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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林疏语站在比他高两个台阶的地方，气势上丝毫不输：“反正不是我欺负你。”
周影仰头看她，挑了挑眉：“所以是我欺负你喽？”
林疏语煞有介事道：“你会不会欺负我，这可不好说。”
周影一噎，轻声笑笑。
“周影。”林疏语的身体向前倾，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嗯？”
咫尺之间，他能看清林疏语轻轻扇动的睫毛和深棕色的瞳孔，思考和呼吸都变轻。
林疏语拍了拍他的肩：“现在我比你高了。”
“嗯？”
周影还没回过神来，林疏语已经转身离开，脚步轻快，留他一个人怔在原地。
-
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家长们坐在学生的位置上，学生们拿着马扎坐在座位旁的空地。
林疏语和周影的座位很好找，何莲芝和陈冰莹落座后，他们并排坐到了两位妈妈的后面。
家长会一开始，徐莉便开门见山地说起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
新鲜出炉的成绩单从前往后一排一排地传，林疏语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理科成绩会有多烂，她自己心里有数，现在更多的是对何莲芝的反应很忐忑。
何莲芝拿到成绩单后便在上面圈圈划划，过了一会儿，才把成绩单递给林疏语。
这次是她第一次掉出班里前三，只考了第四。
她成绩的那一行，理科的分数都被红笔圈了出来，后面的排名也被用荧光笔标注。
母女两人默契地不发一言，和一旁的周影母子形成强烈反差。
“妈，怎么样，我这次物理考得不错吧？”
“嗯，你物理一直很棒！但是语文还得加强啊，看小语的语文成绩多好，这个分数就算在全年级也是前几了。”
陈冰莹把话题引到林疏语身上，把她的文科成绩挨个夸了一遍，何莲芝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周影也立刻会意，接上陈冰莹的话，暗中观察她们母女的反应：“啊，那确实，我们语文老师经常夸她呢。不光在我们班夸，去别的班上课也夸呢，还有她的作文，每次都被印出来作为优秀作文全年级发着看。”
林疏语知道周影这是在替她说好话，但成绩单上的几个红圈醒目又刺眼，她低着头，攥紧了成绩单的一角，沉默着一言不发。
何莲芝对林疏语管得很严，以前她每次都是班级第一，上高中之后却一次第一也没考过。这次更是掉出了前三，何莲芝也格外生气，只冷冰冰地甩下一句：“好好反思一下你的理科为什么考得这么差！”
见状，陈冰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周影却还想为她辩解两句。
“阿姨，您不知道，林疏语平常上课根本就不听——嘶——”
“怎么了？”两位妈妈扭过头来关心他。
林疏语也看向他，眼神无辜又清澈。
要不是她的手还放在自己后腰上，他差点就信了。
可现在他却从她的眼里解读出几分威胁和祈求的意味。
“没事，我是想说她平常上课根本就不听我说废话。”
根本就不听讲，能考好才怪。
林疏语朝着两位妈妈乖巧地笑，眼睛都弯成月牙状，安慰似的拍拍周影的后背。
还好她们没起疑心，转回身去。
周影偏过头看她，一字一顿：“可以啊，林疏语，下手够狠的啊。”
“对不起啊，我一时心急。”毕竟周影是为了帮她，林疏语也没那么不讲理，伸手去帮他揉自己刚才掐过的地方。
只不过她下手确实没轻没重。
“嘶——不用了，”周影婉拒，“还是我自己来吧。”
家长会正式开始后的第一个环节是年级主任讲话，表扬成绩优异者，总结过去的一个学期。
他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激昂中带了些沙哑：“同学们，一定要珍惜时间，把功夫都用在学习上，不要以为时间过得很慢，高一上学期结束了，你们的高中生活已经过去六分之一了……”
林疏语正想着剩下的六分之五该怎样度过，便被周影的话打断了思绪。
“其实你这次的理科成绩，也没有特别差。”他还在研究成绩单。
林疏语的化学和物理成绩都是八十几，生物还上了九十，只不过在卧虎藏龙的重点班里，确实只能排到中等，在她的总成绩里也确实属于拉分的科目。
周影拿来她的生物卷子看了看：“你看，最后一道压轴题你都做对了。”
“蒙的。”
林疏语的语气波澜不惊，倒是诚实。
周影还在尽力挽回，想给她一点学理科的信心：“那你还挺厉害的，这道题全班的正确率都不到百分之十，大题又不像选择题，蒙也是需要基础知识和聪明才智的。”
林疏语的确聪明，也足够努力，只是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不喜欢的事情上，只要她肯学，不存在理科学不好这一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其实我好像也没有我想象和以为的，理科思维那么差。”
