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闭嘴谢谢

　　因为颜衍的手抚上了他的后背。
　　这回没有隔着衣服，这人的掌心很烫，烫得卫殷像要死掉了。
　　颜衍摸着那些斑驳沟壑的时候，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全部都看到了……
　　卫殷一瞬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凉成了冰，他有种自己藏到骨髓里的不堪与痛苦被人猝不及防就挖了出来的感觉，血淋淋一大块。
　　卫殷应急般倏然跳了起来，动作幅度大到躲不开身后的桌台，踉跄着倒下去的时候“哗啦啦”扫掉一大片未开封的酒瓶。
　　颜衍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先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心，而后目光呆滞的移到了不远处的那人身上。
　　玻璃瓶碎了一地，但卫殷没动，他蜷缩着躺在玻璃碎片上，鲜血渐渐透了出来，混着酒液染红了一大片地板，他没管，而是眼神凶狠的瞪着颜衍，厉声道：“滚！不许过来！”
　　颜衍起身的动作僵住了，有些无措的顿在原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着卫殷脸上那全然陌生的狰狞神色，心跳都暂停了几秒。
　　他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疤，颜衍不清楚，他并不了解卫殷的背后，也不知道他的内里，哪怕他们针锋相对了这么久。
　　颜衍不是那种会管他人私事的人，就像之前卫殷在校园无缘无故的被他人陷害殴打那样，他不在意为什么，也不想了解为什么，他只要知道他把视频拍下来可以威胁或羞辱到死对头就够了。
　　他并不想管这么多的……也许现在就应该离开，或者出言嘲讽，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只要不是……
　　“放开我！”
　　“别动，我带你去医院。”颜行不顾卫殷的挣扎，踩着一堆玻璃，强行将他抱起来朝门口走去。
　　“你他妈不想我杀了你，现在最好把我放下来，然后自己滚蛋！”卫殷呼吸急促，嗓音却很冷。
　　颜衍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摁在怀里。
　　妈的。
　　再扭把你从天台丢下去！
　　“你在怕什么？老实说我并不在意你那堆疤痕，你没必要那么激动。”他尽量心平气和的安抚这人的情绪。
　　卫殷一顿，根本不管颜衍的苦口婆心，依旧在挣扎，但幅度却小了一点，他粗声粗气的讥讽道：“不在意吗？我还以为你会羞辱我呢。”
　　颜衍：“……”
　　“羞辱你什么？羞辱你身上男人的勋章很多吗？”
　　卫殷：“……”
　　“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我猜都能猜出来。”颜衍步履平稳的走出酒吧。
　　“猜出什么了？”卫殷看着周围人朝他们投过来的目光，不得不先平静下来，拧眉往他怀里缩了缩。
　　算了，反正丢人也丢了不止一回，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之前那种明明没做什么但就是很疲惫的感觉又向他袭来，卫殷忽然就不想动了。
　　连语气都放的很轻。
　　“你这疤是小时候的吧？看起来隔挺久了，而且看你这伤疤的数量，肯定是经常在你身边的人才能弄出来的，日积月累嘛，所以是你爹还是你妈啊？”
　　卫殷：“……”
　　怎么说呢，分毫不差。
　　他怎么不知道死对头变这么聪明了？
　　卫殷有种被拆穿的恼怒感：“你又知道了？说的这么有道理。”
　　颜衍走向停车场，边打电话让附近的司机过来接他边回答卫殷的话：“我当然知道了。”
　　“那你不惊讶吗？会有父母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卫殷抬头审视般盯着他。
　　颜衍毫不避讳的低头与他对视。
　　这人现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十分平静，根本看不出刚才那一副疯狂的模样。
　　甚至有种淡淡的死感……啊不，是有种空洞……也不对。
　　啧。
　　颜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拼尽全力的想要挣脱某种东西的束缚，却在歇嘶底里之后才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功逃脱时的绝望一样。
