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前

　　张翔在黑暗中默然站了一会，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李大脚连人带车滚下大桥摔伤，黄轩轩在厕所里被人踩在脚下，脸上挨巴掌的样子。那些带着眼泪，挣扎的画面和眼前灯红酒绿脸上洋溢着笑容的画面互相交叠。泪眼中闪烁出无数个光点，那些他在乎的人一次一次受到伤害，他心里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勇气。他抓着衣角的手突然撒开，迈开步伐走出阴影，穿过马路。陆川正玩的开心，专心致志瞄准球杆打算发球。张翔快速走到桌球台，从书包里拿出那本作业簿，是他放学的时候特地在地上捡起的，用力摔在台球桌上。陆川面前的球被砸飞，手里球杆打了一个空。回头一看，竟然是张翔，他的表情显得很惊讶可随即恢复如常。
　　“你这是做什么！”　他用球杆挑开桌上的习题册，不满的说道。和陆川一起出来玩的哥们看到张翔如此嚣张，上前挑衅的推搡他。张翔丝毫不怕他们，在这一群人中他显得个头矮小身形瘦弱，周围人看他如同在看一个小丑脸上带着嘲笑神情。“怎么样，我替你解决一下！”旁边的黄毛在陆川耳边说道，眼睛上挑吹了一声口哨。“不急…”陆川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也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今天的张翔和平时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陈老师说你的作业没带回去，让我拿给你！”他说了谎，这只是他找的一个理由。
　　“你这么当回事还特地找过，和平时一样，你帮我写好了。”说完陆川和周围几个朋友笑成一团，他用球杆把作业本推到到桌球的边沿，示意他拿走别影响自己打球。
　　“你他妈有病，你的作业我凭什么帮你做。你给我记住我今天的话！”张翔说话的时候用力挺起胸膛，两只手不停颤抖，怒火冲入胸腔在内心点燃。无论怎么害怕，他仍要鼓足勇气这么说，他要激怒他。一旁的黄毛早就忍不住，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纹身，脸上表情扭曲，瞪着眼睛上前一把抓住张翔的衣领。“有本事你再说一句！看老子不把你打出屎！”“别他妈废话，有本事你打我啊！来…来…往我脑袋上招呼！”张翔说着就把头顶过去挑衅的激怒他，黄毛经不住言语刺激果然一拳砸在他脑袋上。他整个人原地晃了晃重心不稳，脑袋晕眩，向后一屁股跌坐在地。后脑勺砰的撞在旁边柱子上，他感觉有一股热流顺着脸颊往下滴落，伸手擦了一下，低头一看满手的鲜血。疼痛和羞愤不断提醒他，干的好，但这还不够。
　　“你要杀我吗？难道你杀了黄轩轩还不够，打算连我也杀了嘛！我不怕你…”他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惊恐的尖叫起来，周围人被他声嘶力竭的样子吓得退后几步。张翔两只手不停涂抹鲜血，他并不想止血，而是希望血流的越来越多。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显然更招惹别人围观，不远处便衣警察注意到这边动静闹的很大。不能不干涉于是走了过去，“闹什么呢！”他们亮明身份呵斥道，原本看热闹的人一看他们的证件立马识趣的散了。刚才的一幕他们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直到有人动手才出面喝止。
　　陆川无视这两个便衣警察，双手插在衣袋里，悠闲的走到张翔身边，俯身在他耳旁轻声说“这一出戏你打算演给谁看？”他环顾四周，又笑起来，脸上似乎透着看穿人心的冷漠。其中一名警察带张翔到附近的药店让店员帮忙清理一下伤口，刚才出手教训张翔的黄毛乘人不注意一转眼就溜了。看热闹的人群也不敢多做停留纷纷散场。陆川继续打台球也索然无味，于是在另外一个警察的跟随下回去了。
　　那一名便衣警察提出要送他回去被张翔拒绝。隔壁烧烤摊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点单的人很多，老板在烧烤架上热火朝天的忙碌。角落里坐着一个穿着浅蓝色工作服，衣服上沾满灰尘，袖子裤脚有不少涂料的中年男人。他头上还带着一个橙色的安全头盔，吃烧烤的时候都没摘下来，不过周围的人并不感到异样。这种在城里干工地的农民工很多，地铁上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人，浑身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工地干活的农村人。男人拿起前面半杯啤酒，一仰头喝完，招呼老板过去结账，随后起身拿起放在桌子旁的脚手架离开了。
