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8 章
只见轿中人身着红衣,倚靠窗子虚虚坐着,见红帘被掀,一双星目缓睁,定定望着乌玉琴。
乌玉琴看着那脸,一瞬毛骨悚然。这张脸她先前见过,而且只那一次。
一年前的农历七月十五,那天,她在冥都角斗场上血雨奋战,诛杀了四十三人,从尸海中爬了出来。爬出来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要升环了。
冥都万金楼为迎接所有升至银、金环的杀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仪式。银环蛇戒,冥都杀手的至高荣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在那天终于要得到了!
那一晚,万金楼内灯火通明,在众人的无限期待中,终于迎来了颁发金银蛇戒之人,万金楼少主“无常”。
他一进殿,场上便瞬间安静下来。但见他一袭白衣,面覆一张红青恶鬼面具,缓缓穿过肃立的人群,走到殿前,而后并无寒暄,直接开始宣读升环者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挨个上前领取蛇戒。
乌玉琴站在殿内,心脏砰砰直跳。为了这一刻,她整整奋斗了五年之久。当自己的名字从无常口中脱出时,她欣喜若狂,一步步朝他迈近。
她太高兴了,也太亢奋了,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然而就在乌玉琴快要接近无常时,突然发生了意外,她竟然原地摔倒了!
她很少摔倒,生平第一次原地摔,竟是在这样一个重大又严肃的场合,登时心下一乱,来不及细想,伸手胡乱抓去,慌乱之间,竟把无常脸上的面具给扫掉了。
场上霎时间安静下来。在场众人见此情景,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前,无常在冥都一直以面具示人,从未有人见过他的容貌。人人都有不能触及之禁忌,大家纷纷猜测,无常的禁忌,或许就在他那张青红面具之下,谁若揭开,必死无疑。
现在,竟有个不要命的,把无常的面具给扫掉了!
众人惊诧之际,纷纷有意无意朝着无常的面部窥去。这一看,发现面具之下,竟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顿觉不可思议。他们只瞟了一眼,便都收回视线,心中却不禁回味: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无常为何要将其遮起来?
乌玉琴摔在地上,惶然如梦,杀意一瞬划过心头,只恨不能将在场众人杀个精光,这样便没有人知道自己这桩糗事。
然而在场之人,皆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好手,自己定然不敌,所以她也只能想想。思索之际,就见一双修长分明的手伸了下来,她只道无常定是要去捡那方面具,赶紧伸手将面具拿住,也不敢抬眼,双手将那方青红面具恭敬递上。
熟料无常却只是轻轻环住她的胳臂,将她扶了起来,还道:“当心。”
乌玉琴惊魂未定,将那方面具小心递了出去,她心中知道不该抬眼去看,视线却止不住的往上瞟,待见到那张俊朗的脸,瞬间心神一滞,不由得呆住了。
无常观她拿面具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缓声道:“你很害怕?”
乌玉琴回过神,不知该如何回答,兀自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无常见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伸手接过面具,将其重又戴上,整理好后,说道:“别怕。万金楼内看到我的脸,倒是无妨。”
说着,将一枚银色蛇戒缓缓放入乌玉琴手心,随后话锋一转,道:“若是在万金楼外看到,那便很不幸了。”
万金楼杀手间互称代号。他在万金楼代号曰无常,只因但凡是他出手,便如鬼差索命,对方决计有死无生。
乌玉琴胆战心惊接过蛇戒,心说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他青红面具下那副面孔。
熟料只刚过了一年,就再与他狭路相逢。
这无常向来独来独往,每次离开冥都,都是奔着人命去的。而且手段狠辣,从无败绩。
她心中骇然,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杀了几个人用来祭琴,怎么会惹得无常前来追魂索命?莫非是杀了什么不该杀的人物?可杀的那些人只是村民,命如草芥,又怎会和万金楼少主攀上关系?
生死关头,思绪翻飞,忽想到无常若要杀自己,只比捏死个蚂蚁还要简单,为何要配合红绿二童穿上嫁衣,又被他们抬到这里,方才动手?
况且看这情势,无常他尚未动杀意。难道说他的目标不是自己?那便是场上躺倒的这两位不速之客了。
乌玉琴朝着地上躺倒的柳宋二人看了一眼,心说这两人也不难对付,但无常既然没有出手,那便是想要通过他们去找寻什么人。
万金楼杀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级高一等压死人。
意即杀手出任务时,若遇冲突,一定是银环给金环让路,金环、银环一并给少主让路。
上面派下来的单子,她皆已完成,这才有空出了冥都,给自己的琴挑上几根趁手的琴弦。如今突遇少主,那便要配合少主做出进一步的行动。
她虽不想看到无常那张脸,但为免打草惊蛇,坏了楼中机谋,还是强迫自己将视线停留在他脸上,企图能获取某种暗示。
谢无眠见乌玉琴掀开帘子后,一直并未动作,嘴唇轻启,无声道:“继续。”
他从三楼被四个纸人抬下来时,轿帘曾被风掀起一瞬,就那一刻,看到堂上北部躺着一黑一白两条人,正是柳夜白与宋溪山。又见小楼中装神弄鬼的是万金楼故人,蓦地里心间一转,脑中生出一计。
乌玉琴得了指示,心下一横,吩咐红绿二童道:“开始吧。”
红绿二童得了令,将谢无眠整个从轿中拖出,按到一张漆木案前。桌上放着乌玉琴先前所奏那张七弦木琴,蚕丝作弦,乌木作身,甚为精美。
谢无眠被他们擒住,面上无有惧色,只道:“你们要干什么?”
