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不得医

　　殿外洁白的花朵轻轻摆动，有不少随风而落，清晨白雾重，凝结成水珠在花瓣上晶莹剔透。
　　白玉兰树被折坏的那处树枝眼下还没救活，那上面的花已经开始枯萎，掉得越来越多，原先它是最美丽的一枝，现下真说不上好看。

　　傅舟水抬头，浅薄的云层在天上飘飘袅袅，太阳要出来了，已经有金光透过云层缓缓照下。

　　姜楚危还要早起去上朝，但他向来不守礼节，就算当了皇帝对上朝也可有可无，林山无进去叫人时，他直接让人滚出去，还一直赖在毕云苏床上。

　　只听里面又是一阵吵闹，傅舟水不得已还是走了进去。
　　几人连翻劝导，姜楚危还是抵不住压力开始换衣洗漱，然后与傅舟水一起去金銮殿。

　　今日他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尽管早上酒醒时还是被毕云苏骂了，但傅舟水总感觉他还很骄傲。
　　这种状态持续了许久，就连上朝时，他也比平常和善，以前大臣想说句话半天才敢开口，今日却大胆不少，早朝结束的时间都提早了。

　　下朝后两人又一起走，傅舟水看姜楚危脸上的喜色，实在忍不住道：“昨日睡觉你没对殿下做什么吧？”

　　“没做什么。”姜楚危回答的快速坦诚，但那压不下来的嘴角还是让傅舟水感觉可疑。
　　“那你为何笑得这般开心？”

　　姜楚危撇了一眼傅舟水道：“倘若有一日你能挨着心上人睡，你不开心。”
　　其实他十分容易满足，只想离毕云苏近些便好，至于昨天那个吻，他觉得太仓促，不应该醉酒的时候去强吻，搞得现在没有多少感觉，只是依稀记得毕云苏的唇很软。

　　“哼，这酒疯倒是耍得好啊。”傅舟水他们昨晚累死累活，姜楚危倒是很享受。

　　与姜楚危分开后，傅舟水回到自己的寝居盖上被子就睡，他们这群人当中，恐怕也只有姜楚危睡得最好。
　　但也因为那夜的好眠，后面几日姜楚危都不太正常。

　　具体表现为他对毕云苏越发黏腻，或许是他觉得毕云苏心中有所松动，所以乘胜追击，一有空就去跑到正殿，赶都赶不走。
　　两人时常起冲突，不过都不严重，每次都是草草结尾。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去，傅舟水进宫已经一月有余，这日宫外传来傅老太太生病的消息，他便让姜楚危放他出宫。
　　姜楚危倒是没为难他，还打算跟他一起去，但被傅舟水无情拒绝。

　　现在姜楚危是大罪人，傅老太太看见他说不定病的更厉害，还是别见为好。
　　就这样，傅舟水独自出宫回了府。

　　府上还是原样，只是院中的花都争相开放，给又大又空的府邸增添了不少活气。
　　而傅老太太其实也没有生病，她精神得很，是荀清急着找傅舟水回来，所以才让傅老太太找了个借口。

　　左右将傅舟水看了一圈，傅老太太才坐下道：“哎呀，还是瘦了，楚危在宫里没欺负你吧。”

　　“没有，就是在宫里不能和祖母一起吃饭，胃口不好。”傅舟水也坐在老太太身旁道。

　　傅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唉，现在情况特殊，你又必须在宫内保护前陛下，不然祖母也不想让你去宫中。”

　　“没事，祖母，瘦一点便瘦一点，以后养回来就是。”傅舟水道。

　　“这倒是，以后一定要养回来，不然你这幅模样，连姑娘家都不想嫁你。”

　　“怎么可能，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喜欢我呢。”

　　“是是是，那就早些娶一个回来。”

　　“······”傅舟水不吭声了。

　　他确实是京中少有的贵公子，出生高门却不骄纵，只可惜前期他的名声好的不能再好，后期三个人凑在一块，他们就成了人们口中的执绔子弟。

　　姜楚危这个人画画肠子多，经常带着他们两人一起游湖赏乐，喝酒逛青楼，有时还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毕云苏每次出来都戴个面具无人认出，他们两则是人人说笑。

　　与傅老太太聊完，傅舟水便与荀清去了书房。
　　这次能让荀清找这样的借口事情肯定不小，而荀清做事也极为谨慎，将众人都支离书房才开始说话。

　　“大人，上次你不是让我亲自去给沈故越大人送信嘛，结果我不小心发现了一个秘密。”
　　语尽，他从身上拿出来一张纸，纸上画了一个图案，像是一条歪七扭八的鱼。

　　傅舟水将纸铺平，仔细观察道：“这是姜楚危身上的胎记？”

　　“是，不过这是我从沈大人书房看到的，回来之后就立马画了下来，那里还有许多关于十几年前长孙家谋反案的卷宗。”荀清道。

　　傅舟水凝色道：“你是说姜楚危与长孙家有关。”

　　“嗯，大人还记得之前长孙家的嫡子不是因病在外修养，后来逃过了官兵的追捕至今下落不明嘛。”

　　“记得。”

　　“大将军很可能就是长孙府嫡子。”

　　傅舟水听到这句话脑子轰地炸开，姜楚危明明是他姑姑之子，怎么又变成长孙府的人了，如果这样他的亲表哥去哪了。
　　死了？

　　荀清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好接受，但他又不能不说实情，并抛出更多证据。
　　“开始我也不敢肯定，但怀疑之心让我在那边多留了两日，这两日我跟踪沈大人，又翻看了沈大人书房中许多东西，方才确定，长孙家嫡子的身上就有这个胎记。”

