付大夫人一愣:“丢东西?我没丢什么东西啊?”
一个东西掉到付大夫人面前,那东西骨碌碌滚到她脚下,露出半边的几个字来。付大夫人微微侧头:“宁有——”
“啊——”她猛地尖叫一声,抬头时面前早已无人,外头突然闹哄哄的,付大夫人伸手把东西捡起来,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她看过去。那人一身黑衣,腰间悬着把剑。
区奉打量着付大夫人,目光落在她手里攥着的东西上,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尚书夫人,跟我们走一趟。”
宋介清静静坐着,看着底下人精彩纷呈的脸色,颇有些趣味。
区奉手脚麻利,这下已经拿着东西进了大殿,东西从付玟面前过,呈到皇帝手上。
画卷金贵,外头卷着一卷又一卷的细丝绸。拉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前朝大师的画作,往下,便整整齐齐写着一行字。
写得极其潇洒。
李樾轻轻笑了一声,把东西放下:“付玟,你说怎么办呢?”大逆不道的东西都敢往上头写。
在一幅忠主的画上题一句反诗,心思显而易见。
付玟垂头跪着,没回应。
杨贤之跪在一旁:“陛下,草民还有证据。”他颤颤巍巍地挪动着,“张现前些日子往云京送了一封信,臣贴身带着。”
区奉接过,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来:“这些是从付府书房搜出来的信件,陛下过目。”
广远走下来接过,身后突然一阵风凉,匕首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广远后背一痛,听见区奉喊了一声:“公公让开!”
付玟面目狰狞,手中匕首绕了一圈,顷刻间绞断人付霈的脖子。
付霈瞪大眼睛,了无生气地砸了下去。
“护驾——”
宋介清站起身来,李樾疾步走到他身前,把他往后塞。
宋介清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大殿,冲李樾道:“不对,此人怕不是付玟!”他瞳孔一缩,抓住李樾的手臂:“付玟跑了!!”
方才哪里有时间让他跑?!宋介清定住心神,环顾四周,却见有个身影速度极快地挪向殿门口。他心下一凝,侧身哗的一声拔出一旁侍卫腰间长剑,那门离他不远。
李樾心神激荡:“介清——”
长剑急急刺了上去,那脊背一缩,剑刃刺进一半,那人闷哼一声,扭头,一双眼慢慢爬上丝丝红。
“找死。”
他袖中忽地飞出一支细箭,朝宋介清冲了过来,宋介清翻身要往旁边撤,腰间却是一痛,那痛恍如开膛破肚,把那点蓄出来的力气冲散。
宋介清面色惨白,身体重重往后砸去。
他回过神来时,李樾看着他,眉心的褶皱里生出些痛色来。
宋介清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他张开嘴想说话,喉咙里的字却在后知后觉的痛苦中碎成呻吟声。
李樾将他抱到怀里,吐出来的气中满是血腥气息,他颤颤巍巍地握住宋介清清瘦的手腕。
“阿止,别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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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了更新了宝宝们,这章超级费脑子,国庆调课了,要补课,没时间,下一更看情况,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