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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寒月山的秋意渐浓,漫山青竹染上浅黄,风过林梢时沙沙作响,卷起满地碎金般的落叶。
距离晓镜吟为剑定名“尘缚”已过一月,遥川峰的练剑场上,玄色身影与月白身影时常交叠,剑光如流霜映雪,伴随着兵刃相击的清脆声响,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这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晓镜吟已握着“尘缚”剑在练剑场等候。
月白劲装被晨露打湿,贴在紧实的肩背线条上,他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指尖抚过剑柄上的“尘缚”二字,剑身倒映出他眼底跃动的期待。
自换了新名,这剑似与他心意相通,每次挥剑都带着前所未有的顺畅,连楚寒玉都赞他剑术精进神速。
“磨蹭什么?”清冷的声音自竹林间传来,楚寒玉踏着晨露走来。
月白长袍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清霜剑悬在腰间,随着步履轻晃,“今日要教你的‘揽月式’需凝神静气,再走神就罚你去洗剑池挑水。”
晓镜吟立刻挺直脊背,双手握剑躬身行礼:“弟子不敢!”
他抬眼时恰好对上楚寒玉的目光,对方眼底带着惯常的清冷,却在晨光中漾着细碎的暖意,让他心头莫名一跳,连忙移开视线,耳根悄悄泛红。
楚寒玉走到场中,拔剑出鞘,清霜剑嗡鸣一声,剑气瞬间荡开周遭薄雾:“看好了,‘揽月式’讲究以柔克刚,手腕需如竹枝轻颤,剑尖要似月华倾泻——”
话音未落,他已提剑旋身,月白长袍如蝶翼展开,剑光在晨雾中划出银弧,明明是凌厉的剑招,却带着月下揽辉的温柔,“发力时需调动丹田灵力,顺着经脉汇入剑身,你且试试。”
晓镜吟依言挥剑,“尘缚”剑在他手中划出半道弧线,却因灵力运转过急,剑身猛地一颤,险些脱手。
他闷哼一声,手腕传来阵阵酸麻,额角渗出更多汗珠:“师尊,这招好难……”
楚寒玉收剑而立,走到他身后,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腕,指尖轻轻调整他的姿势:“灵力别太急躁,想象你在寒月湖边掬水,掌心要虚握,剑意要绵长——”
他的气息拂过晓镜吟耳畔,带着淡淡的竹香,“手腕放松,再试一次。”
晓镜吟只觉耳根发烫,心跳如擂鼓,连忙凝神静气,跟着楚寒玉的引导挥剑。
这次“尘缚”剑稳稳划出银弧,剑气掠过晨雾,竟真带出几分月华倾泻的意境。
他正欣喜,却听楚寒玉轻咳一声,收回手转身道:“还算有点进步,再练百遍。”
晓镜吟看着他转身时微微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上扬,握紧“尘缚”剑一遍遍练习,剑光在晨雾中交织成网,将两人的影子缠缠绵绵映在青石板上。
午时刚过,药峰弟子忽然匆匆赶来,脸色焦急:“楚峰主,晓师兄,药峰后山的灵植圃出了怪事!培育的千年灵参一夜之间枯萎,还出现了诡异的黑雾,弟子们探查时被困在雾里了!”
楚寒玉眉头微蹙:“黑雾?”他看向晓镜吟,“带上法器,随我去看看。”
药峰后山的灵植圃本是灵气最浓郁之地,此刻却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雾气中隐约传来弟子的呼救声,还夹杂着诡异的低笑。
楚寒玉祭出清霜剑,剑气劈出一道缺口:“小心,这雾有问题,可能是幻术。”
晓镜吟握紧“尘缚”剑紧随其后,刚踏入雾中,周遭景象突然变换。
晨雾消散,练剑场的青石板变成了寒月山的桃花林,漫天粉色花瓣飘落,楚寒玉站在桃花树下,月白长袍被花瓣点缀,平日里清冷的眼眸此刻盈满笑意,正温柔地看着他。
“师尊?”晓镜吟愣住了,这场景分明是十年前他刚入山时,与楚寒玉在桃花林偶遇的画面,可记忆中楚寒玉当时并未对他笑过。
他正疑惑,却见楚寒玉朝他伸出手,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镜吟,过来。”
晓镜吟心头一动,脚步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幻境太过真实,楚寒玉指尖的温度、花瓣落在发间的触感、空气中甜腻的花香,都与记忆重叠。
他看着楚寒玉含笑的眼眸,那些深埋心底的情愫突然翻涌而上,在皇宫的日夜思念,回山后的小心翼翼,此刻都化作滚烫的冲动。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楚寒玉时,幻境中的楚寒玉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唇瓣。
晓镜吟脑中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闭上眼,微微低头——
“唔!”唇上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带着熟悉的竹香,却又夹杂着一丝不属于幻境的僵硬。
晓镜吟猛地睁眼,却见眼前的楚寒玉瞳孔骤缩,眼底的笑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错愕,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周遭的桃花林骤然破碎,黑雾翻涌着退去,灵植圃的景象重现。
楚寒玉踉跄着后退半步,抬手捂住唇,清霜剑“哐当”落地,他看着晓镜吟的眼神冰冷得像寒月山的冰潭,混杂着羞恼与难以置信。
“师……师尊?”晓镜吟这才惊觉,刚才的幻境竟与现实重叠,他竟在幻境破碎的瞬间,亲到了清醒的楚寒玉!