　　“沈大人现在清楚那个胎记与将军有关吗？”傅舟水问，他慢慢冷静下来。
　　难怪姜楚危要夺皇位，想必是为长孙家报仇，毕竟当年查出长孙将军谋反之事，先皇亲自下令斩杀全族。
　　可是姜楚危的样子也不像如此啊，他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情，以前不提起正常，现在他都登基了还不说，那就奇怪了。

　　荀清答道：“应该不清楚，他们现在还在找有这个胎记的人。”

　　傅舟水沉思，他感觉很混乱，半晌，他想起什么又道：“你是否知道殿下写给沈故越信的内容。”

　　“不知，只是沈大人的表情很凝重，之后便一直忙着见各种人。”荀清虽然也很想偷来看一眼，但沈故越看完不久后就将信烧了，防备之心不可谓不重。

　　屋内没有说话声顿时便安静下来，窗外骄阳肆意，风吹动草木之声倾耳可听。

　　良久，傅舟水又道：“你再去查查为何姜楚危会变成我表哥，我也去看看我姑姑的遗物中有没有线索。”

　　“好。”荀清立马安排下去。

　　傅舟水也快速牵马去了姜府。

　　姜楚危现在已经不回姜府居住，但府中还是有侍卫在，傅舟水便说傅老太太让他过来找一件姑姑的遗物，侍卫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轻易就放人进去了。

　　记得刚接姑姑他们回来的时候，她的心情确实不佳，但他们都以为是姑父的死导致的，现在还有可能是姑姑的儿子也遭到了意外。
　　翻遍了姑姑住的房间，傅舟水还特意把姜楚危的房间翻了一遍，但没什么证明身世的可疑东西。
　　最后，他只能随意从房间拿走一个手镯回去，说老太太思念女儿，这个拿回去以解相思。

　　回傅家没多久，宫内又传出姜楚危带着毕云苏出宫狩猎的消息。

　　姜楚危还真是不把这个皇位放在眼里，这才登基几日就到处乱跑，还带着毕云苏一起，脑子有病。
　　傅舟水在心中暗骂几句，他本来也想跟去，但想想眼下的事情，还是决定留在京城。

　　有姜楚危在，毕云苏的安全不用担心，现在该关心的是其他事情。
　　一连几日傅舟水都在府中，姜楚危走了朝自然不用上，不然就是去对一团空气说话。

　　大臣们对此事颇有微词，但现在皇帝是心狠手辣的姜楚危，可不是以前那个理智还肯忍受言官攻击的毕云苏，他们要说也只敢私下里说，不敢有什么大动静。
　　而当年的事情也有些眉目了，荀清找到以前伺候姜楚危母亲的一个丫鬟，这才得知当年姜楚危母子两进京时曾遭遇过匪徒。

　　具丫鬟的描述，当时公子和夫人被冲撞分散，她一直保护着夫人逃跑，但夫人担心公子便回去找人，后来发现公子已经被匪徒所杀，连尸体都丢进了猛虎堆中只剩下一些破衣布。
　　夫人受不了打击想和匪徒拼命，他们这些随从拼命拦着带夫人离开，半路中，他们捡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

　　那少年的身形与公子极像，模样也十分俊朗，夫人当即就觉得他们有缘，将少年救回去后，夫人一直体贴照顾，后来不知怎么，夫人直接将他当成了公子，还对着众人说以后他就是公子，谁都不能提起公子死去的事情。

　　当时大家都担心夫人失控，便应下她的要求，回京后夫人举报了城外的匪徒，正好官府早有剿匪之心，便端了那个匪窝，也算是为公子报仇了。
　　自此夫人再也没有提起死去的公子，他们这些下人便也不敢说。

　　后来偶然的一次情况下，丫鬟才得知夫人患上了轻微的精神病，其他事情她都很清楚，唯独那一件事情她越来越糊涂。
　　众人便也这么将错就错，直接将那少年当成了姜楚危，从来没有提起过那时他们遇到匪徒之事。

　　“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祖母知道，她如果知道了，晚年都不得安宁。”傅舟水正色交代。
　　如果不是扯出了姜楚危的身世，他还不知道姑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也怪当时的傅家并不强大，傅家虽是世家，但到了他父亲那一脉人丁凋零，祖母只生下了一子一女，而祖父又不愿纳妾。
　　傅舟水的母亲更是在他幼时便因病过世，连个弟弟妹妹也没有留下，自他的母亲死后他的父亲就郁郁寡欢，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当时还有些亲戚想入驻傅家，好继续将傅家发扬发光，但祖母坚决不同意。
　　那些人嘴上虽然这么说，实际上是打着财产的主意。

　　傅舟水还记得年幼时他与祖母一起站在家门前，拒不让人进门时的场景，那日鹅毛风雪，面前一片雪白，许多自称是叔叔伯伯的人哭天喊地，求老太太救救傅家，不要看着傅家衰弱。
　　老太太当即道，吾孙德才兼备、出类拔萃，又是太子的伴读，傅家他守得住，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因着傅老太太的强势，那些人只能无功而返。

　　但其实傅家确实缺人，毕竟傅舟水那时还年幼，全家都靠老太太撑着，想必姑姑也因为如此，对那件事情竟绝口提不提。
　　傅老太太如今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会后悔将姑姑接入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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