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二十多个故事

作者:闻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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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



      你想当男人还是女人?

      上帝问我说。

      上帝正对着我,身后有一片很亮的光,上帝的面容模糊在背光处,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上帝的声音很大,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让我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我要当女人。

      我很高兴地对上帝说。

      当女人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可以买好看的首饰,女人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很美丽,女人可以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女人可以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女人可以被精心呵护,女人可以写诗可以画画,甚至可以拿起武器保家卫国。

      女人就像漂亮的花,既可以漂亮优雅地生活在花园里,也可以顽强地绽放于石缝中,女人可以干的事情太多了。

      我在心里想。并且又大声地告诉上帝,我要当女人。

      不后悔?

      上帝问。

      我很不解,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后悔?

      于是上帝点了点头,挥挥手把我送进了人间。

      我变成了22岁的女大学生。

      这天我正打算出门,却在转身时惊异地看见了上帝。

      你最好不要穿这条裙子出门。

      上帝说。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套着的鹅黄色短裙,普通的款式和颜色,完全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

      我奇怪地问。

      因为男人总是为他们恶劣的行径找借口。

      上帝说。

      我嗯了一声,上帝说完这句话就不见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换这条裙子。

      我提起包,往手腕处抹了点香水,出门赴约。

      从餐厅里出来,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今天和朋友们约的早,散得也早。

      回家的这段路行人很少,树影婆娑,昏暗的光投下树叶的影子,在地面上晃动。

      手机在包里连着震动了几下。我掏出来一看,朋友们正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消息接二连三地跳出来,震得我手都发麻了。

      我笑了起来,也加入进来,打着字和朋友们聊了几句。

      然后一个男人从前方的小巷里冲出来,猛地一拳就砸在了我的头上。

      我完全懵在原地,刚开始还能感觉到手机在手里震动的触感,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手机就被我摔在了地上。

      男人一拳接一拳往我头上打,我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我又想伸出手来挡,但在巨大的力量悬殊下我完全丧失了护住自己头部的能力。

      我很想吐,身上哪里都很痛,就像烧起来了一样。

      我倒在地上抬头看,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只看见了他嘴角带着的笑,比地狱的魔鬼还要可怕。

      “他/妈/的/臭/婊/子,穿这么露给谁看呢。”男人狞笑起来,好像干了件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

      男人抓起我的头发,把我拖了起来。

      发丝早就被我的汗水和眼泪糊在了脸上,像水草一样一缕一缕缠在眼眶周围,我就像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我的头皮被扯得很痛,我拼了命地想开口喊,但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什么也发不出来。

      男人把我拖到了偏僻的小巷子里。

      后来就下了雨。雨水灌进我的眼睛里,灌进我的嘴巴里,这雨成了索命的最后审判。我张开嘴呼吸,就像条濒死的鱼在地面上挣扎,我拼命吸气,但氧气怎么都不够,我窒息在暴雨中。

      你要和我走吗?

      上帝出现在我面前,问。

      我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能狼狈地点点头,动一下就有水呛进我的肺里面。

      于是我回到了天堂。

      ——

      你想当男人还是女人?

      上帝第二次问。

      女人。

      我回答他。

      上帝没有说话,挥挥手再次把我送进了人间。

      我变成了25岁的公司白领。

      我领的钱不多,做的事也不多,但我很满足于现状。

      虽然没能做出些大成就,但是不管是便利店前卧着的小猫,还是家里养着的一盆多肉,不管是清晨的鸟鸣,还是天边形状奇特的白云,都能让我感到很开心。

      我会给老人让座,看见行乞的乞丐会给五块钱,看见收废品的老人会把水瓶踩扁了之后递给他。

      这天我趁着来之不易的假期,买了票准备到另一个城市潇洒一整天,

      火车站有个老奶奶拉着孙子到处找人帮忙,嘴里说自己钱包手机都没有了,求好心人给他们一点钱吃饭。

      正常人都知道这是个拙劣无比的骗局,但我还是给了她二十块钱。

      老奶奶跟着我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嘴里不住地说着,姑娘你人真好。

      我嗯嗯两句,列车迟迟不来,我想闭着眼眯一会。

      然后恍惚中,我感到一张帕子捂上了我的脸,我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已经不知道身处哪个奇怪的小村庄了。窗子前横了几根铁栏杆,就像在监狱里。

      外面黑灯瞎火,借着朦胧的月光能看见很多山的轮廓,一座接着一座,就像连绵不断的围栏,把一切都永远困在这大山深处。

      我听见外面说什么一万,说什么买来当老婆。

      然后一个男人进来了。他身上散发着恶心的酸臭味,脸上更是油光满面,窄小的眼睛里面露骨地直射出贪婪的光,他看向我身上一处,那处皮肤就像被凌迟了一刀,火辣辣地滚烫烧灼起来。

      他把手搭上我的大腿,他的手上堆满褶子,指甲缝里全部都是黑泥,瞬间让我头皮发麻,让人恶心得想吐。

      房梁上挂着白惨惨的白炽灯,但我相信我的脸要比这灯光白上一千倍,一万倍。

      后来我逮着机会跑了几次,但是每次都会被抓回来,接踵而至的是更为暴/虐的毒打。

      我的牙被打碎了,骨头可能也断了很多根。

      男人拉着我的头发,让我的脸正对着房顶,我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白惨惨的白炽灯。

