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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叶煦知闻言，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衫，确实已经被换掉了。他的眼神微微一闪，神情有一瞬间的微顿，但又很快恢复如常，随即轻咳了一声，尽量语气自然地道：“劳烦娘子。”
梅荞见他这般，又轻轻勾了勾嘴角，但并未笑出声来。她本以为这叶煦知心思深沉、不好靠近，但似乎也并非如此嘛。
她也不逗他，收起笑意，略离他远了些，开始说起白天的事情，将这对奇怪的翁媳和沿途的观察见闻皆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末了，她低声道：“宏林不可能不知道你中毒，那般说，恐怕是发觉你我有异，想让我们去跟他坦白。”
不然，他大可将他们轰走，岂会留他们一晚？
叶煦知了然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们又有机会了。”
耀明村确实情况特殊，这对翁媳也显得不同寻常，目前看来只能从宏林身上下手了。
梅荞微微歪头问：“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叶煦知沉思着，随后看向梅荞，语气没有一丝波澜：“霍三娘和宏林都有可能是杀害王折柳的凶手，我们可对他们加以试探，但同时切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仵作说凶手大力，焉知不能是大力之女子呢？”
梅荞疑道：“可，他们，一个是王折柳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他的妻子。”
就算不考虑他们一个是盲眼，一个是女子，就身份而言，他们可是王折柳最亲近的人，岂会将自己的亲人残忍杀害？
叶煦知闻言，并未多说，只是眼眸里的神色暗淡了许多，声音也没什么情绪，道：“有时伤害自己最深的，就是自己的亲人。”
这句话直直地刺入梅荞的心里，思及自己前世的遭遇，她突然一愣，或许是自己的遭遇太过令人寒心，她竟不敢相信别人身上也能发生如自己般的事情。
不过，谁说没有这种可能呢？
叶煦知见她发愣，眼神中也浮现出哀伤，不由得探究地向她看去，开口：“你……”
梅荞摇头，将眼底的情绪散去，声音更加低沉地道：“大人说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叶煦知又道：“我只是习惯从不好的方面揣测别人，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我们仍要继续摸清与王折柳有过密切来往之人，找出可能的凶手。”
“碎星也会继续给我传信，说明那边的进度。”
梅荞点头，想起了两人的另一个目的，她起身去桌上将她方才看的那张纸递给叶煦知，他接过，借着月光一看，发现是一张舆图。
这舆图上将大路和小径都勾勒得十分明晰，花草河流、房舍树林皆清晰可辨地标注其上，可这仅仅只占纸上的一小部分，并没有画完整，纸张上还残留着一缕墨香，应是刚完成不久。
叶煦知又看向一旁的梅荞，眼含赞赏，道：“娘子好记性。”
梅荞摇头笑笑，道：“在我看来，沿途中除了农家、树林，并无其他可藏人之处，亦不见何处有人守卫。不过从村口到此处大约半个时辰的脚程，我所画不过耀明一隅。人质在何处，还需继续探明。”
叶煦知点点头，要从床上起身，见梅荞想要扶他，便微微摇头道：“我已无碍。”
说着，他起身向梅荞方才所坐之处走去。那一边置有一木桌，旁边摆着一把椅子，是梅荞挪出来的。再往后，是一个书架，上面多为圣贤之书，此屋从前应是王折柳所住。
王折柳两年未归家，想来是因霍三娘会帮宏林书写药方，故而桌上常摆放着纸笔。
叶煦知将方才梅荞所绘舆图置于桌上，拿起毛笔，目光在之上停留了几息，又拿起砚台看了看，随后向梅荞看去。
梅荞会意，走上前去低声道：“这笔墨纸砚确实价值不菲，但观其形态，应是曾经的旧物。”说罢，她的语气中多了一抹感慨，继续道：“显而易见，王家对王先生读书考学十分看重。”
不仅如此，她也翻看过书架里的书，都是些装帧典雅、内容精勘过的好本子。
叶煦知了然点头，用毛笔蘸了蘸墨汁，借着月光在舆图上画着什么。
梅荞站于他身侧，低头看去，不多时，叶煦知便已画完。但见他所绘之处，只用寥寥数笔勾勒出了耀明村的大致风貌，并不如梅荞所勾勒的那部分，细节之处繁复详尽。
两人笔触不同，但一人柔和中显坚韧，一人慵懒中显刚劲，合作一图，竟能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毫无违和之感。
待墨干，叶煦知将那副已经可称完整的舆图递给梅荞，低声解释道：“我所看过的舆图，不如娘子所绘细致，我将此略微补足，娘子便收好吧。”
梅荞点头接过，细细地又看了一遍，随即看了一眼叶煦知，心道：这人夸自己记性好，他还不是一样？
她将图收入怀中，就听叶煦知问道：“这是什么？”