　　让颜同学总结就是死对头不知道什么原因想自杀了。
　　不过颜同学此时此刻并没有在意这个，他在感叹死对头居然有演川剧变脸的潜质。
　　不是，情绪转换这么快的吗？
　　颜衍都有些佩服这人了。
　　他敢肯定卫殷得了精神分裂症。
　　生气时是一个人格，不生气时就是另一个人格，不然这么激烈的情绪怎么可能短短几分钟内就缓和过来了呢？
　　总不能是装的。
　　颜衍大脑内天马行空，但嘴上却很快的回答了卫殷的问题。
　　“为什么要惊讶？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见过这么对待孩子的其他父母？”卫殷死死的凝视着颜衍的双眼，试图从中寻找到他说谎的痕迹。
　　原来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虐待子女的父母吗？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被这么对待吗？
　　真是令人吃惊。
　　他还以为整个地球就只有卫原和他老婆如此疯狂呢。
　　“见过。”颜衍平静的回答卫殷的疑问，快速坐上他的车，然后又对司机吩咐道：“去附近的医院。”
　　“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你想知道？”
　　卫殷咬了咬唇，犹豫了几秒，故作无所谓的说：“一般般吧，我也不怎么感兴趣……还有，你赶紧把老子放下来，谁准你抱我了？！”
　　颜衍：“……”
　　“放下来好让你的血弄脏我的车吗？真是好歹毒的诡计。”
　　卫殷：“……”
　　你的车镶钻边吗不能弄脏？！
　　卫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然后颜衍也安静了下来。
　　车厢内一时沉默，只有高速下车轮辗过地面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怀里的某人眉头瞬间一皱，语气很冲：“怎么哑巴了，那人是谁你还没说呢。”
　　颜衍：“……不是不想知道吗？”
　　“我有说我不想知道吗？”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卫殷，回答我我就告诉你。”颜衍“死到临头”还卖了个关子。
　　卫殷：“……”
　　故意的？
　　他不爽的横了这人一眼：“问！”
　　“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
　　“你是不是想死？！”卫殷一听又炸毛了，“去你的！”
　　他在颜衍怀里扑腾，直到牵扯到伤口才消停一秒吸了口气。
　　果然死对头的嘴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放不出好屁！
　　“没有骂你的意思，我就是很好奇，你上一秒明明很生气，情绪非常激动，但是没过一会就平静下来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所以我很疑惑。”颜衍面上语调平静的解释，底下双手死死摁着这个炸弹。
　　顿了几秒又补了一句：“你以前也是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上一秒生气的四处乱窜下一秒就笑得发癫疯狂，你就说是不是精神分裂吧？”
　　卫殷：“……”
　　放屁！
　　哪有这么夸张！
　　“没有精神分裂，你要知道，一件事它发生的次数多了，就算它曾经让你恐惧害怕，现在都不会了，习惯了之后你就会发现，啊，也就那样，也没有很怕吧。”
　　“那你刚才在酒店里怎么会这么激动，满脸扭曲？”
　　“那我不是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吗？就算习惯了也会留下一点反应吧？”卫殷无所谓的耸耸肩，“是的没错，哥就是这么洒脱。”
　　颜衍：“……”
　　他观察着卫殷的表情，卫殷拽拽的勾唇回望，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是么……那你的手，为什么还在抖呢？”
　　颜衍的低语在卫殷的耳边轻轻晌起，却犹如惊雷乍响，震耳欲聋。
　　他的笑容消失了，或者说，维持不住了。
　　颜衍不动声色的看着怀中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黑漆漆的眼珠子木然的盯着他，看样子是想灭口，但嘴上却依旧硬的不行：“你看错了，我只是有点冷而已。”
