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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山上的积雪已经成片地融化了,树木也开始返青。
洛雁变得更忙了。
家里的鸡雏已经长成了名副其实的小鸡,褪去嫩黄的绒毛,长出了真正的羽毛,只是样子变得丑丑的,伸着红赤赤的脖子,飞快地迈着细长的小腿,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追逐觅食。
房前屋后的园子里和自家承包的那几亩地里都种了菜,各种各样的幼苗蓬蓬勃勃地生长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鹅雏长得比鸡雏更快,已经基本上有了大鹅的模样,每天早晨都由吕诚从房后的棚屋里放出来,扇动着白花花的翅膀,争先恐后地往池塘里下。
吕诚很有成就感地看着群鹅在池塘里游弋,有一天还文谄谄地念了一句什么“春江水暖鸭先知”。洛雁在一旁听着,使劲儿咬住嘴唇才没笑出声来。
鸭就鸭吧,喜欢就好,她忍住笑想。
这段日子以来,吕诚在农艺上长进了不少,已经学会了松土、浇水和间苗,还给每天都在长高的黄瓜、西红柿、芸豆等等秧苗用竹竿、秫秸和细铁丝搭了爬藤架。更让洛雁倍感高兴的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糖尿病和高血压居然好转了不少。现在,吕洛宁和田田已经把他每天的用药量调整到了很低的水平,降压药甚至可以隔天才吃一小粒了。
“也许是每天都吃天然食品,经常运动,呼吸新鲜空气,再加上生活规律,没有太多压力的缘故,身体状况就渐渐改善了吧。”田田在和二老通电话时这样对他们说。
最高兴的人当然还是吕诚自己。身体变好了,儿子的这个对象看样子也算是定下来了。
“雁儿,宁宁可真知道心疼咱俩,找对象都想着找个医生。”他私下里一再对洛雁这样说,对这个准儿媳妇无比满意。
每隔两三天,洛雁就和村里的几个农妇一起上山去采一次蘑菇。每隔十来天,她就把采来的蘑菇装箱快递给马兰,大多是晒干的,偶尔也有鲜的。
她还按照马兰的要求在村子里收购了一些农家手制的腊肉和风鸡一起快递过去,但据马兰反馈回来的消息说,最受食客们追捧的还是用泡开的干蘑菇制作的各种小菜,她用手机发来几张成品菜的图片给洛雁看。
“看着是挺好吃的哈,”洛雁对吕诚说,“但做起来真心太麻烦了。”
家里做蘑菇终归还是老三样——小鸡炖蘑菇,大白菜炒蘑菇,最常做的就是泡开的蘑菇在水里焯一下,然后切成丁,拌一点儿酱油、麻油和葱花,当作早餐时的小咸菜。
洛雁每每想到自己的父母当年曾经因为误食毒蘑菇而离世的事,隔三差五就提醒马兰做菜的时候一定要对蘑菇多看几眼,还很详细地向她描述了鉴别毒蘑菇常用的方法。
山货生意让马兰和洛雁的联系越来越密切,两个人一有空闲就经常捧着手机谈谈讲讲。
几个月下来,马兰和洛雁各自都多赚了一些钱。
洛雁说要先把自家的老房子修修好。马兰就筹划着在C市老火车站附近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上兑一个小铺面,给久久香小吃店开个分店,把生意做大些。
劳动节假期的时候,她的新店铺开张了。柯玉实碰巧返回C市,无意中看见了,就走进去随喜一番。
“柯大哥?真是你呀!”马兰从狭小的后厨走出来,笑着打招呼。
“我一看这个店名,就感觉应该是你开了新店,特意进来看一看。”柯玉实笑道,“怎么样?生意还兴隆吧?”
