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地平线

　　吴过低垂着头站在许子铭对面，漆黑的海滩上，粼粼波光间，一切被藏匿的若隐若现。

　　许子铭往前迈了几步，轻声问：“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两人都心照不宣，吴过声音有些沉：“许子铭，你应该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许子铭顿了顿：“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吴过重重叹口气，眼底藏着疲惫：“该问的你不是都问过了……”

　　“昨天沙滩上，你给我涂防晒，怎么突然走了？”

　　“你没睡着？！”吴过猛地抬起头。

　　“所以为什么走？”许子铭没松口，追问道。

　　一想到自己当时羞耻的变化被墨镜后的眼睛窥探到，吴过像被戳中痛处莫名有点恼，语气也冲了些：“热了想下海游泳，不行吗？”

　　许子铭没拆穿，只轻轻点头，又问：“昨天你在阳台待了大半个晚上，那会儿在想什么？”

　　吴过皱皱眉，抬眼看许子铭，他当然不会说，那时正为自己动摇的心思感到羞愧，“睡不着抽根烟，有问题吗？”

　　许子铭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些：“还有今天潜水遇到漩涡，你为什么把我推开？”

　　压抑已久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点燃，吴过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些：“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你知不知道当时多危险，为什么不听我的赶紧离开？！”

　　许子铭目光深邃，就那么看着他：“因为我喜欢的人在那儿，我不可能一个人离开，我的答案就这么简单，哥，你的呢？”

　　听到‘喜欢’两个字，吴过瞬间僵住了，海浪一遍遍拍着沙滩，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低下头，声音里满是疲惫：“别问了，许子铭，我这儿没有你要的答案。”

　　可许子铭今天显然没打算放过他：“那我反过来问，如果今天被困在那里的是我，你会走吗？”

　　“当然不会！”吴过几乎是脱口而出，又赶紧补了句，“因为你是我弟，但这说明不了什么。”

　　“要是我不是你弟，就只是普通男人许子铭，你还会留下来吗？” 许子铭步步紧逼，语气带着不容躲闪的执着。

　　吴过垂着眼，整个人像被海风抽走了力气，轻飘飘的：“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许子铭又上前一步，这一次，两人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盯着吴过的眼睛问：“哥，我就想确认一件事，你对我除了兄弟情分，就没别的？”

　　思绪被海风吹打得凌乱不堪，吴过下意识想摸烟，手伸到口袋才发现，指尖正不受控制地发抖。

　　许子铭从他右侧裤兜摸出烟盒，熟练地夹出一支递到吴过唇边：“你知不知道，自己总把烟放在右边，却又习惯性的找错地方。”

　　伴随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火光瞬间被点燃，而借着这点摇摆不定的微弱光亮，吴过在那深邃的眼神中，看见了自己再也藏匿不住、呼之欲出的情感。

　　“哥，”许子铭的声音压得更低，“你从小教我要讲实话，要敢于面对和担当，怎么到你自己这儿就做不到了？”

　　白天潜水的生死惊魂，再加上许子铭此刻的步步紧逼，早已耗尽了吴过的心力。他卸下那层硬撑的伪装，声音里带着点恳求：“子铭，你别再逼我……”

　　许子铭双手稳稳搭在他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过来，像在给他力量，“我不是逼你，是想让你看清自己。哥，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今天要是我应了那个教练的约，晚上不回来，你会开心吗？那是你想看到的吗？”

　　烟就那样被吴过咬着，他却连吸吮的力气都没有，答案如此鲜明，却又像根刺扎在喉咙上。他不敢去想许子铭和别人亲昵的样子，光是念头闪过，莫名就感觉心脏被攥得难受。

　　思绪忽然飘回十分钟前，那时他还在问自己，就算是许子铭又能怎么样？可这次，亲人的反对、旁人的指点，都像褪色的电影镜头般往后退去，唯有海里许子铭抱着他的画面牢牢定在眼前，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和炙热此刻比什么都清晰。

　　吴过抬起头，脑中盘旋的画面和眼前人渐渐重叠。冰冷的海风推着他，不由自主往许子铭身上那股炙热的暖意里靠。他指尖发颤地把烟从嘴边拿开，像孤注一掷般哑着嗓子开口：“咱们……要不要再试试？”

　　许子铭挑了下眉：“试什么？”

　　吴过知道自己这份勇气撑不了多久，赶紧在消散前，赌上所有似的盯着许子铭说：“我是说……要不要……再亲一个试试？”

　　话刚落，吴过就后悔了，可许子铭没给他反悔的机会，下一秒不由分说就捧起他的脸，滚烫的唇就那样重重压了下来。

　　不同于上次的浅尝辄止小心翼翼，许子铭这次吻得义无反顾，发了狠似的入侵席卷，像是要把眼前人彻底纳入自己的领地。

　　海风在耳边呼呼掠过，吴过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没想过和许子铭接吻会是这种疯狂的感觉，许子铭的嘴唇带着刚毅的硬朗，唇舌相缠的瞬间，吴过的心跳就开始疯狂加速。其实刚说‘再试试’时，他只想确认，对许子铭那些藏在梦境里的心思，落到现实里会怎样？会不会在真实发生碰触后，自己会因为生理上的排斥而不适。

　　可恰恰相反，这一刻，吴过整个人像被高高举起久久落不下来，身心都被托举在幸福的云端。和许子铭交换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着他，他喜欢甚至是享受这样的亲密接触，有那么几秒钟，吴过甚至觉得，这种感觉或许是他期待了很久的。长久以来的纠结彷徨，也终究在这个吻里有了答案。

　　等吴过回过神时，人已经被许子铭按在了柔软的沙滩上，对方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着他，潘多拉的盒子终究被彻底掀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吴过才在快要窒息的眩晕里想起来叫停：“许子铭，你先等等……”