　　颜衍：“……”
　　先把你看死人般的眼神收回去再说这句话好吗？
　　“不想说就不想说吧，反正我俩不熟，关系也不好，管不了你这么多。”
　　颜衍语气生硬的拆穿他，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高兴。
　　卫殷：“……”
　　原来你也知道我俩关系不好啊大哥。
　　“去医院能让我自己包扎伤口吗？”卫殷转移了一下话题，想让气氛变得不这么尴尬。
　　“你以为你是什么医学院的高材生吗？”颜衍毫不客气的睨着他，“还是说你眼睛长背上？”
　　卫殷：“……”
　　“我不管，不然我不去医院。”卫殷嘴角往下撇。
　　颜衍：“……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忘了怎么说？
　　光顾着和你吵架了。
　　“这不是想让你浪费点汽油么。”卫殷冲他虚伪的笑了笑。
　　颜衍：“……”
　　颜衍额前青筋直跳，恨不得咬死怀里这个明明都浑身冰凉了却还要坚持挑事的狗屁少爷。
　　“老李，调头回平阳景苑！我要治死这个狗东西！”
　　老李：“……”
　　狗东西：“……”
　　二十分钟后，卫殷冷汗涔涔的躺在床上，看着颜衍手法娴熟的给他挑身体里的玻璃碎片，再消毒缠上纱布。
　　“手法挺熟练啊颜同学，以前经常包扎吧？”
　　颜衍偏头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下一秒。
　　“哎哎哎，你有病吧？！轻点啊！”卫殷的手猛的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不停的痛呼。
　　“轻什么轻，我看你说的这么欢，想必一点都不痛吧，那我用点力让你爽快爽快。”颜衍笑得一脸邪恶。
　　卫殷：“……”
　　又过了半小时，颜衍才搞定卫殷身上大大小小的玻璃伤口。
　　在缠沙布的时候，他稍稍观察了一下这人的身体。
　　很白，很瘦，很多疤。
　　他的伤疤大部分聚集在背后和前胸，大尼腿也有很多，但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属于除非卫殷脱衣服，否则永远都看不到的那种。
　　看起来在卫殷身上留下伤疤的那个人还挺聪明的。
　　还挺会挑地方。
　　呵呵。
　　“喂……别看了，老子身体都要被你眼神洞穿了。”
　　床上的人忽然出声，拉回了颜衍的思绪。
　　卫殷刚把疼痛压下去，还在余韵里打转呢就感受到了一道十分具有压迫力的视线盯在了自己身上，如芒刺背，想忽视都难。
　　于是一偏头就见死对头杵在不远处眼神阴沉的盯着自己。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杀人分尸。
　　呵，好歹毒的男人。
　　卫殷一呵斥，颜衍就怔愣着回神了，匆匆瞅了眼满脸无语的死对头，掩饰性的咳了一声：“看一下怎么了，看一下你还能上天不成？你……算了，你好好休息，明天给我滚。”
　　说完，不等卫殷回话，他就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样步履急切的转身出了客房，“砰”的一声，将死对头严严实实的关在了里面。
　　卫殷：“……”
　　莫名其妙。
　　他没管颜衍的话，捡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原循发了个消息，说自己不舒服回家了，再忍痛从床上起来去关灯。
　　颜衍这废物点心，出去也不知道关灯，这么亮怎么睡的着！
　　1分钟后……
　　不是，关灯之后怎么这么黑！连床头灯都没有，废物！
　　卫殷咬着牙杵在原地，犹豫了两秒还是把灯关了。
　　就算再害怕，这种东西总是要克服的，难不成天一黑他就得尖叫么。
　　这可不符合他卫校霸的逼格。
　　卫校霸故作轻松的爬上床睡觉了，而他口中的废物点心正忧郁的搁客厅沙发上躺尸。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我为什么会看到死对头的伤疤就不爽？
　　这可是死对头，最讨人厌的狗东西，我为什么要关心他？
　　我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善良了？
　　不应该啊……
　　难道又是因为这伤不是他搞出来的所以很生气……？
　　死对头好不容易变这么惨，但却不是他搞的，确实该生气。
　　可是，无论怎么说，讨厌的人不管被谁收拾了不都应该开心么……