梅荞抬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问的是桌上一碟用帕子遮盖住的东西。
“那是三娘送来的白糕，算是简州特有的小食，我看着她做的，也已和她一同尝过，味道十分可口，大人也尝尝？”
叶煦知来了兴趣，毕竟他一直昏迷着，久未进食，确实有些饿了。他掀开帕子，见那白糕洁白光滑、小巧细腻，拿起一个尝了尝，果真入口即化，软糯香甜，很是可口。
他赞道：“确实不错。”
“晟京应是不缺这等地方小食，大人可尝过？”
“不曾。”
“那我要比大人有口福些，曾经逢年过节之时，王先生都会送来他亲手做的白糕，倒是比三娘所做的好吃多了。”
回忆起过去，梅荞的声音越来越低，待说完之时，她已垂下了头，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不再说话。
叶煦知放下手中的白糕，上前，走到梅荞的面前，道：“娘子……”
还未等他说完，梅荞就突然抬起头，月光之下，可见她眼眶发红但并未落下泪水。只听她语气低沉，但又十分坚定地道：“大人，我们一定要找到杀害王先生的真凶。”
叶煦知点头，语气轻柔但同样坚定地回应她：“好。”
翌日清晨，叶煦知还未曾睁开眼，就隐约觉得有人坐在自己的床前，他唤了声：“阿荞？”
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对，便立即睁开了眼，见眼前坐着的果然不是梅荞。只见这人已年迈华发，眼珠不见瞳仁，想来正是王折柳之父，宏林。
他立即起身，向他一揖，道：“见过老丈。”
宏林受了他这一礼，面色不改，问：“你姓甚名谁？”
叶煦知闻言，向门口担忧地看了看，便听宏林道：“阿荞娘子随三娘外出了，你但说无妨。”
叶煦知便放下心来，直截了当地道：“晚辈姓叶名昉，乃叙州推官，前来查王折柳被杀一案。”
他说得十分直接且明白，好似对宏林完全没有防备。
宏林闻言，一笑，道：“我猜得果然没错，中‘枯容’之人，岂是寻常之辈？”
叶煦知一叹，他也未料想会在此刻毒发，让宏林识破，不过事已至此，与其遮掩身份，不如先行表明。
“那老丈可能配合我查案？”
“你只是为了查案吗？”
“不止，但我不能告知您。”
宏林闻言，也不追问，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望向书架那一侧，虽然他的眼眸已经无法表露情绪，但叶煦知也能感受到他的哀伤，只听他道：“有关折柳之死，我无法告知你什么。”
说罢，他便不再开口。
叶煦知见此，也叹了一口气，道：“老丈，若您不愿意去领王折柳的尸首，那也无妨，衙役自会妥善安置。”
“可，老丈终归是王折柳的父亲，我有必要，将他的死状与老丈简单说一说。”
此刻，叶煦知的神情又恢复到了曾经的慵懒散漫，眼神也重新变得毫不在意，语气更是平淡得毫无波澜，道：“王折柳死时，脖颈被勒得几近断裂，一滩血水跟流不尽似的，屋内全是血腥味儿。”
“不知道受了多久的折磨，才会让他全身都布满伤痕，可见杀他者明显是为了泄愤。”
“一颗铁钉被深深地嵌入脚踝下的血肉之中，看得让人心惊动魄。哦，老丈，您猜为何他遭难时没有旁人发现？”
“他大可大声呼救，招来街坊邻居，哪怕是一个过路人，可，他为何没有呢？”
宏林的嘴唇已在微微发颤。
可叶煦知的脸上毫无动容之色，继续无情地说了下去：“因为他的舌头也被人用力拔掉了。”
“老丈，其实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并非是他几乎要断裂的头，而是那双充满着哀求，和绝望的眼。”
“您是医者，当知王折柳遭难时所受的痛苦。他是您的亲子，您当真如此无情，如此甘心凶手逃之夭夭吗？”
说到此处，叶煦知的语气才有了些许的波动。
他见宏林身形佝偻，双肩颤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是啊，白发人送黑发人，面对这等残忍的离别，他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叶煦知耐心地等着，等着宏林的回应。可，宏林只在原处伫立了一会儿，然后沉默地将眼泪擦干，转过身来，对叶煦知道：“可惜了，叶大人，我仍旧帮不了你。”
他的语气可称平静，但叶煦知隐约能听出其间蕴含的哀伤和无奈。
叶煦知的眉头终于蹙起，问：“为何？”
宏林闭眼，摇摇头，对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听三娘的话。”
说罢，他再也不愿意开口，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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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我的小说需要修改一下，这几天先不更了哈，我会尽快修改好，然后传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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