　　许子铭却完全失了控，根本听不进劝。吴过只能用仅存的理智和力气将人推开些距离：“你先下来。”

　　许子铭这才缓缓抬起头，滚了下喉结，哑声问：“哥，现在承认了吗？还躲吗？”

　　吴过轻轻推开他，坐起身摸出烟盒，指尖抖得厉害，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燃烟。等尼古丁慢慢压下心头的慌乱，他才哑着嗓子，像跟自己说了句：“许子铭，我大概是疯了……”

　　许子铭也跟着坐起来，和他并排对着大海，声音很轻却笃定：“哥，我早就疯了。”

　　吴过心底苦笑着，想起酒店里那四位长辈，重重叹了口气：“咱们这样可能会遭报应。”

　　“你怕吗？”许子铭侧头看他。

　　吴过又抽了口烟，他其实怕，但不想让许子铭有负担，于是摇了摇头。

　　顿了顿，许子铭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不如问问老天爷？”

　　这年头还有人随身揣硬币，吴过一脸疑惑地侧头看他：“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你信就行。”许子铭说着，指尖一弹把硬币抛起来又稳稳接住，眼神认真得吓人：“要是正面，就当老天爷认了，祝福咱们；要是反面，就当他不同意，报应都算在我身上。”

　　话音刚落，没等吴过反应，许子铭猛地摊开了手心。

　　夜黑看不清，吴过却慌了神，下意识伸手扣在许子铭掌心上捂住硬币，声音都变了调：“你疯啦！要报应也应该报应在我身上！”

　　“你不是担心吗？问问不就踏实了？”

　　“你松手！把硬币给我！”吴过急着去掰他的手指，生怕这荒唐的“赌约”真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

　　可就在这时，许子铭突然侧身把硬币往海里一掷，紧接着趁吴过愣住的瞬间，又一次把人按回了沙滩上。这次吴过半成神智还在，没躲着，这一刻，他耳边除了呼啸的海风，就只剩自己快要承载不住的狂乱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吴过才轻轻把人推开，一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子：“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嘴唇被吻得通红，吴过问得也没什么底气。

　　“哥，你是怕老天爷不答应，还是怕我遭报应，舍不得？”

　　“童言无忌，小屁孩说话没分寸。”吴过轻轻念叨句，倒像是对老天爷隔空求情。

　　许子铭盯着吴过的眼睛，语气笃定：“哥，你也喜欢我，对不对？而且还挺喜欢的，是吧？”

　　因为两人交叠在一起，彼此身下的反应瞒也瞒不住，吴过脸颊发烫，不想让臭小子得意：“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月光下，许子铭就那么灼灼地盯着他，眼神亮得像星星，把吴过面前的黑夜都照亮了。

　　被这样火烧火燎地注视着，吴过愈发脸烧，他转了话题问：“你是不是早带着硬币出来的？故意的？”

　　许子铭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缓缓把脸埋进吴过颈窝，手臂箍着他的腰，声音闷闷的：“你说是就是吧，哥，我什么也不怕，就怕你晾着我，怕你讨厌我，说实话，你能喜欢我，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吴过仰头望着天，心里一阵恍惚，想想不过一小时前，他还在为这份心思纠结逃避，现在却紧贴着被这人压在身下，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吴过轻声笑了，像是认命，又像是终于选定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得到短暂解脱：“那你怎么不继续忍着呢？”

　　许子铭仍旧趴在那儿，好一阵子才说：“因为有一天早上醒来，我忽然觉得，要是再不跟你说，我这辈子就白活了。”

　　许子铭撑起身子看着他：“哥你记得吗？上大学前，我骗你说不让你结婚，你当时问我，要是我是女的，家里让喜欢就能喜欢你吗？你还记得我怎么说的吗？”

　　“忘了。”吴过侧头笑了，他又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说我愿意。”许子铭带着当年没说出口的认真，“那时候怕吓到你，没敢多说，但任何时候问，我都愿意。”

　　吴过转回头看他：“许子铭，说实话，我往回琢磨这几年，总觉得你老早就给我下套了。”

　　像是刚经历过大悲大喜，还没完全缓过神，许子铭过了好久，才又幸福地拥住他：“你怎么说都行，但是哥，我的喜欢就这么简单。”

　　温柔的吻又落了下来，半晌后，吴过后仰着头，往酒店方向望了望，无奈苦笑：“这四个人要是知道了，你猜得有几个进医院？”

　　许子铭也知道这是最难的一关，他沉默片刻，认真看着吴过：“你要是想暂时瞒着，觉得现在不是时候，我可以等。但早晚有一天，我要牵着你的手堂堂正正站在他们面前。”

　　吴过不敢想那么远，但此刻这句话却比他这辈子收过的任何一封情书、听过的任何一句情话都要甜。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捋了捋许子铭散在额前的头发，嘴角翘了翘：“就算被打断腿也坚持？”

　　许子铭目光灼灼：“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吴过侧头笑开了，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认命感：“不用了，你已经证明得够多了。”

　　“哥，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许子铭像怕他反悔似的，急着要份承诺，“你今晚没喝酒，明天醒了不能不认账。”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明早起来我就后悔了。”吴过故意逗他。

　　“你敢！”许子铭瞬间急了，还带着点委屈，像被抢了糖的小孩。

　　“没大没小是吧？”吴过轻轻弹了下他脑门，“还敢跟我较劲？”

　　“老天爷都看着呢，你还要耍赖么？”

　　“老天爷刚才答应你了么？硬币都被你扔海里了。”

　　许子铭不管这些，霸道地把人拥进怀里，声音温柔又坚定：“哥，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而且我们的事自己做主，老天爷说了也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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