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农家闲事 马上就要过年了
夜幕降临,宋家堂屋里再次飘出诱人的饭菜香。今晚的菜色明显丰盛了许多,一大盆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摆在中央,旁边是炒鸡蛋、炖白菜,还有一碗撒了葱花的猪骨萝卜汤。虽然比起醉霄楼的席面仍是简陋,但对宋家人来说,已是难得的盛宴。
饭桌上,宋阿爷抿了一口新打的烧刀子,辣得眯起了眼,却又满足地舒了口气。他看着满堂儿孙,缓缓开口道:“这一年,咱们家不容易,但也总算熬过来了,而且越过越好。往后,只要咱们一家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众人纷纷点头,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吃完饭,柳子韫和宋小树回到自己屋里。
宋小树靠在柳子韫肩头,轻声道:“真好。”
“什么真好?”柳子韫揽着他,低声问。
“这样的日子,真好。”宋小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满足和倦意,“有你在,家里越来越好,真好。”
柳子韫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在他发顶轻轻落下一吻。
……
腊月二十七,天才蒙蒙亮,宋家除了需赶往镇上醉霄楼上工的柳子韫外,其余人都早早起身了。今日是宋老太爷胞弟宋云义家的曾孙宋小权娶亲的大日子,作为同宗至亲,宋阿爷一家自然要早早过去帮忙。
宋阿奶带着谷小草和宋小树,换上了平日舍不得穿的、没有补丁的干净衣裳,挎着早就备好的贺礼——一块用红纸包好的豆腐和二十个染红的鸡蛋,匆匆往宋云义家赶去。
宋大江、宋大河和宋大海兄弟三人则更早一步,已经去帮着搭棚、搬桌椅、招呼陆续到来的亲友了。
宋小权娶的是上河村一户普通农家的女儿,两家都是本分庄稼人,婚礼遵循着古礼。天刚亮,宋云义家院门口就热闹起来——一头健壮的毛驴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头上系着大红绸花,鞍辔也都擦得锃亮。这年头,庄户人家接亲能用上驴子,已是相当体面的排场了。
穿着崭新蓝布长衫、胸前系着大红花的宋小权,在几位同宗兄弟的簇拥下,对着驴子拜了三拜,这才翻身上驴。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往上河村去了。
宋云义老爷子今年六十有五,穿着儿孙新给做的深色棉袍,站在院门口目送迎亲队伍远去,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他盼着五代同堂盼了许久,如今曾长孙终于成家,算是离他的心愿更近了一步。
将近晌午时分,吹打声由远及近,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为首的还是那头系着红绸的毛驴,宋小权坐在驴背上,满面红光,他身后跟着一顶两人抬的简易红轿子——虽然简陋,但在乡下已是难得的体面。
轿子旁边跟着新娘娘家的送亲队伍,虽然都是普通农户打扮,但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气。
轿子在院门口稳稳落下,新娘子由全福妇人搀扶着,盖着红盖头,一身大红嫁衣,小心翼翼地迈出轿门。
在众人的欢呼和祝福声中,新人牵着红绸,迈过了门口燃着的旺火盆,走进了收拾一新的堂屋。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之后,新娘子被送入新房,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院子里、堂屋里,整整摆了十桌,每张桌上都摆着几样硬菜:一大碗油光锃亮、切得厚实的大肥肉,这是主家新杀的年猪,确保了席面的油水和体面;半只炖得烂熟的鸡;一条用油煎得金黄的鱼;一大盆用猪油炒得油汪汪的菘菜;还有一大海碗格外引人注目的、红油赤酱的麻辣豆腐。
这麻辣豆腐是宋小树应太叔公宋云义的特意请求,提前过来帮忙操持的,用的是宋家自做的嫩豆腐,配上煸香的肉末和自家做的辣酱、豆酱,出锅前撒上一把花椒粉和葱花,麻辣鲜香,热气腾腾地端上来,立刻成了席面上的焦点。
“嚯!这豆腐闻着就香!”有客人还没动筷就赞道。
“那是文山家小树哥儿的手艺,听说镇上的大酒楼都买他这方子呢!”知情的亲戚自豪地介绍着。
“快尝尝,这味道,绝了!又麻又辣,下饭得很!”
“这肉也实在,肥而不腻!”
“主家厚道啊!”
一时间,院子里满是杯盘碰撞声、欢声笑语和由衷的夸赞。
孩子们早早吃完了自己碗里的肉,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菜,得到大人允许后,又欢天喜地地夹上一筷子。
男人们推杯换盏,说着吉祥话,祝福新人,也感叹着年景和收成。
女人们则边吃边聊,话题围绕着新娘子、今年的年货以及各家的琐事。
宋云义老爷子端着酒杯,挨桌敬酒,接受着亲友们的祝贺。
看着这满院的热闹,听着那不绝于耳的欢声,尤其是看到小辈们抢着那碗麻辣豆腐,他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深深的沟壑,连连对陪在身边的宋阿爷说:“好,好啊!文山,你家这豆腐,可是给咱们这喜宴添了大彩了!大家都说好!”
