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脑子有病

　　拜师大会放榜是在三日后，这三日来姜林月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放榜当天，她终于想明白，逃出兰陵也会被第九殿主找到，既如此，何苦费这个力气？还不如洗干净脖子等着他来，起码这样他还能念她个贴心。

　　于是姜林月这么想就这么干了，直愣愣躺在床上，就像是案板上待宰的鱼，外头传来三两声鸟叫，好像给她拉丧乐似的，此起彼伏，有长有短。

　　北琼太子踏破西楚城门，攻开宫门那日，整个西楚皇城内外只有厮杀号角声，滚烫的血飞溅到旗帜上，多亏是玄色，能将血包含隐匿在其中不叫发觉，就像过去北琼被西楚欺压，多少心酸屈辱自己吞下，对强者臣服，任劳任怨。

　　终于，他们迎来一位骁勇善战的太子，内能治国，外能平乱，带领隐忍十多年的北琼一举掀翻“强权”。

　　这没什么好说的，自古以来，弱肉强食、改朝换代就是很寻常的事情。

　　姜林月还不叫姜林月，她还是西楚最受宠的公主，十六岁生辰未至，本该举国欢庆结果没等到那天就先传来了边关战起的军报。

　　楚王、楚后自刎于大殿，各宫妃子自缢殉国，西楚只有一位皇嗣，取国姓，名临月。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她是林下露出的月亮，降临楚国的月光。只是这月亮接受众人朝拜还没有来得及发散光辉，就再也没有了机会。

　　不过到底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掌上明珠，不舍得让她还在如花似玉的年纪殉国，所以，王上安排国师送她出宫，此后，山南山北，天高海阔。

　　国师是位修士，很有本事，刚出大殿就毅然决然将公主献给北琼太子，自己退居幕后，了无音讯。

　　姜林月躺在床上，尽管她的父亲不是什么好君主，百姓形容他暴虐成性、荒淫无度，但他却又是个好父亲，举国之力养她一位娇娇女。

　　母妃临终前给她留了一封信，别无其他。叫她不要去执着，不要恨，不要报仇，只叫她去自由，去做天地间另一个新的自己，她知道是为什么。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因果轮回，是命数。

　　姜林月安慰自己不要害怕，清白之人不纠缠恶果，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死局也会叫她生出一种无力。

　　仿佛身上有一只网，未曾脱去，不知什么时刻就会发动，越挣扎绞得越紧。

　　她翻身，床“吱呀——”一声，榫卯结构组成的床很契合但仍有声响，咿呀咿呀，像个不老实的小孩儿，

　　姜林月本来只有点鼻子酸，听了这声响眼睛也酸，情不自禁把手背遮在眼皮上，感觉到热热的，湿湿的，酸酸的。

　　母后，临月很努力了啊……

　　突兀地，耳边平白传来一声男音，不带任何情绪，通知一般，充斥着不可抗拒的意味。

　　“演武场，过来。”

　　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与此同时姜林月颈后开始发热，起初还暖洋洋，热乎到骨头都舒服后便是烫，炽热的灼烧大有不可收的意味，

　　她猛地坐起来，三两下跑到窗户旁推开窗，空空荡荡，紧跟后面又是一声磁性十足的威胁，“姜林月，你自己过来，别让我动手。”

　　千里传音万里寻人术真是叫第九殿主用的顺手，随声音消散的还有刚刚不容忽视的滚烫，姜林月认命般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慢慢吞吞起身离开小院。

　　她到演武场的时候榜前已经密密麻麻围了一圈脑袋，圆的，不圆的，小的，大的，乌泱泱全部后脑勺对准她，熙熙攘攘还在挤，就和春闱放榜似的，

　　举国学子赶考，奔赴一场颠覆命运的大考。终于，大考结束，判决书用红纸张贴在皇城天子脚下，佼佼优异者被红纸宣召，上达朝堂，下接百姓。

　　姜林月穿过缝隙，挤出个榜前位，榜上赫然排列数行，首位徐照雪，竖着往下是魏正，然后是姜林月，再然后是白真真……

　　共二十一名弟子入围，加入内门。

　　魏正是谁？

　　没等姜林月反应，人群哗然，已经有人就这排名侃侃而谈、打抱不平起来，

　　“白师姐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为什么姜林月在白师姐位前？”

　　柏序无意战队，可这话说的就像是导火索，“兰陵考核公平公正，你们这么说只是在质疑兰陵的各位长老有失偏颇吗？”

　　大师兄严肃板正呵斥众人，“兰陵什么规矩，你们怕不是忘了？”

　　姜林月想起来了，大师兄真名就叫魏正。

　　内门弟子心性普遍要比外门弟子好，素日里管教也更为严苛，他们不会无脑从众煽风点火，将大师兄的威严又推高了些，

　　“正是，兰陵公正各位皆知，如今这么想怕不是在打各位自己的脸？”

　　“我可没说堂堂兰陵也搞阴阳榜不是？”另一人加入争执，语气邪里邪气，正热闹着主人公到场，不远处还跟着昨晚上刚见过的徐照雪。

　　姜林月不自觉撇开双眼，心里忍不住嘀咕，大清早闲着没事就知道差使我，明明自己也没到......