他吓得脸色惨白,握着“尘缚”剑的手指不住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是幻境……”
楚寒玉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弯腰捡起清霜剑,剑柄狠狠砸在晓镜吟肩上:“混账东西!你刚才做了什么?!”
“师尊我错了!是幻境作祟,我没控制住……”晓镜吟疼得闷哼,却不敢躲,任由楚寒玉用剑柄一下下砸在身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幻境作祟?”楚寒玉气得手都在抖,另一只手捂着还发烫的唇,眼神凌厉如刀,“幻境能让你心生邪念?我看你是在皇宫里学坏了,连尊师重道都忘了!”
他越说越气,扬手就要再打,却见晓镜吟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月白劲装的肩头已被砸得泛红。
药峰的弟子们刚从幻境中挣脱,见状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萧慕恰好赶来送修好的法器,看到这场景,连忙上前劝道:“楚峰主息怒,晓师弟定是被幻术迷了心窍……”
“滚开!”楚寒玉怒斥一声,却收回了手,只是胸口仍剧烈起伏。
看着晓镜吟的眼神冷得像冰,“灵植圃的事你不用管了,立刻给我滚回剑冢罚跪,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晓镜吟嘴唇翕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对着楚寒玉深深鞠躬,转身踉跄着离开。
“尘缚”剑在他身后轻颤,似在替主人委屈,他的背影在黑雾散尽的灵植圃中显得格外孤寂。
楚寒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胸口突然一阵发闷,捂着唇剧烈咳嗽起来。
萧慕连忙递上丹药:“楚峰主您没事吧?您最近总是嗜睡咳嗽,要不要让药峰长老看看?”
楚寒玉摇摇头,接过丹药吞下,脸色却依旧苍白:“无妨。”
他看向灵植圃中枯萎的灵参,眉头紧锁,“这幻术不简单,带着极重的怨念,查清楚源头了吗?”
“已经查到了。”药峰弟子连忙回话,“是圃角那株百年曼陀罗,不知被谁下了咒,吸收灵参的灵气化成了幻妖。”
楚寒玉走到曼陀罗前,只见原本娇艳的花瓣此刻泛着黑气,花蕊中隐约有鬼脸闪现。
他挥剑斩下,曼陀罗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加强各峰戒备,最近恐有邪祟作祟。”
说罢,他转身离去,月白长袍的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剑冢位于遥川峰后山,三面环山,寒风呼啸,唯有一座孤坟与万千剑骸相伴。
晓镜吟跪在坟前,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石板,“尘缚”剑插在身旁,剑身在寒风中轻颤。
他已跪了三个时辰,双腿麻木,额头渗出血迹,却丝毫不敢动弹。
夜幕降临,寒月升起,清辉洒在剑冢上,映出他苍白的侧脸。
他想起白日里那个柔软的触感,心脏仍在狂跳,愧疚与悸动交织着啃噬他的心神。
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楚寒玉最看重礼法尊卑,如今被自己轻薄,定然气得不轻。
就在他意识渐渐模糊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晓镜吟艰难抬头,看到楚寒玉提着食盒站在月光下,月白长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脸色依旧冰冷,眼底却带着几分复杂。
“起来。”楚寒玉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将食盒放在石台上,“跪死在这里丢的是遥川峰的脸。”
晓镜吟挣扎着起身,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楚寒玉伸手扶了他一把,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时,眉头又皱了起来:“逞什么能?不会运灵力御寒吗?”
