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

　　幻境不完全是假的，除了完全是虚构的之外，一般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曾真正存在、发生的事，另一种则是害怕、可能会发生的事。
　　沈长青慢慢理着自己的思绪，他所在的幻境究竟是怎样的？

　　——解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的，自他手心燃起了一团火光。
　　他得速度快点，这里是地界，就算这十方谭再厉害也奈何不了他，但是师尊和师伯就不一样了。
　　黑暗的前方突然亮了起来。
　　是一位拾荒的老婆婆，她佝偻着腰，在地上捡着什么。
　　大雪纷飞，她呼出一口冷气，眼前却出现了一个蜷缩着的孩子。
　　他躺在墙角，嘴唇冻得发黑。
　　解景不用走近，他知道，那个差点在冬雪里冻死的孩子就是自己。
　　幻境里有两个解景。
　　解景望着曾经奄奄一息的自己，自嘲般地一笑。
　　这是幻境，他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这段过往的，他没兴趣，更没耐心。
　　他以手为刃，空气逐渐扭曲变形，周遭的一切开始破碎，他随意的往下一挥，那幻境便直接碎开。
　　他所行之处，背后的一切都被打乱重组。
　　不远处的前方却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黑影手执一把长剑，体型十分巨大。
　　解景忽然一笑，他一把取下脖子上戴的玉笛，那玉笛落在他手里瞬间变大，只见他抬手，吹奏。
　　笛声飘扬，阵起，境灭。
　　轰。
　　尘土骤起。
　　笛声瞬间化为有形，掀起一道风，那黑影往前行了一步，然后抬手挥剑——两股巨大的力量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解景将笛子从嘴边拿了下来，右手一转，以笛为剑，右脚蹬地借力而起。
　　只见衣角翻飞，解景一剑刺了过去。
　　“当”，黑影又抬手一挡。
　　黑影没有表情，他站直了身体，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十分干脆地一剑砍了下来。解景将笛子横在身前一划，果断地挡过这一剑，然后飞身一脚直接踢在黑影的右腿上。
　　那黑影往后退了一步，他扭过头，剑又朝解景劈了下来。
　　解景侧身往后滑去，他嘴角弯了弯，笛音自他口中传来。
　　笛音成调，波云诡谲，仿佛亡灵的嘶吼和呻吟，仰天长啸。
　　众魂，听见此音，敢不前来？
　　音召，魂归。
　　狂风骤起，发丝飘动，衣袂翩跹，魂至。
　　数不尽的魂灵立在解景身前，笛挥，魂灵随之而动。
　　那黑影将剑锋一转，不退反进，大步向前走着，一剑横劈过来。魂灵移动速度极快，又在解景的操纵之下，只见解景右手拿着笛子一挥，口中念了个诀直接扔了过去，那些魂灵倏的一动灵活的闪开黑影的攻击。那诀趁着黑影收剑的间隙扔了过去，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直接在黑影的右膝上炸开。
　　解景又是一挥，所有的魂灵一起攻了上去。
　　黑影又举起了剑，解景眉头一挑，吹出一个音砸了过去。
　　两股力量相撞，黑影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解景收回所有的魂灵，笛声又响了起来，强硬而又不由分说地砸向了黑影的右膝。
　　地面震了两下，黑影倒地。
　　解景把笛子变小又挂回到脖子上，他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黑影，手中旋起一团空气化为一把长刀，毫不犹豫地斩断了黑影的脖子。
　　然后哼着一段不知名的曲调又往前走去。

　　——晴空万里的一个午后。
　　蝉鸣四起，茂密的树也挡不住烈阳。算得上是闷热，“嘎吱”一声，不知是哪家开了门。
　　“小少爷，路上慢点，注意安全。”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响起。
　　台阶上跑下来一个人，脚步轻快，回答的声音带着笑意：“知道了，杨叔！”
　　那人穿着红色的衣服，劲瘦的腰上束着黑色的束腰，衣着算不上奢华，但都是上好的料子。背后背着一把漆黑的玄弓，少年翻身上了马，发丝扬起，骄傲而又肆意，“杨叔，不用找人跟着了，我很快就回来！”
　　昨日是他十五岁的生辰，哥哥送了他一把玄弓，他迫不及待地想去靶场试试手感。
　　哥哥送的，那一定是最好的！
　　宋舟衍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
　　哥哥送的，那一定是最好的。
　　他看见了往昔的自己，活泼的、洒脱的、肆意而自在的，几百年的光阴，他倒觉得陌生了起来。
　　这是自己吗？
　　曾经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
　　少年骑着马一路飞奔到靶场，利索的翻下马将马绳扔给一旁的小厮，然后跑到靶场上熟练的拿箭，抬手、挽弓、瞄准、松手，一气呵成。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测量好的一样。
　　飞出的箭矢直中靶心。
　　手感果然好！
　　哥哥送的，就是最好的！
　　少年又连射了几发箭，突然放下了拿弓的手。
　　他转过头，看着幻境中的宋舟衍。
　　少年眉目舒展开来，眼睛中闪着光，嘴角高高扬起。
　　日光从他身后打来，宋舟衍望过去，曾经的自己，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下一刻，少年白净的面庞溅上猩红的血液，周围的一切开始破碎。
　　记忆中的雨夜，在此刻重现。
　　呐喊、嘶吼，宋舟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的炸开。
　　宋舟衍不再是曾经那个少年了。
　　他走上前去，轻轻擦掉少年脸上的血迹。
　　他还是曾经的他。
　　是比从前更强大的他。

　　——沈长青走到了一个死胡同。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他从头上扯下一个簪子下来死死攥在右手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长青看了一眼断了的左手，目光又放到前方。
　　来的是一个男人和两只鸟。
　　男人是有脸的，但是很模糊。他步子迈的很大，看见沈长青时还冲他吹了个口哨，显得十分轻佻。
　　男人声音没什么温度，像是某种冷血动物会发出的声音，语气却有点莫名的兴奋：“找到你了。”
　　男人手里拿着被沈长青丢在地上的凤冠，看着沈长青攥在右手里的簪子道：“别抵抗了，我的新娘。都断了一只手了还不放弃吗？”
　　男人向前走了两步，轻松的躲过沈长青的攻击。
　　“啧，靠这点儿武功是杀不死我的。”
　　沈长青没理会他，簪子的一头很尖，他将簪子抛了起来，然后一脚踢了过去。男人往右边一侧，再抬眼时，沈长青的左膝直接压了上来，男人往后撤了几步，沈长青右脚又踢了过来。
　　啧，麻烦。
　　不陪你玩了。
　　男人抬起两指往下一压，沈长青霎时便动不了了。
　　他把那凤冠又戴回沈长青的头上，微微一笑：“你的东西，下次可别掉了。”
　　沈长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想说什么？”他解了沈长青嘴上的禁制，有点好奇。
　　“滚。”
　　“呵，我不跟你计较，不过，有一样东西，你得给我。”男人凑近去瞧沈长青的脸，又离远了一点，“下次可就看不见咯。”
　　沈长青被强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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