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8 章
“小白——,小白——”
清脆的女声在山谷中冲撞,弹回,久久不停。文白坐在大树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前方出神。山一座连着一座,在白雾萦绕间连延去向远方。
“找到你了,”女孩一身洗得发白的破衣,笑嘻嘻地仰头,“小白,你阿爸找你。”
风路过这片土地,屋檐旁挂的铃铛叮里哐当响个不停。文白从树上跃下,顺势滚了几圈,赤脚踩在墨绿的草地上:
“阿爸在哪?”
一路向前走,拐过几道弯,便到了村子里最大的房子那。门口悬着块木板,匾上刻着“巴酒”两字。村里人常来这换酒吃,文白的父亲也不例外。不过文白不喜欢老巴,因为对方已经干瘪成一节枯树干了,仍旧娶了阿姊当第四任老婆。
“小白又给阿爸买酒啊,”老巴那双吊三角小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文白,黝黑枯瘪的手捻着他那搓干白的胡须,“小心阿爸喝了拿藤条抽你!”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阿姊穿着藏青色的旧衣,面色腊黄,背下背个七八岁的娃娃,几乎把她的腰折断。她站在那,往罐子里沽酒,眼睛时不时往男人们这瞧一下,又马上会收回目光。
文白心里不大舒服,心怦怦跳,要从胸膛中跳出去。他生怕老巴毒蛇般的眼光会看出什么,然后全部完蛋。
今晚有支车队要离开这里,是一队研究员的,只要同货物一同运出去就行。文白舔舔唇,打定主意要在今晚逃走。
这里不是他的家,他六岁时便被卖到这儿。他忘了家在哪里,但他还记得那里有各色爬虫般飞快移动的汽车,有高大的建筑,以及来来往往汹涌着的人群。
有时他会梦见,梦见大片明晃晃的向日葵花田里站着位白裙子,女子急切地呼喊着他自己,或者他拼命朝两个成年人奔去。
光靠别人很难逃走,我得自救。文白抱着瓦罐,往阿爸家里走去,夕阳一点一点下沉,将少年脚下的路镀上金光。
阳光总是赋予万物生机,在顷刻间扭转跳跃,在不同的时空里激荡。
张仁的葬礼是冷清的,房间里凄白一片,包裹着宋之英母子。四周只有烧纸的噼啪声,哀悼的音乐混杂着浓重的檀香,将父亲的遗照隔开,显得模糊不清。
爸爸,是什么样的呢?
宋青岩跪在黑色的棺木前,呆滞地思索着。
他讲过什么,他喜欢什么,以前的理想是什么?
父亲依旧透过时光微笑着,笑容中夹杂几分无奈与宠溺。
外面的天是黑的,灵堂的天是白的,一切被黑白笼罩着,将宋青岩压得喘不过气。
宋之英女士的泪流干了,流尽了。她隐隐猜到了,像一朵憔悴的百合,跪在地上烧纸。
张仁的儿子站起来,角落里的黑暗与身上的丧服融为一体。阴影打在宋青岩脸上,让他的神情也模糊起来。
自张仁,宋青岩的父亲走后,他没有落一滴泪。
“死掉的可是你亲生父亲哟,”男人披上那块黑布从男孩身边冒出来,揽着宋青岩的脖子,夸张地拖长调子,“你都不愿为亲爱的爸爸哭一下吗?”
“所以呢,”宋青岩拨开对方的爪子,往旁边挪动几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我该嚎啕大哭,然后因为他的死而留下终生阴影。真是让你失望了,我没做到。文白哥,我知道哭没有用。”
文白帽兜向后一翻,挑挑眉,用手捂住胸口:
“太冷血啦,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他的脸色沉下来,眼前的男孩才八岁,脸色有办丧事带来的疲惫,但丝毫没有悲伤,反而有一种漠然。
“谁告诉你我叫文白的,”文白的手搭在宋青岩颈侧,眼神中有一种惊奇与癫狂,“你爸,不不不,张仁不认识我。有意思,谁派你来的?”
“我想加入你们,”宋青岩神情自若,“我的能力告诉我,你叫文白,你可以猜猜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文白略略思索,松开手,抽出剑划了道门:
“小孩儿,别让我失去对你的兴趣。”
“是,师父。”宋青岩低笑一下,重新跪在灵堂里。
“去见最后一面吧。”宋之英女士将儿子拉到棺椁旁,张仁平静地躺在那,不再对任何人产生感情,也不再对他的儿子讲一句话。他平静地躺在那,如同在午后小憩片刻。
父亲成了一方黑漆漆的小方盒,接着又成了矮矮的坟墓。
这个世界从不因任何人的离去而停滞不前,不论你曾弱小还是强大,岁月都会渐渐冲缓他们对你一切的爱与恨,于是便是释怀,奔向新的路途。
宋青岩站在墓碑前漠然想着,远处的山峦吹起一阵大风,将叶片吹成了绿的波浪。
插入书签
作者实际上是为了这一点点醋包了一整盘的饺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