      这灯很亮,盯着盯着我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光在水里晕染开,变成了一圈圈的白斑。

      我低了头一吐,吐出来一颗牙,和唾沫一起掉在地上,上面还挂着血。

      后来男人从后院拖来一条栓狗的铁链子,绑在我的脖子上。

      我变得和那个男人一样令人作呕。

      我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肚皮鼓了又瘪,鼓了又瘪,就这样重复了八次,那个男人身边就多了八个和他一样恶心的小孩。

      我被拴在后院的草棚下面,稻草里搅得全是屎尿的味道,一到夏天就弥漫出一股恶臭。绿头苍蝇在我的身边打转,有些还停在我的脸上。我一只都不去管。苍蝇在我脸上下蛋,孵出白白的蛆,一条一条地横在我身上蠕/动。

      我很久没有洗头,也很久没有洗澡,也很久没有哭过了。

      我的眼睛像干涸掉的泉眼,里面什么也流不出来,眼珠子一转就牵起干涩的疼痛。

      后来男人领着他的儿子来给我送饭。他把馊了的馒头丢在地上,我伸手去捡来吃。

      他对他的儿子说,以后你长大了,爸爸也给你买个女人,锁在家里养,给你生一堆娃娃。

      男人说着很开心,嘿嘿哈哈地笑了起来,像个老旧的风箱,呼啦啦地响。

      他的儿子看见我的样子,害怕地躲到了他爸爸身后,只探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看着他,两汪干涸的泉水又活泛起来,终于掉出了一行水,爬过我盖满黑泥的脸。

      上帝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很久都没有讲话,只是站在我面前,好像在默哀一样。他说,你要和我回去吗。

      我许久不发生的声带短暂地震动了一下。

      我说,好。

      上帝第三次问我,你想当男人还是女人?

      我既没有回答男人,也没有回答女人,而是问:

      我该怎么做?

      上帝明白我的意思。

      他略略低了低头,只说了一句,女人要保护好自己。

      那为什么还要有女人。

      我问上帝。

      女人不应该穿太短的裙子,不应该化太浓的妆,不应该太善良,不应该深夜还没回家。

      那你告诉我,女人应该怎么做?

      既然创造了女人,给予了她们纯洁的外表,给予了她们独特的灵魂,那为什么什么也不许她们做?

      上帝没有回答我,而是又重复了一遍,你想当男人还是女人?

      我说,女人。

      女人什么也没有做错,我还是想当女人。

      上帝沉默了半晌,然后我又来到了人间。

      我变成了18岁刚刚结束高考的高中生。

      考完最后一科,我和玩得最好的三个闺蜜准备开一场深夜party,纪念一下这苦逼的三年高中生活。

      我们来到一家坐满人的烧烤店。即使已经凌晨两点,但整条街都还算是灯火通明。

      初夏的风尚且不算炎热,我们吃了些烤串,彼此笑着灌了几杯啤酒。

      几个大男人围坐在我们前面的一张桌子上,酒后的污言秽语很大声地灌进了我们的耳朵,许多不入流的黄色笑话从他们的口中说出,他们边说还边扭过头来对着我们发出两声恶心的笑。

      很快,他们其中一个人向我们走了过来。

      男人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的眉心突突地跳,酒精全都涌上我的脑门,风一吹就醒了大半。

      闺蜜早就被他们的污言秽语气得浑身发抖,她颤抖着手,拎起啤酒瓶往男人头上砸/了过去。

      此后场面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被人踢倒在地,好像又有凳子砸在我的头上,又好像有玻璃划破了我的脸。

      我刚想伸手抱住我的头,又有一脚踹到了我的肚子上。我被人揪起来又扔下去,一会趴在地上一会又撞在桌角上。

      我在眼前的一片晃动中看见有人想冲上来又被拦住,看见很多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魑魅魍魉一样挤在周围。

      我感觉我被人从台阶上扔了下去,感觉我的脸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因碰撞而飞起的灰尘模糊了我的眼睛,飞进我的口腔,吐也吐不出来,吞也吞不进去。

      我像个棉絮做的洋娃娃,在他们手中被扔来扔去。

      我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是木然地听见各种各样的东西砸在人体身上的闷响。

      我第三次被揪起头发,拖行在地面上。
      没有人来拦,我只看见他们举起手机,对准了我。

      我忽然就很困惑。

      女人漂亮的头发,不是应该绑上漂亮的头绳,再由她们的爱人为她们别上一支漂亮的发夹吗?女人的头发什么时候变成了男人用来拖拽女人躯体的工具。

      我想起了很多东西。

      在第一次来到天堂前,我就是个女人。

      青春期因为发育被男生嘲笑成坦克,工作时走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地摸了胸,走在路上被人开车抢了脖子上的项链,在单元楼的楼梯上遇见握了把刀的抢劫犯,最后在夜市为了躲避男人的调戏报了警,被气急败坏的男人连着砍了十几刀,死在血泊里。

      后来我忘掉了所有的事情,来到了天堂。

      血流进了我的眼睛,我在一片红色里看见了上帝。

      上帝问我说,下次你还要当女人吗?

      我没有回话。

      这一次,我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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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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