“托你的福,生意还好。”马兰笑道。
柯玉实没料到马兰会说出这么老套的一句话,倍感意外,忙说:“哪里,客气了。”
“这可不是客气,我说的都是真事儿。”马兰一本正经地说,接着就把与洛雁合伙做山货生意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柯玉实,还掏出手机,给他看用山货做出的新菜照片。
柯玉实也颇为马兰感到高兴,饶有兴致地一张接一张翻看着,赞不绝口。
蓦地,一张新照片跳入他的视野,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洛霞的背影,依然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身材瘦瘦的,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把,端端正正地盘膝坐在炕桌边,看着面前的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似乎是一张屏保图片,色彩很鲜艳。蔚蓝的天空和大海一望无际,海天交汇处浮动着一行白色的文字。他视力不好,眯起眼睛也没看清楚,一时好奇,放大了图片细看,只见那行字写的是“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他依稀记得这仿佛是一句网络上的流行语。
马兰也意识到柯玉实看见了洛雁前几天发给她的洛霞的照片,一时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柯玉实默默地看了片刻,把手机还给了马兰。
“真的挺好。”他垂下眼帘低声说。
做山货生意赚到的钱对洛雁的意义尤其重大,这意味着她和吕诚在李洛村有了进项,日子可以过得宽裕一些了,生活也跟着发生了改观。
机修工出身的吕诚手很巧,他又往市内跑了一趟,带回来一个工具包和一堆各式各样的零配件,没过多久,家里的抽水马桶好用了,淋浴器也能放出热水了,排风扇在灶间的小窗户上呼呼旋转,屋子里几乎闻不到烧柴草的烟味儿了。
冰雪彻底消融之后,李洛村的快递也通了。吕洛宁隔三差五就从遥远的G市快递一箱吃食和用品给父母。洛雁和吕诚虽然总是在电话里埋怨儿子乱花钱,表示自己在村里一切都好,什么也不缺,但心里其实对儿子寄来的快递非常欢喜,非常期待。
院子的一角很快就堆起了不少快递纸箱,小黄最喜欢了,经常像走迷宫似的在不同的箱子里钻来钻去,有时候还把啃剩下的骨头悄悄藏进箱子里。
小黄快满六个月了,已经基本长成了一只大狗,只是胖乎乎的,毛色比小时候略浅些。吕诚对养狗很上心,从没少过它好吃的,而且,与寻常农家对狗的态度不同,他从不许自家的狗在村子里成帮结伙地到处玩耍。
“乡下的狗都是养来看家的,经常放出去跑跑才厉害,又不是城里那些宠物狗,长得好看就行。” 从小在李洛村长大的洛雁对吕诚的做法很不以为然。
“不行,太危险了。村子里到处有数不清的化肥、农药和老鼠药,田地里还有没盖好的机井口,偶尔也会遇到勒狗吃肉的坏人,不像城里,不被车撞到就没啥大事儿。城里的宠物狗一般都能活十多年呢,在乡下一散养,很可能三五年就没了。”吕诚这样对洛雁说,坚持把小黄一直关在自家的院子里,每天喂得饱饱的,偶尔出门也得由他亲自带着,绝不许它随便拣东西吃。
吕洛宁听说父亲如此喜爱小黄,特意从G市快递来十公斤重的一大袋狗粮和一条遛狗皮带。
洛雁不好批评吕诚,却把吕洛宁在电话里狠批了一顿,说他净买些用不着的东西,白浪费钱。最后吕洛宁只好说皮带是田田买的,他只买了狗粮,洛雁唯恐准儿媳多心,才不再揪住此事不放。
与狗粮和皮带同时快递过来的还有另外一只挺大的纸箱,洛雁以为也是儿子寄过来的,就拿剪子挑开了封口的胶带,可打开一看却愣住了。纸箱里装的是十来本书、一瓶浴液、一瓶防晒霜,还有两双短袜和一小包内衣。
“肯定是送错了。”她自言自语,看一眼纸箱上的收件人,却更加吃惊,那一小方标签纸上用蓝色记号笔赫然写着洛霞的名字。
这些东西的确很像是姐姐常用的,她默默地想,然而她努力回顾了一下,既没发现姐姐曾经出去过,也不知道姐姐的手里居然还有余钱。
“姐,你的快递送来了。”她在西屋的门外说,用胳膊肘推开门走进屋,双手合抱着那只纸箱,“我没认真看名字,还以为是给我的呢,就直接划开了。”她一边解释,一边走过去把纸箱放在炕沿上。
“没关系。”洛霞头也不抬地说,眼睛仍然盯着电脑屏幕,双手不停地在键盘上轻轻敲击。
洛雁对姐姐的侧影默默地注视了片刻,转身出去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姐姐变得与从前很不同了。虽然依旧像从前那样不爱说话,但细品起来,现在这种不爱说话与从前那种不爱理人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她思来想去才渐渐明白,姐姐从前不理人是因为烦,不想与别人交谈。而现在的她从里到外都透着忙,恨不得把一天变成两天,三天,甚至四天来用,她忙得没有时间跟别人说话了。
可是,姐姐在忙些什么呢?
洛雁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上,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更紧迫地提上了日程,那就是洛雁拿不准主意要不要给洛霞把药量减下去一些。
她私下里和吕诚商量了好几次,最后决定打电话去问问田田。
那天晚上,她特意走出村口,花了很长时间给田田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把洛霞年轻时候得病的原因和这些年来的经历,以及最近怎样服药,一股脑儿都跟田田说了。田田听了之后,也并没表现得有多意外,很爽快地答应明天早晨一上班,就去找精神科的同事问问该怎么办。
第二天中午,田田就给洛雁反馈了消息,详细告诉她逐渐减少用药量的具体方法和注意事项。
于是,从那天起,洛雁开始渐渐减轻姐姐的用药量,从每次一包到每次大半包,再到每次半包,从每天两次变成每天一次,最后变成了每两天一次。
减少药量之后,洛雁很仔细地观察着姐姐,觉得她的病情也没产生什么明显的波动,还是像从前那样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与别人交谈,一直看着电脑,不停地在键盘上轻轻敲击。
夏天来临的时候,吕诚的身体更好了,血压已经不高了,只是血糖还有点儿高,需要吃药控制。他干农活儿的手艺也渐长,已经能独自做许多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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