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雨晚晴

　　门口传来声响，正看电视的季攸然转头，看到了姐姐的身影。
　　她眼里一亮，但很快又压下激动，走过来拉着季攸宁小声说道：“姐，你不是十一点多就放学了吗？你打电话说晚点回来我以为你三点多能到家的，结果现在都快五点了啊。妈问了我好几次你干什么去了，我只能说你去买书了。现在她出门了，你想想待会儿要怎么和她解释吧，她挺生气的。”

　　闻言，季攸宁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嗯”了一声。
　　她将书包卸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袋牛奶糖。

　　季攸然顿时又有了笑脸，开心接过了牛奶糖。
　　不过她不小心瞄到了季攸宁包里的娃娃，有些好奇：“姐，你这娃娃哪来的啊，买的？”
　　季攸宁将娃娃拿了出来：“我哪有闲钱买这个，朋友送的。”

　　季攸然接过娃娃，揉着其身上软乎乎的毛，看着很喜欢的样子。
　　“看来姐姐你在新学校适应得不错哦，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

　　季攸宁看得出来季攸然对这娃娃的喜爱，却也不能将别人送自己的东西再给她，只能略带歉意地说道：“然然，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也送你一个娃娃吧。”
　　季攸然连忙摇头拒绝了：“姐，你不要在我身上花钱了，我们的压岁钱都被妈妈拿去了，你每周的生活费也不多，你可千万不要为了省钱太过节俭啊。而且就算你存了点钱，这不是还要和同学打交道吗，就像这个送你娃娃的同学，以后她过生日什么的你能不意思一下吗。总之你目前不需要考虑我，等你长大以后自己赚钱了再给我送礼物吧。”

　　将娃娃放回季攸宁的书包中，季攸然又说：“而且我其实对娃娃也没有什么兴趣，这都是那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喜欢吃，所以姐，我生日的时候你做饭给我吃吧，我可喜欢你做的菜了。”

　　季攸然笑得灿烂，却促使着一股酸涩之意涌上季攸宁的心头。
　　她当然可以满足妹妹这个心愿，可如此简单的应答，想要说出口却艰难。
　　“......好。”

　　.
　　哪怕被说没良心，季攸宁也不得不承认，她对林琴和季国华并没有太多感情，或者说在她对自己父母复杂的感情里，爱实在少得可怜。
　　小时候，季攸宁还天真地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爸爸妈妈喜欢自己，但当她考了班级第一名后，发现自己在父母眼里还是不如成绩倒数的表弟和堂哥时，她就有些迷茫了。虽然她那时还小，有些事情想不清楚，但她总是会长大的，再加上林琴经常在她面前抱怨，渐渐地她便明白了，身为女性，就是她的原罪。
　　明白自己不受喜欢的原因后，季攸宁没有自暴自弃，她仍然努力学习，只是不再去讨好父母了......

　　不过，季攸宁还是有感激林琴和季国华的一点的，那就是他们生了季攸然。
　　虽说季攸然的诞生依旧让季国华和林琴大失所望，但她比季攸宁要幸运一些。季攸宁是不受家人欢迎地来到这世上的，而季攸然至少有季攸宁期待着。
　　在父母都愁容满面时，只有季攸宁好奇和欣喜地看着襁褓里的妹妹。那时只有四岁的她，没有注意到爸爸妈妈的不开心，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妹妹身上。

　　季攸宁很喜欢季攸然，而季攸然也很依赖季攸宁，两人相伴着一起长大。
　　在知道父母不喜欢女孩儿后，季攸宁便知道他们肯定也不会满意季攸然的，所以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季攸然灌输不要在意他人看法，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思想。虽然有她在时，她会尽量阻止林琴抱怨的话语，但她不可能永远都拦得住，也不可能永远守在季攸然身边，只能让她自己心里坚强起来。
　　不过季攸然其实比季攸宁想得要更乐观一些，或许是因为有季攸宁给她的爱吧，即便后来知道了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她也没有那么难受，至少比季攸宁要好很多。老实说，可能她安慰季攸宁的次数还更多一些。

　　总而言之，季攸然是季攸宁在这个家里唯一的精神支撑，如果可以，季攸宁想要满足她的所有需求。

　　.
　　坐在床上平复好心情后，季攸宁出了房间。
　　她看了眼钟表，发现已经快五点半了，林琴还没回来。

　　想到刚才季攸然的话，也想做点事情向林琴道歉，季攸宁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将米饭煮上，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灶台，结果发现酱油只剩一点点了，肯定不够做一顿饭的，便又打算出门去买酱油。
　　本来她想自己去的，奈何季攸然太黏她，就只好带上她一起了。

　　超市并不远，十几分钟后两人就买完酱油回家了。

　　进了家门，季攸宁看到林琴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让季攸然把酱油拿去厨房，自己朝沙发走去，打算解释一下今天晚回家的原因。
　　结果她走近后发现林琴的脸色很不好，继而又看到了被放在茶几上的娃娃。