　　就当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姜林月中间时，白真真走近，旁人倒吸两口冷气，谁知，她只是轻轻一撞姜林月胳膊后就和她立在一起看榜单。

　　“前三，能进五长老门下，还行。”

　　姜林月挑眉一挑，遑不多让，“什么时候也能从你嘴里听出来两句好话，也是不容易。

　　再说，夸人也得真心实意些不是？”

　　白真真佯怒，揪着姜林月耳朵，耳提面命一般训道，“你别不识好歹！”

　　皂角香随着她往上提的动作从袖口露出，姜林月吃痛和她打闹起来，有脑子的都知道姐妹俩在说俏皮话。当事人如此，其余人再想挑事也挂不住脸。

　　五位长老在高台落停，见欢长老主持大局，“这届拜师大会到此结束，各位弟子成绩已然公示，兰陵选拔内门弟子公平公正，若有异议允任何人来寻我。

　　此外，今日入围的二十一名弟子也将拜师于各位长老，还请好好斟酌。”

　　见欢长老还在继续讲，姜林月一副如痴如醉模样专心致志不分二心，别无其它，只因为第九殿主站到了她身旁，同她讲小话，

　　“姜林月。”

　　姜林月如痴如醉地看着见欢长老。

　　徐照雪又叫，“姜林月。”

　　姜林月硬着头皮还在如痴如醉看见欢长老，目光如炬，见欢长老忍不住看向她，问道，“不知这位弟子，你可有什么话要讲？”

　　姜林月积极踊跃，手脚并用爬上高台，“有的长老，有的。”

　　徐照雪伸出去的手没搭在小师妹肩膀上，落空了也不局促，顺势自然而然环胸而抱，似笑非笑、直白坦然地盯着姜林月，

　　姜林月头皮发麻，如有滑腻小蛇缠在身上一样，一动不敢动，后颈又开始发热，仿佛在提醒她不要乱讲话。

　　可她并不是个乖孩子，弯腰行礼后并不起身，“还请长老帮我看一下后颈处是否有异，自流萤谷回来后身体便觉不适。”

　　惊目长老体贴道，“来我这里，我帮你瞧瞧。”三长老惊目主医修，最为合适，只是，没想到，被楚柳截胡，

　　“我来吧。”

　　姜林月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同他相对，她突然反应过来，楚柳是楚国国师，而第九殿主上一世曾是北琼太子......

　　她抗拒地僵硬着后退，浑身血液逆流，见喜长老疑惑，“怎么了是？”

　　“无事，惊目长老帮我看就好了。”

　　见喜听此调侃道，“小柳，你这不招喜了不是？”说着他便往前凑，“还是我来吧，我帮她瞧瞧。”

　　惊聪还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已经给姜林月搭上了脉，见欢长老失笑摇摇头，静待结果。

　　他搭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眉头越来越紧，姜林月万分期待，

　　“长老可是看出什么？”

　　惊聪严肃问道，“可是接触了鬼魅？”

　　“没错没错！”

　　“没什么事情，喝些仙水，去浊凝元正适合你。”说罢十分大方，一出手就是十瓶，给姜林月塞得满满当当，台下的弟子无不羡煞，继而看向惊目长老时心思都昭然若揭。

　　惊目长老也不扫兴，笑着招揽弟子，“来我水无涧的弟子，可不止这些。”

　　姜林月欲言又止，错失了开口的最佳良机，失魂落魄回到台下，不过她挑了一个离徐照雪很远的地方，与他隔了整个圆台，徐照雪扫了两眼对面那个抱着十瓶仙水的暴发户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下面，正式拜师。”

　　见喜长老有个新想法，

　　“往年俗气又费时，今年有个新法子，入选的二十一位弟子将自己心仪的长老写在纸上，长老们也将心仪的弟子写在纸上，若心意相同，则直接拜师，

　　若不同，咱们就再仔细问问弟子的意愿，可否？”

　　弟子们一听可以自己选，当即同意，而见欢长老还在犹豫，“这，这不是胡闹吗？怎么能如此？”

　　惊聪长老开玩笑说，“师兄，你什么时候也学了人间那套？”

　　见喜长老还没来得及反驳，楚柳竟然点头认可了，当下扬眉吐气顶了回去，“这就是你见识短浅了，惊聪，你总是和小柳一起，怎么还没自己师弟有见识？”

　　惊聪腹诽，可不，有见识的小柳给第九殿主都领回兰陵了，有出息吧！

　　说罢，众人只见见喜长老一挥，二十一张纸纷纷立在二十一位弟子面前，他们伸手在纸上书写，不用任何笔墨，便能看见一个个金光粼粼的小字排列其上，等各位弟子写完后，见喜长老反手一抬，

　　纸张纷纷卷起垒在半空，再一挥手，同样给其余四位长老一人一张灵力凝成的素纸，四人配合写上后，将其横展围成一圈。

　　楚柳用双指把那摞“意愿”围成一个大圈给小圈套住，两个圈同时转动，片刻，便出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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