　　甚至还得更兴奋，毕竟不用自己动手，就有人替他收拾了。
　　但是……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善良的颜同学摸着下巴沉思，直到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几声他才结束了颅内的人生哲理。
　　指纹解锁手机，看到是vx有人给他发消息，99+。
　　“……”
　　他点开那个5人小群，是今天晚上和他一起去酒吧的几个人在群里刷屏。
　　[优雅的抠了抠尸斑]：@随波逐尸，你出去散心散到消失是被空气分解了吗？
　　[哈喽一起去分尸吗]：@随波逐尸，你出去散心散到消失是被空气分解了吗？
　　[尸体真好吃]：@随波逐尸，你出去散心散到消失是被空气分解了吗？
　　[你炸祖坟把我尸体炸出来了]：@随波逐尸，你出去散心散到消失是被空气分解了吗？
　　颜衍：“……”
　　有病去治。
　　[随波逐尸]：我提前走了，去医院。
　　颜衍打字解释道。
　　[优雅的抠了抠尸斑]：？为什么去医院，真被分解了？
　　[尸体真好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在哪家医院我去看看你？@随波逐尸
　　[你炸祖坟把我尸体炸出来了]：@尸体真好吃，你急什么，他还能死了不成？
　　[随波逐尸]：我没事，就是半路碰到一个要死的狗，我善心大发把它送到医院而已。
　　[哈喽一起去分尸吗]：……
　　[优雅的抠了抠尸斑]：……
　　[你炸祖坟把我尸体炸出来了]：……
　　[尸体真好吃]：……
　　[优雅的抠了抠尸斑]：好了破案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只“狗”是不是整天跟你作对的卫某？
　　颜衍：“……”
　　[你炸祖坟把我尸体炸出来了]：哇塞，你们学校人才辈出。
　　[尸体真好吃]：@随波逐尸，又是他？他又来纠缠你了？
　　[优雅的抠了抠尸斑]：他要死是不是被你打的？@随波逐尸
　　[随波逐尸]：……
　　[随波逐尸]：打你妈，我和他没做什么，他受伤了也和我无关，@优雅的抠了抠尸斑，姓谢的别乱猜！
　　打完这句话，颜衍直接静了音，摁灭手机屏幕。
　　傻B聚一窝的威力过于巨大，颜衍现在懒得跟他们掰扯。
　　他慢悠悠的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路过客房时，他没忍住在门口停了一下，拧着眉犹豫了半秒，最终还是没有开门进去。
　　死对头这种东西，收留他一晚已经用完颜衍为数不多的善良，其它的就不必管这么多了。
　　主卧的灯开了又熄，别墅里静如无人，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等卫殷睁开眼睛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了。
　　窗帘没拉，一大束阳光透进来，刺得卫殷翻了个身背对着它，刚醒时的脑子总是不太清醒，他又躺了几分钟才彻底回神。
　　居然在死对头的家里睡了一整晚，连梦都没做，神清气爽。
　　意识到这点时卫殷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睡意也散干净了，正想起身去洗漱，把自己身上全新刚拆还未洗过的睡衣换下来。
　　他总觉得刚拆却没洗过的衣服都很脏。
　　颜衍这个废物东西，也不给他洗洗。
　　卫同学理不直气也壮的想道。
　　不过起床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就听门外传来“咣”的一声巨响，就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摔在地上发出的动静。
　　卫殷：“……？”
　　拆家吗？
　　他飞快的穿上拖鞋跑去开门。
　　难道是不小心碰倒什么东西了？
　　应该没事吧……不对，他做什么担心这个人！
　　卫殷恨铁不成钢的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并走出客房。
　　客厅里，颜衍一脸戾气的将茶壶扔在地上，正想将茶杯扫下来，就见卫殷好整以暇的抱臂倚在门口的墙上，挑眉看着他：“大早上的，颜同学吃炸弹了？”
　　颜衍：“……”
　　这话说的，我哪敢吃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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