“弟子知错,不敢动用灵力……”晓镜吟低着头,不敢看他。
楚寒玉没再骂他,只是打开食盒,里面是温热的米粥和小菜:“先吃饭。”
见晓镜吟不动,他语气不耐起来,“要我喂你?”
晓镜吟这才拿起碗筷,小口小口地喝粥,温热的米粥滑入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偷偷抬眼,见楚寒玉正看着孤坟,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唇上的红肿已消,却依旧能让他想起白日里的惊惶。
“师尊,白日里的事……”晓镜吟放下碗筷,声音艰涩,“弟子真的知道错了,您若还生气,就再打我一顿吧。”
楚寒玉转过头,月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复杂的情绪:“打你有用吗?”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下来,“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弟子不该对师尊心生邪念,不该违背尊卑礼法……”晓镜吟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错了。”楚寒玉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错在被幻术迷惑时,没有守住本心。
修行之人最忌心猿意马,今日是我,他日若是妖魔鬼怪化作你牵挂之人,你也这样毫无防备吗?”
晓镜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师尊我……”
“行了。”楚寒玉别过脸,耳根微红。
“罚你抄剑冢抄《清心诀》百遍,抄完再回去。”他起身要走,又停下脚步,声音轻得像叹息,“夜里冷,自己多加件衣服。”
晓镜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月光将其拉得很长,月白长袍在风中轻摆,竟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仓促。
他拿起食盒里剩下的桂花糕,是楚寒玉特意给他留的,心头一暖又一涩,原来师尊虽恼他,却终究舍不得他真受委屈。
接下来的几日,晓镜吟每日在剑冢抄经练剑,楚寒玉虽没再来,却总有弟子送来温热的饭菜和伤药。
“尘缚”剑在他手中愈发顺手,剑招中多了几分沉稳,少了些许急躁,仿佛那日的幻境与责罚,竟让他的心境更上一层楼。
这日傍晚,晓镜吟正对着孤坟练剑,“尘缚”剑突然发出嗡鸣,剑尖指向遥川峰的方向。
他心中一动,御剑而起,刚到遥川峰山脚,就见黑雾弥漫,隐约有打斗声传来。
“师尊!”晓镜吟心头一紧,加速冲去,只见楚寒玉正与一只巨大的幻妖缠斗,对方化作无数幻影,让清霜剑难以捉摸。
楚寒玉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显然已力竭,肩头还淌着鲜血。
“尘缚,破妄!”晓镜吟大喝一声,长剑出鞘,金色的灵力注入剑身,“尘缚”剑发出耀眼的光芒,剑气直劈幻妖真身。
这一剑凝聚了他连日来的感悟,带着斩断虚妄的决绝,竟瞬间击溃了所有幻影。
楚寒玉抓住机会,清霜剑直刺幻妖心口,黑气散尽,幻妖化作一枚黑色的符咒飘落。
他踉跄着后退,被晓镜吟连忙扶住:“师尊你怎么样?”
“没事。”楚寒玉靠在他肩上喘息,温热的血染红了晓镜吟的月白劲装。
“这是子母咒,上次的曼陀罗只是引子……”话未说完,他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晓镜吟大惊,连忙抱起楚寒玉御剑飞回幽篁舍。
将人放在软榻上时,他才发现楚寒玉的体温烫得惊人,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药峰长老赶来诊脉后,眉头紧锁:“楚峰主体内积了寒毒,又被妖咒侵体,需以灵力温养,还得寻来千年雪莲做药引。”
晓镜吟守在榻边,看着楚寒玉沉睡的容颜,睫毛上还挂着冷汗,心头既愧疚又心疼。
他握住对方冰凉的手,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渡过去:“师尊你放心,我定会找到雪莲救你。”
寒月山的夜格外寂静,幽篁舍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相拥的身影。
晓镜吟趴在榻边,握着楚寒玉的手沉沉睡去,“尘缚”剑悬在床头,剑身泛着柔和的光,似在守护着这片刻的安宁。
月光透过竹窗洒进来,落在楚寒玉沉睡的脸上,他眉头微舒,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或许在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桃花纷飞的午后,那个笨拙的少年正举着木剑,认真地对他说:“师尊,我以后一定会保护你。”
夜风轻拂,竹影摇曳,将这承诺悄悄藏进岁月深处,等待着被兑现的那一天。
而床头的“尘缚”剑轻颤,似在低语:红尘虽有缚,心牵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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