　　季攸宁走向前，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你搜我书包了？”
　　林琴依旧盯着电视，没给季攸宁眼神，冷笑一声：“怎么，我还没资格看你书包了？你这娃娃哪里来的，我给你钱就是让你买这些没用的东西的？既然你用不了那么多生活费，那以后就少给你点，省得你乱买东西。”

　　季攸然出了厨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后，赶紧跑了过去。
　　她知道这娃娃并不是季攸宁自己买的，便急忙替姐姐解释道：“妈，这娃娃是姐姐朋友送的，不是她自己买的。”
　　林琴听了，才看向季攸宁，满眼狐疑质问道：“哦？朋友送的？这么快就交到可以送礼物的朋友了？男的女的？”

　　季攸宁一时被问得愣住了，因为这娃娃虽然是萧慕晚给她的，可实际上是左其琛抓来的。

　　不过就这片刻的犹豫，林琴便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而怒气更甚，站起来指着季攸宁就骂：“你真是厉害了啊，这么快就和男生勾搭上了？还说自己会好好学习，你看看你这样子，像是会好好学习的吗！还有你能不能要点脸，给你东西你就要，你是乞丐吗？早知道还不如把你生得丑一点，省得这么不安分！总之你敢给我谈恋爱试试，那个男生是谁，我要和他父母好好聊聊，警告他们别让自己儿子祸害别人！”

　　季攸然实在没想到自己的解释会让事情发展成这样，主要她从来没想过送姐姐娃娃的会是男生。看林琴暴怒的样子，她是真的有点害怕了，缩着脖子靠近了季攸宁。
　　而季攸宁听着林琴口无遮拦的谩骂，虽红了眼眶，却也强忍着没有落泪，只是将季攸然拉到了自己身后。

　　等林琴骂完，季攸宁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开口，只不过嗓音的颤抖压不住：“首先，这娃娃确实是别人送我的，我没有乱花钱。其次，送我娃娃的是一个女生，我不会随便接受男生的礼物。还有......”她深吸一口气，否则快窒息了，“你放心，我不会在高中谈恋爱......”
　　她低下头苦涩地笑了笑，虽尽力忍住但声音中还是带上了一丝哽咽：“再说了，你不是一直说没有人喜欢我吗，现在为什么又怀疑我谈恋爱呢。”

　　说完这段话好像用尽了季攸宁所有力气，不再看林琴的脸色，她转身回了房间。

　　季攸然看了一眼季攸宁那略微摇晃的清瘦背影，泪水止不住：“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姐姐啊，她已经被你打击很多次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宽容一点呢，她明明已经很优秀了啊。”

　　林琴此时也没那么生气了，她还是挺相信季攸宁的解释的。
　　然而面对季攸然的疑问，她不以为意：“宽容？我就是对她太宽容了，不然她会连一中都进不去？她中考考砸我也没怎么说她，毕竟高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现在就是最重要的时期，我怎么可能让她在这个时候走歪路。行了，你也别哭了，我不就是误会了吗，待会儿做点好菜给她吃不就行了？我伺候你们一家子，连管你们的资格都没有吗？”

　　看林琴一点歉意都没有的样子，季攸然有点绝望了，她真的心疼姐姐，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
　　六点多，季国华赶着饭点回来，林琴又将炮火转向了他，直问他是不是出去鬼混了，不过被季国华一两句话应付过去了。

　　季攸宁还是出来吃了晚饭，从小到大，哪怕和父母闹再大的矛盾，她也不会使用绝食和离家出走这种计策，一是她不知自己父母是否会在意，二是她始终觉得自己还是欠着季国华和林琴的，她没资格使性子。

　　季攸然看着姐姐又恢复正常的脸色，不再提之前的事，只是不停往她碗里夹菜。
　　季攸宁朝其一笑，也给她夹了些她爱吃的菜。

　　夜晚，季攸宁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
　　望着窗外的弯月，沉浸在月光里，四周朦胧一片。

　　她很擅长发呆，清空脑子的那种发呆，无论是痛苦，迷茫，无聊......她都能靠发呆来缓解......
　　可这次，她选择了回忆，回忆和颜可灵及柳烟的相处。
　　好像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近段时间虽然学习依旧累，但轻松的时刻好似多了些，若是被人找了麻烦，她也希望能有她们陪着，哪怕她们只是站在自己身后......

　　“何雨盈她没什么顾忌的，也就怕左其琛和萧慕阳他们，可你觉得他们会护着你吗，或许他们看到会出面，但他们看不到呢，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空话？让你听了吗，是江宁宁问的，你听个屁啊，给你厉害的，你成绩很好吗，怕不是下学期就被踢出七班了。”
　　“攸宁，你以后真的不能这么好说话了，如果再有谁欺负你你就和我说，就算我解决不了还有慕阳和其琛呢。”

　　“我没聋，我听到了，也相信你。”

　　“其实你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自私，对吧。”
　　“反正你挺好的。”
　　“我没那么无情，下次遇到麻烦，说就是。”
　　......
　　似乎，也不只是有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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