红绿二童不答,左右默契朝他腿间一踢,谢无眠当即“扑通”一声,跪下身去。
乌玉琴见状,冷汗已爬上脊背,却还是强撑着冷笑一声,道:“如此情状,自然是成亲了。”
谢无眠道:“你、你!”他装模作样挣扎两下,见挣不脱,说道:“我心中已有所属,才不跟你成亲!”
乌玉琴闻言幽幽一笑,道:“谁说是要跟我成亲?”
谢无眠愣了一下,继续道:“那是跟谁成亲?”
乌玉琴转身,将桌上那张七弦琴抱在怀中,指着那琴道:“跟它。”
谢无眠疑惑道:“跟琴成亲?”
乌玉琴道:“没错,就是跟琴成亲。”
谢无眠又问道:“跟一张琴,如何成亲?”
乌玉琴道:“自然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琴对拜,而后……”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口,仿佛喉咙被什么给塞着了。
谢无眠追问道:“而后如何?”话音刚落,就觉大腿上一痛,跟着“啊呦”一声,惊叫出声。
柳夜白躺在厅内后侧,听得谢无眠尖叫一声,心头一紧,担心谢无眠受伤,也顾不得是否会暴露,掀开一线眼帘,远远瞧去,却只瞄到喜轿背部。谢无眠在喜轿那头,被遮得严严实实。
她心中七上八下,就觉左边手指被捏了一下,是师兄在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当下暗自叹了口气,只等谢无眠朝着自己呼救,再去救人。
谢无眠转头,看到竟是被红脸蹦起身来踹了一脚,登时脸色又青又红,说道:“你踹我!”
红面小童昂首道:“就、就踹你了!问、问题真多!主……主……”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响,脸上已浮出一个五指红印。循着掌风处望去,是主人打出的,便也不敢发作。
这掌打出,连乌玉琴自己都惊了一下。她缓过心神,厉声道:“当心伤了琴弦。”
红面小童俯首道:“是、是。”
绿面小童见红面小童被打,也不敢笑,望着乌玉琴,试探道:“主人,现在拜堂么?”
乌玉琴观了谢无眠一眼,见他面上也无怒意,不知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又想他先前既让“继续”,那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说道:“拜吧。”
红绿二童按着谢无眠,调转方向,使其正对着乌玉琴所抱七弦琴。
谢无眠吼道:“我不要、我不要跟琴拜堂!”他虽这样说着,却并未挣扎,被红绿二童押着与琴拜了三拜。
乌玉琴抱着木琴,只觉如芒刺背,身形僵到了极点,又听绿面小童问道:“主人,现在放血么?”
谢无眠扬声道:“什么,放血?”
绿面小童见他终于露出惧意,高兴得面部肌肉都在颤抖,狞笑道:“对啊,放上一碗心头血,好与主人的琴弦永结同心!”
乌玉琴听完绿童说话,脚趾抠地,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了去。
她入万金楼后,见其内杀手人人都有绝活,这人戴个蛇牙项链、那人携个人皮鼓的,心说自己一定不能被比了去。回家后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个让人耳目一新的恶毒主意。
她的武器是琴,那便给琴娶夫,用男人的心头血作引,浸泡琴弦,使之与其合二为一。这样出门背着红丝琴弦,与其他杀手交流时,便有了谈资。其余杀手听到,皆称赞不已。
如此一来,乌玉琴越发入迷去给自己的七弦琴取夫。人血浓度各异,浸泡出的琴弦声音也有细微区别,她杀上了瘾,索性占个山头,让两个小仆装神弄鬼去到周边逮人。
没想到竟把无常给逮了过来。
乌玉琴想到这里,心中恨恨叹了口气。又见谢无眠虽在挣扎,却只是浮于表面,那便是还要自己再继续了。当下心一横,对红绿二人吩咐道:“脱!”
红绿二童得了指示,左右开弓,“哗啦”一声,将谢无眠的红色喜服扒了开来,露出上身。绿面小童啧了一声,道:“还怪有料。”
乌玉琴却哪儿敢看,只将眼虚虚撇开,又听谢无眠道:“你、你们!你们快放开我,我后面跟着人的。等下就抓了你们,统统给下到仙门大狱去!”
绿面小童听完,朝着堂中吹了声口哨。四个纸人闻声将轿子抬到一侧,露出躺倒的两人。
绿面小童伸手捏住谢无眠的下巴,将他头微微转过,狞笑道:“你说的尾巴,是指他们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