“对啊，你觉得你学不好理科完全就是心理作用，属于自我放弃，不是谁都能一个学期不怎么听课，期末还能考这个分的。你要是把物理公式都背过了再去考试，肯定考得比他们好。”
林疏语凑近他，胳膊撑在腿上，用手挡住脸，低声道：“还是小声一点吧，要是让我妈听见我上课不听讲、公式懒得背，我就完蛋了。”
周影：“……”
冬日里白天短，家长会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有不少家长都想留下来继续和老师聊聊，在讲台上挤成一团。
钟磬音和钟父一结束就离开了，林疏语只能和周影一起等还在排着长队的何莲芝和陈冰莹，无聊到坐在位置上玩自制的五子棋。
他们在草稿纸上画好格子，周影用黑笔画棋子，林疏语用红笔。
一连几局，都是周影所执的黑子获胜。
两人的棋艺其实不相上下，只不过林疏语心不在焉，一直留心听着何莲芝和徐莉在聊什么。
徐莉：“孩子偏科有点严重啊，文科成绩都那么好，理科拉下去不少分，就算以后想学文科也不能现在就放弃理科啊。”
何莲芝：“徐老师，不瞒您说，我是想让她选理科的。”
“诶，我又赢了！”
林疏语分神的工夫，黑棋已经五子连珠。
“连徐老师都能看出来我适合学文，我妈就一直对理科这么执着。”新开一局，林疏语熟练地在第一个黑棋右边落子。
“学理科也挺好的。”周影思忖着，下一步走的慢了些。
“可是我不喜欢啊，我妈希望我以后和她一样当医生，可我也不想学医。”林疏语苦恼道，“再过一个学期就要分班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说服她。”
“分班，分班……”周影默念着，随便走了一步。
“诶，我赢了！”终于赢了一局，林疏语不免有些激动。
很简单的走法，黑子却未能破局。
“所以这就是你物理、化学课上不听讲的原因？”周影没接着画下一局的棋盘，转着笔问她。
“我不是完全不听，只是课下不复习，记不住。”被当面揭穿，林疏语多少有些难为情，“再说，听也是浪费时间啊，我以后又不会选理科。”
“还有一学期才分班，你这么早就决定了？不再跟何阿姨商量一下吗？”
大部分人陆陆续续离开，班里只剩最后几个学生和家长。
她们不知道在聊什么，陈冰莹眼睛亮亮的，揽着何莲芝的肩膀安抚她；何莲芝则一脸愁容，看向林疏语的位置。
隔着满教室的桌椅，林疏语都望见了她亲妈眼中的怒火。
她叹口气：“我妈和陈阿姨不一样，她不会允许我补习班请假去参加篮球赛，我喜欢什么对她来说也根本不重要。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还有我的所有事她都要管，她想让我学医，就根本不可能同意我选文科。”
“所以，与其说你学不会理科，不如说，你的分数是故意考给她看的？”
“嗯？”林疏语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周影猜出来。
“让她觉得你对理科一窍不通，就算选了理也考不上医科大学，还不如放你去学文，这样起码能考得上大学。”周影本来还拿不准，现在看林疏语的反应，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与其说是目瞪口呆，不如说林疏语是心有余悸：“有这么好猜吗？我妈不会也看出来了吧。”
“如果何阿姨不知道你看到牛顿力学定律脑子里想的却是磕CP的话，应该不会看出来。”
又在调侃她物理课不听讲，林疏语懒得再和他争辩，泄了力趴到桌子上。
周影把画着五子棋盘的草稿纸放到一边，拿起底下林疏语的生物卷子。
“你不想学医，那有其他想学的吗？”
说起这个她又提起兴致，坐起身：“你知道吗，我自从会识字起就开始看我爸那些法律类的书，有一阵我妈把那些书都藏起来了，全换成医学啊、生物学相关的书，结果我那段时间就再也没进过书房。”
“你想学法律？为什么？”
林疏语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就被刚刚散场的家长们打断。
“小语，小影，你们聊什么呢？”陈冰莹笑盈盈地朝他们走来。
她们刚和徐莉聊完，何莲芝依旧眉头不展。她的头发盘在脑后，发际线干净利落，从林疏语的角度看去，即使逆着光她脸上的阴云密布也清晰可见。
林疏语不动声色将草稿纸翻面，画着五子棋的那面被扣在桌子上。
“没什么，在讨论下学期分班的事呢。”她笑笑，乖巧答道。
陈冰莹一向温柔，就连何莲芝在跟她说话时语气都柔和不少：“冰莹，我们先走了。”
林疏语站起来将桌子上的卷子一股脑装进书包里，背对着何莲芝，从她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对周影说：“等我当了大律师再告诉你。”
周影：“嗯？”
“为什么想学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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