　　这条路有一个公交站点，很多年轻人坐在椅子上闲聊等车，张翔路过车站并不打算坐车回去，继续往前走。转身绕过这条大路走进一条小路，左右都是亮着灯的房间，外面裸露着水泥墙面，像似临时搭建的棚屋。有些开着门的房子原本是车库，房东便宜租给外地打工人。卷帘门都没换，门里摆着吃饭桌子，两三个裸露上身的大汉在喝酒。他正走着路突然一盆水从门洞里泼出来，隔着绿色纱窗帘，里面妇女先叫嚷起来“走路不长眼嘛！”随后门砰的从里面关上。再往里走是一些面积窄小拥挤的店铺，好像被一层厚厚的灰尘蒙住，显得肮脏潮湿。他绕过晾在衣杆上没收的被单，周围声音嘈杂，但是都关在门里，偶尔打开的窗户里能听见异常响亮的吵架声。但自己走在路上的脚步在漆黑的小路上却很清晰，他竖起耳朵凝神注意后面的动静。有金属在水泥地面摩擦拖行，张翔转身躲在一面墙后边，隔着床单看见一个身影从光亮出走来，一步一步走进。床单挑开，是一个民工模样的人，手里还拿着脚手架。他用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心脏，干涩的嗓子吞咽下一口气，放下心，原来是一个农民工。这样杂居的环境住了形形色色的人，因为价格便宜交通又便捷是很多务工人员的首选。他不打算继续往前走，没什么光亮的地方大概也没人，今天只能这样了。
　　脚手架突然被架在一旁水泥墙上挡住他的路，那人一边脸在亮处一边脸在暗处，死死看着他。张翔心下一惊，他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在等的人。
　　“你就是张翔！”那个人低着嗓门问道，男人手里多处一把刀，刀刃闪动，露出刺眼的寒光。这一刻恐惧爬上脖子捏紧嗓门，让他无法呼吸又说不出话来。但他心里很清明，眼前的人就是黄保民。
　　“我是，我也知道你在找我。”张翔艰难的说道，但是语气却很镇定没露出心里的慌张。
　　“那你这么招摇，是怕我找不到你！”男人露出一抹笑意。
　　“我想给你一样东西！”张翔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卡片形状的东西，一直被他踹在口袋中，上面还留着体温。
　　男人接过来，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确实是自己的，当时破坏案发现场清理作案痕迹的时候，不小心从衣服口袋里滑下去了，难怪怎么找都没找到。
　　“你怎么不交给警察！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吧！”
　　“李浩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帮一个死人。你想杀我，我知道。黄轩轩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但是我有责任，你要是想拿我去抵命。”他竖起两只手贴着墙面，表示自己毫无抵抗的能力，“对你来说很轻松，我没有丝毫抵抗力！可是我要看你杀了该杀的人。”张翔脸上透着凶狠，慢慢的说道。
　　“你是说陆川，那个人看起来和你有仇。”
　　“是他和李浩两个人不断找我麻烦欺负我，黄轩轩出手帮我才会招惹上他们！该死的是他们！”张翔越说越激动，浑身颤抖的吼叫起来。
　　“你吼什么，给我闭嘴！”黄保平把刀子故意往前一送，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怕他动静太大招来人。张翔闭上嘴巴，身体却忍不住颤栗，冰冷的面颊上有眼泪划过。黄保平甩开自己的手，他不想听这小子事后当面掉眼泪，自己儿子死了多余的话简直是废话。
　　“你故意招惹是非，还摆脱警察的保护是为了给我送这个！”黄保平手里晃动当时留在案发现在的工作证，那会在国美电器厂上班，这个工作证落在警察手里的话，他是来不及逃跑的。
　　“不止这些，我要帮你做完你想做的事！”
　　“我想做什么！”黄保平说，语气很平静。
　　“杀该杀的人。”张翔说道，之前的情绪已经完全冷却，这句话在他脑海里酝酿了很多次，终于等到今天当面对黄保平说出来。
　　“你走吧！”黄保平沉默片刻，咬住牙齿狠狠说道，“记住你今天的话。”说完这些他拿起一旁的脚手架转身走入黑夜中，前面的路一片漆黑半点亮光都没有。张翔顺着墙一点点滑下去，蹲下抱紧自己的膝盖，脑袋上的伤口隐隐阵痛。做完这件事紧绷的神经被抽空，眼泪再一次掉下来，无声的流淌。突然巷子里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盯着自己，从黑暗中走出一只野猫，喵喵的对着他叫唤。张翔想伸手去摸他，野猫朝他呲牙哈气，弓起后背露出警惕的神情。野猫始终和他保持这一段距离，蹲在他前面观察他。
　　机械男带了一个朋友去老楼，这个地方一向比较神秘，从来没有什么新面孔出现。老爹端着咖啡在一大堆卷宗里抬起头，两只眼睛滴溜溜打量来人。“那是老爹！”机械男给他介绍。老爹挥挥手和年轻人打招呼，“我叫你闪电还是？”闪电是他的网名，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面。“大名许天心，你就叫我闪电吧！我朋友都这么叫我。”男生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从进门开始他对里面的一切产生强烈的好奇心。门口进来的一整面墙都挂着记录犯罪者的照片，绕过玄关就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档案室。身穿黑色绸紗长马褂带黑边眼镜的小老头简直像似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也太酷了，你的工作环境真是与众不同了！”闪电摘掉蓝牙耳机睁大眼睛四处观察，一脸新奇，走到客厅里也不拘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感受它的回弹力。
