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夜而来

　　“里面的人！出来！我们是警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出来！” 威严的喊话声穿透冰冷的金属管道，伴随着数道刺目的警用手电光柱，精准地锁定了叶翎和秦默藏身的狭窄缝隙。

　　黎明的微光惨淡地洒落，映照着堆满锈蚀管道的废墟。警笛声依旧在四周尖锐地鸣响，红蓝警灯的光芒在废弃厂区的断壁残垣间闪烁，如同冷酷的霓虹。

　　叶翎浑身冰冷，紧紧抱着怀中气息奄奄、毫无知觉的秦默。巨大的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几乎要将她压垮。警察的出现，驱散了雇佣兵的致命威胁，却也带来了新的、更加复杂的恐惧。是救星？还是另一张精心编织的、将她彻底吞噬的网？

　　她不敢动。秦默的伤势太重了，任何移动都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更何况，她身上还残留着硝烟味、秦默的血迹，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属于黑暗的惊恐气息。警察会相信她吗？还是会将她视为绑架江氏继承人、制造混乱的罪犯？

　　“最后一次警告！出来！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喊话声更加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细微声响清晰传来。

　　叶翎知道，再躲下去，只会让情况更糟。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将秦默的身体稍微扶正，对着缝隙外嘶哑地喊道：“别开枪！有人重伤！需要急救！我们出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拖着秦默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出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管道缝隙。刺目的手电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不许动！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厉喝声响起，伴随着几个黑洞洞的枪口。

　　叶翎顺从地、艰难地将秦默轻轻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然后自己慢慢举起双手，再缓缓趴下。粗糙的地面硌着她的脸颊，尘土和油污的味道呛入鼻腔。她能感觉到冰冷的手铐迅速铐上了她的手腕。

　　“报告！发现两名目标！一名女性，一名男性重伤！男性疑似…江氏集团的江砚！” 一个警察通过对讲机快速报告，声音带着震惊和凝重。

　　“江砚？！” 对讲机那头传来更高一级警官同样震惊的声音，“确认身份！保护现场！呼叫救护车！最高优先级！”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警察们迅速围拢过来，一部分人警惕地控制着趴在地上的叶翎，另一部分人则小心翼翼地围住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秦默（江砚）。手电光下，秦默那张即使布满血污和灰尘也依旧轮廓分明的脸，被反复确认。

　　“是他！是江砚！” 一个似乎见过江砚照片的年轻警员低声惊呼。

　　最高优先级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抵达现场。专业的急救人员带着担架和急救设备冲了过来，迅速对秦默进行检查和紧急处理。

　　“贯穿性枪伤！左胸！大量失血！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必须立刻手术！” 急救医生的声音急促而凝重。他们动作麻利地将秦默固定在担架上，迅速抬上救护车，警灯闪烁，呼啸着朝最近的、拥有顶尖急救能力的私立医院疾驰而去。

　　叶翎被两个警察粗暴地从地上拽起来。她看着救护车远去的尾灯，心如刀绞。他会被救活吗？在江震霆的势力范围内，他会被如何“救治”？是恢复健康，还是被更加严密地控制，甚至…“处理”掉？

　　“姓名！” 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警官站在叶翎面前，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审视着她。

　　“叶翎。”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职业？”

　　“记者。《新锐视角》杂志社。”

　　“你和江砚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刚才的爆炸和枪战又是怎么回事？” 警官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都直指核心，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叶翎的心脏狂跳。她该如何回答？说出真相？T国往事？崔然？渡鸦？江震霆的阴谋？“钥匙”和基因改造？谁会相信？警察会相信一个满身疑点、出现在爆炸和枪战现场的小记者，还是相信海城顶级豪门的掌舵人？她甚至能想象江震霆醒来后会如何编织一个完美的谎言——比如，她这个“因爱生恨”或“受人指使”的记者，绑架并伤害了他的儿子！

　　崔然的警告在她耳边回响：“管好你的嘴…多看，多听…江震霆是老狐狸…”

　　她看着警官冰冷审视的眼神，感受着手腕上手铐的冰冷触感，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让她选择了最安全也最无力的回答：“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路过…听到爆炸声…看到有人受伤…想帮忙…” 她的声音微弱，眼神躲闪，看起来惊慌失措，完全符合一个被卷入重大事件、吓破了胆的普通人的形象。

　　“路过？” 警官的眉头紧锁，显然不信，语气更加严厉，“这里是废弃化工厂深处！凌晨时分！你一个记者‘路过’这里？还‘碰巧’遇到了被枪击的江氏继承人？叶小姐，我劝你老实交代！否则，后果很严重！”