宋阿爷心里也高兴,嘴上谦逊着:“叔您过奖了,都是些家常味道,大家不嫌弃就好。”
宴席从晌午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宾主尽欢。
直到送走了大部分宾客,宋家人才帮着主家收拾完残局,拖着疲惫却满足的身子回家。
夕阳的余晖洒在乡间小路上,宋小树挽着宋阿奶的胳膊,听着她和其他婶子回味着今日的喜宴,说着新娘子看起来如何俊俏懂事,心里也充盈着一种参与和奉献的快乐。
这朴素的乡村喜宴,没有珍馐美馔,却有着最真挚的情感和最浓厚的人间烟火气。
回到家中,柳子韫也已从镇上回来,正就着油灯看书。见宋小树回来,他放下书卷,含笑问道:“今日喜宴如何?”
宋小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许兴奋:“很热闹!大家都夸咱们的麻辣豆腐好吃呢!太叔公特别高兴。”
柳子韫拉过他微凉的手捂在掌心:“那就好。累了吧,早点歇息。”
……
腊月二十九,年味儿浓得像是醉霄楼里刚出窖的陈年花雕,香飘十里,熏得人从嘴角到眉梢都忍不住带上笑意。天还蒙蒙灰,柳子韫却比往常更早地踏出了家门,脚步轻快得像只即将振翅的云雀。
街上早已是熙熙攘攘,办年货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团圆的期盼。可柳子韫心里揣着一团更旺的火——今天,是醉霄楼发放月钱和年礼的大日子!
刚一踏进醉霄楼的后院,热火朝天的气氛便扑面而来。伙计们个个脚下生风,脸上红光满面,互相打着趣,议论着东家今年会发什么好彩头。掌勺的刘师傅声如洪钟:“都精神着点!干好了活,东家还能亏待了咱们?”
杨掌柜站在账房门口,面前摆着一张红木长案,上面堆着用红绳串好的一吊吊铜钱,旁边还摞着一个个红彤彤的礼包,看着就喜庆。他扶了扶眼镜,脸上是难得的和煦笑容。
“来来来,排好队,一个个来!阿福,你的,拿好了!大壮,这是你的,过年多吃点!”
伙计们一个个上前,领了钱和礼包,无不眉开眼笑,作揖道谢的声音此起彼伏。
终于轮到了柳子韫。他上前一步,恭敬地喊了声:“杨掌柜。”
杨掌柜看见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从案下特意取出一个明显更厚实些的红封,又拿起一个格外大的礼包,朗声道:“子韫啊,你上个月提出的那个‘节气菜单’,客人们反响极好,东家特意吩咐了,你这个月工钱,多加半吊!”
“哗——!”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羡慕的惊叹声。
“半吊钱!柳哥,你可真行!”
“今晚得请客吃酒啊子韫!”
柳子韫一时愣住,随即巨大的喜悦像暖流般涌遍全身。他连忙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红封和礼包,感觉那份量不仅压在手上,更甜进了心里。
“多谢东家!多谢杨掌柜!”他声音都带着点儿激动的颤音,深深鞠了一躬。
杨掌柜拍拍他的肩膀,声音不大却充满赞许:“是你应得的。小伙子,踏实肯干,还有巧思,好好干,前途无量!”
领了工钱和节礼,柳子韫只觉得怀里揣着一团火,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干劲充盈着四肢百骸。作为他“清醒”过来后,真真正正为家里操持的第一个年,他决意要过得像模像样,马虎不得。
下工的梆子一响,他跟相熟的伙计们道了别,便一头扎进了镇上最热闹的东市。
虽说已是腊月二十九的下午,集市上依旧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成一曲鲜活生动的年节交响。
空气中弥漫着炒货的干香、熟肉的油润气,还有爆竹那股特有的硫磺味儿,每一种气息都在催促着归家的人。
鸡鸭鱼肉,家里早已备得齐全。
柳子韫心里早有盘算,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肉摊,目光掠过那些肥嫩的猪肉,最终落在了挂着的那半扇羊肉上。
“老板,来二斤上好的羊腩肉!”他声音清亮,带着一丝“不差钱”的爽利。
这年头,羊肉可是金贵物,比猪肉要贵上不少。摊主见是个半大少年,本还有些犹疑,柳子韫却已利落地数出铜钱,“啪”地一声放在案板上,那清脆的声响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看着那红白相间、纹理漂亮的羊肉被荷叶包好,用草绳扎得结实实递到自己手中,柳子韫心里那份过年的仪式感,顿时又被填满了几分。
有了好肉,岂能少了点睛之笔?他转身又钻进了那家熟悉的“陈记杂货铺”。铺子里货物堆得满满当当,空气中混杂着各种调料和干货的复杂气味,在柳子韫闻来,却仿佛是构成人间烟火的基石。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