　　“我能加入你们吗？就是…你们有什么条件没有！”闪电脸上露出羡慕和迫切加入神情，他这个样子让一旁的老爹忍不住哈哈大笑。
　　“年轻人你都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就要加入我们！不怕被卖了数钞票吗？”
　　“他游戏打的那么厉害，那么能赚钱。卖我能值几个钱。”闪电说道，机械男和他是在现在很火的网络游戏里认识的。按照游戏排名机械男的技术可以吊打百分九十选手，光是网友的投币支持，收入就非常可观。听他说这些老爹摇摇头，年轻人的世界他这个老古董是一点都不明白。
　　“你不是说让我教你打游戏嘛，又有新的想法！”机械男说道。
　　“谁让我缺钱呢！我想赚轻松的钱啊！”闪电说。
　　“那你也不能卖自己的肾脏啊，你现在不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等你老了…”
　　老爹听见他们的对话坐不住了，吹着胡子叫起来“什么！我耳朵坏了嘛？你要卖自己身上的器官！”
　　“我这不是还没行动嘛！就是有这个想法。而且那个群里有人报价非常高…”闪电压低嗓门一脸神秘的说，这样的好事他可不随便和人透露。
　　“你缺多少钱！”机械男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闪电嘴上有些不耐烦，却摇着头算了一起来，“最新款的手机需要一万八，然后我还想换一台主机。我那台破电脑完全带不动，打游戏总会卡。”
　　“我给你五万。”机械男说，“但是有一个附加条件。”
　　“你要买我的肾嘛！这个价格我可以考虑！”
　　“我不要你的肾，你要陪我演出戏。另外还要答应我一件事…”机械男说道。
　　“什么事…”闪电茫然的看着他。
　　“任何时候都不要干伤害自己的事情，某种程度上这是在滋长犯罪。”
　　“犯罪…割我自己的肾还犯罪吗？管的也太宽了。”
　　“有买卖就有伤害，不是犯罪是什么？”老爹想不到这样严肃的话会从机械男嘴里说出来，他也不过才比闪电大两三岁而已。这时候楼上传来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花脸身姿摇曳的下楼，一改平时的妆造穿上学生制服。妆容稚嫩可爱，但是她走路的姿势还保持一惯妩媚风格。
　　“怎么样！可爱嘛！”她故意夹着嗓音说话，机械男眼神始终跟着她转移，花脸的一颦一笑让他心醉神迷。
　　“花姐怎么打扮都好看…”机械男迷弟一般说，当初加入老楼也是为了追随花脸，一边上学一边在这里工作。花脸挨着他坐在沙发上，伸手摸他的脑袋。
　　“我看她比你年纪还小，你怎么叫她姐？”闪电奇怪的问道。
　　“不介绍一下嘛！”花脸听见他这么说，嘴角上扬，脸上表现出小女生的腼腆笑容。
　　他恍然大悟，脸上还带着傻笑，“闪电，这是花姐。女生的年纪就是秘密，她高兴我这么叫她。”花脸伸手亲捏的捏了捏他的脸。
　　闪电也很听话，跟着机械男叫了一声花姐。
　　“最近有人联系他，想私下做买卖。”机械男继续说。
　　“和我聊聊那个联系你的人吧！他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花脸抿着嘴巴，眼神犀利的问道。“我和他认识没多久，大概是加了那个群。我看群里面经常发寻找肾源的信息，而且价格很诱人，里面还有一些潜水的人哄抬价格。”闪电眨着眼睛看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信息量多惊人。花脸轻松的表情慢慢流逝变得凝重，这些话让她意识到这场器官交易团伙发布大量信息引诱受体为了金钱出卖身体。“后来呢…”
　　“后来就有一个叫从小辉的人单独加我好友，和我要了基本的血型信息，身高体重之类的，打探我的基本情况。他还约我一起去网吧打游戏。”闪电说道。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嘛？”
　　“没有，我最近一直没时间去网吧还没有见过他。”
　　听到这里，机械男和花脸两人眼神相交，会心点头。花脸提议“最近就住在我们这里怎么样？”
　　闪电听她这么说，脸上露出新奇的神情，“真的可以嘛！我爸妈常年不在家，没人管我，如果能有地方天天打游戏就太棒了。”
　　“一点问题都没有，你看我的装备就知道有多爽。”机械男拉他去自己的工作室看电脑配置，还答应带他闯关。花脸回头仔细观察闪电的身形体貌，他一米七几的个子，身形偏瘦。头发染成粉色，皮肤倒是白皙衬托五官标致立体。嘻哈风打扮，手上耳朵都带着金属装饰品，一看就是日常混迹网吧游戏厅的小混混。想要装扮成一个十九岁的男孩还是有些难度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