　　叶翎低下头，紧紧咬住嘴唇，不再说话。她知道自己的说辞漏洞百出，但此刻任何解释都可能引来更深的怀疑和更严厉的指控。沉默，是她唯一能做的抵抗。

　　“带回去！严加审讯！” 警官失去了耐心，挥手命令道。

　　叶翎被押上警车。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从荒凉的废墟渐渐变成城市的繁华街景。阳光升起，驱散了夜的黑暗，却无法照亮叶翎心底的冰冷深渊。她看着自己手腕上冰冷的手铐，看着车窗外那些行色匆匆、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警局。审讯室。

　　冰冷的白炽灯，光秃秃的墙壁，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叶翎被要求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对面坐着那个冷峻的中年警官和一个负责记录的年轻女警。审讯开始了。问题翻来覆去，核心只有一个：她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原因，她与江砚的关系，她对爆炸和枪战的了解。

　　叶翎坚持着最初的说法：路过，救人，什么都不知道。她的沉默和看似漏洞百出的回答，让审讯陷入了僵局。警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在审讯胶着之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警员探进头来，对中年警官低声说了几句。

　　警官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和复杂。他挥挥手让记录的女警暂停，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他重新回到审讯室，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的目光落在叶翎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叶小姐，”警官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些，但内容却更加残酷，“我们刚刚接到江震霆先生的律师团以及江氏集团公关部的联合声明，并提供了部分‘证据’。”

　　他将平板电脑转向叶翎，屏幕上赫然是几张监控视频截图！虽然模糊，但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正是叶翎在云端酒店慈善晚宴上，当众叫住江砚（秦默），情绪激动地喊出“秦默”的画面！还有几张，是她后来在江氏集团总部外徘徊、甚至试图进入却被保安拦下的照片！

　　“江先生的律师声称，”警官的声音冰冷，如同宣读判决，“你，叶翎小姐，因对江砚先生单方面的、不切实际的感情纠葛，长期对其进行骚扰和跟踪。在江砚先生明确拒绝并警告后，你怀恨在心，策划了这起骇人听闻的绑架案！昨晚，你利用非法手段将江砚先生骗至或挟持至废弃化工厂，意图不轨！遭遇反抗后，你开枪重伤了江砚先生！而现场的爆炸和枪战，很可能…是你为了掩盖罪行或制造混乱，故意引发的！”

　　轰隆！

　　叶翎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诬陷！

　　赤裸裸的、精心策划的诬陷！

　　江震霆！他竟然如此狠毒！如此迅速！在她还被困在警局的时候，就已经编织好了这样一个天衣无缝、将她彻底钉死在罪犯耻辱柱上的故事！利用她之前的“失控”行为作为“动机”，利用现场的混乱作为“证据”！

　　“不…不是的！我没有！”叶翎猛地站起来，激动地大喊，手腕上的手铐哗啦作响，“是江震霆！是他！他才是幕后黑手！是他对江砚…对秦默做了什么！‘钥匙’！是基因改造！是记忆重塑！他想…”

　　“坐下！”警官厉声喝止，眼神变得冰冷而严厉，“叶小姐！注意你的言辞！江震霆先生是本案的受害者之一，同样身受重伤！你的指控毫无根据，而且极其荒谬！基因改造？记忆重塑？你以为你在拍科幻电影吗？！”

　　“我说的是真的！”叶翎绝望地嘶喊，泪水汹涌而出，“你们可以去查！去查江震霆！去查那个废弃基地！去查崔然！他们…”

　　“够了！”警官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叶翎！鉴于你目前的精神状态和毫无逻辑的荒谬指控，以及江氏集团提供的初步证据，你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现在正式以涉嫌绑架、故意伤害等罪名将你刑事拘留！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宣判。两个警察走进来，将情绪崩溃、泪流满面的叶翎架起来。

　　“带下去！单独关押！严加看管！”警官命令道，看着叶翎的眼神如同看一个陷入疯狂的危险分子。

　　叶翎被粗暴地拖出审讯室，穿过冰冷的长廊，走向拘留区。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警察不相信她。江震霆的势力庞大无比，颠倒黑白。秦默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甚至可能被江震霆彻底“回收”或“重置”。而她，从一个寻求真相的记者，变成了一个“因爱生恨”的“绑架犯”、“杀人未遂犯”！

　　身份，成了最冰冷的囚笼。

　　她被困在了“罪犯叶翎”的身份里。

　　秦默被困在了“江砚”的身份里。

　　而真相，被牢牢锁死在江震霆精心构筑的、名为“财富”、“权力”和“谎言”的铜墙铁壁之后。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狭小的拘留室里，只有一张冰冷的硬板床和一个散发着异味的便池。叶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手腕上，冰冷的手铐依旧紧锁。

　　这一次，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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