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梨

　　一队马车停在郊外的湖边，守卫严密。

　　侍卫们对于将军在边境所得美人有所耳闻，休息时窃窃私语道。

　　“将军大人真的要带那个男子回京吗？这会不会……”

　　“将军的决定，也轮得到你一个小兵置喙？”

　　“据说皇帝要给将军赐婚啊！”

　　“小点声！”这人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看，“就你知道？”

　　“那男宠国色天香，也难怪将军爱不释手，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候，是会怎么选。”

　　马车内梨润将这些话语都听了个全，神情不由得忧思起来。

　　“怎么了梨子？”顾凛放下手中书本，坐到他旁边，关心地问道。

　　梨润提不起精神。

　　顾凛要和别人成婚，这种事情，梨润就算再不懂人间世故，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愿意顾凛身边有别人。

　　梨润万语千言流于心间，却不说出口。

　　他靠在顾凛肩膀上问，“阿凛，你想不想和我成婚？”

　　“你我皆是男子，如何结婚？”

　　梨润敏感至极，闻言气恼地坐直身体，质问他道，“那你是要娶别人了？”

　　对于他的异状，顾凛不明所以，伸手将人揽到怀里轻拍安慰。

　　两人在边境共度几乎一个月的时间，梨子从来不会这样和他说话。

　　此时情绪激动，莫不是也听说了那些风言风语？

　　梨润身体僵硬着反抗，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怎么可能娶别人，我只要你。”

　　顾凛凑近梨润的脸，看到他眼眸里摇摇欲坠的泪珠，笑着轻轻擦去。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看着梨润阴转晴的笑脸，顾凛也满是幸福。

　　皇帝赐婚又如何，顾凛不是那种乖乖屈服于皇威的人，他打定主意不接受，成婚对象除了梨润，谁也不行。

　　梨润是男子，不结婚的话，两人甜甜蜜蜜过日子就行，但是梨子若是想办一场，就风风光光办呗。

　　顾凛想得很美好。

　　“等回京安顿好，我们便办婚礼。”

　　梨润矜持地点点头。

　　顾凛笑着凑上前逗弄梨子，“知道要做些什么吗？”

　　梨润脸红，看着地板摇摇头。

　　顾凛将他脸挑起，“拜天地，饮交杯酒……”

　　顾凛留了个悬念。

　　“然后呢？”梨润睁大眼睛，好奇地问。

　　“洞房啦。”顾凛笑着亲了一口懵懵懂懂的梨子，“就是平时晚上我们做的事。”

　　“啊，……”梨润想到这些夜晚的疯狂，含羞带怯地看一眼顾凛。

　　顾凛被他看得心痒痒，不由得欲望高涨。

　　“阿凛，别弄，外面还有人呢……”梨润惊慌地退却，退到马车的尽头，再无余地可退。

　　“无事，他们都在另一边。”

　　梨润衣带滑落，堪堪挂在肩膀。

　　顾凛急切索取，梨润欲拒还迎。

　　顾凛正准备更进一步时，梨润却忽然痛苦地捂住心脏，往前倒去，面色唰得苍白。

　　顾凛连忙扶着他，惊慌地问，“怎么了梨润？”

　　梨润无力，说不话出来。

　　他只觉得身上每一寸皮肤都仿佛撕裂一般，身体仿佛哪个部分断开，痛苦万分。

　　事实上他雪白的皮肤正飞速地变成暗淡的黑色。

　　顾凛被吓到了，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无措的时候，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看着梨润整个人越来越没有生气。

　　“梨润，你怎么了？我该怎么办才能帮你？”

　　“……阿凛，我……咳咳咳！”梨润极为猛烈地咳嗽，座椅上霎时间染上了鲜红的血。

　　看见血迹，顾凛一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不是因为救我，害得你受伤了？是不是要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顾凛抱起他就准备下马车。

　　梨润无力地拉住他的袖子，顾凛六神无主，楞楞地停了下来。

　　梨润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染红了衣襟。

　　“我要消失了，因为梨树死了。”他的声音虚弱无力，顾凛不得不凑近他的嘴唇才能听到。

　　“怎么会，梨树怎么会死……被人破坏了吗？！”顾凛拿出手帕试图擦干净梨润身上的血，可却无济于事。

　　“……这是我的种子，再种下，我应该能回来的。抱歉，让你伤心了……”

　　梨润身体几乎每个地方都在隐隐渗血，他从心脏出撕扯出一粒血红的种子。

　　梨润生命力消散地很快，几乎快动弹不得，他看着悲痛流泪的顾凛，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血液混着泪水，流淌着。

　　他多不想离开顾凛啊。

　　可世事无常，天不遂人愿。

　　梨润花了这么多年修炼成精，是因为从小看到孤独的顾凛，为了能陪伴在他身侧。

　　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还只有混混沌沌的意识的时候，感受那温暖的拥抱，就萌发了渴求。

　　“娘亲，院子里有颗梨树诶！那是不是年年有梨子吃啦！”

　　“是啊，要好好照顾它呀。”

　　小小的顾凛用全身的力气环抱住梨树，喜笑颜开，“梨子！梨子！”

　　为了回应着他的期盼，梨树努力吸收天地精华，结出最甜的梨子，只希望能时时看到阿凛的笑。

　　为了能更靠近他，梨树默默修炼……

　　一生闪过，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吗？

　　梨润闭上了双眼。

　　“梨子，梨子……？”顾凛小心地拿起梨润手中的种子，握在手里，紧紧抱住已无生气的梨润的尸体，在心中痛苦地呐喊。

　　“将军，是不是该启程了……”士兵在帘子外，透过缝隙，看到满脸戾气的顾凛，一时间吓得噤了声。

　　顾凛抱着乌黑的残破尸体，面无表情，冷冷道，“即刻启程回京。”

　　种子被顾凛种在一个花盆里，每日悉心照看着，只是丝毫没有破土而出的迹象

　　车队马不停蹄地到了京城，是黄昏。

　　那几乎腐败的尸体被纱布盖着，顾凛抱着，到了院子里梨树原本的位置。

　　没有剩下什么，一片荒凉。

　　梨树被砍断后连根拔起，铺上了整整齐齐的砖块。

　　皇帝赐下土地宅子，并下令在顾凛住处修建府邸，梨树就这样掩埋在此地。

　　“将军……”

　　士兵都不知其内情，但却只能照做，掀开厚重的砖块，挖一个大坑。

　　顾凛沉浸在悲痛中，不管他人眼光，将梨润轻轻放下，亲手掩埋。

　　“阿凛，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母亲从宅子中走了出来，看见魂不守舍的顾凛，不由得跑上前，担心地问道。

　　“母亲，梨树呢？”

　　“……陛下下令，重修我们住处，装修时，梨树也被砍了。”母亲试图拉起顾凛。

　　顾凛执拗地甩开，“为什么？！”

　　母亲被吓了一跳，“我知道你最喜欢吃梨子了，可是风水师说，此处不应该有梨树。阿凛，你到底怎么了？这里面是谁？”

　　顾凛将泥土填平，心中无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对不起，我先回房间了。”他抱起花盆，起身离开。

　　看着儿子落寞的背影，母亲也猜测是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让他冷静冷静吧。

　　深夜，侍女端来一盘梨子。

　　顾凛一瞬间有些恍惚，他拿起一块。

　　“夫人很担心你，许久未见，少爷要是得空，便去找夫人聊聊天吧。”侍女道。

　　顾凛点点头。

　　再悲痛，他也只能打起精神来。

　　安慰了母亲，之后又面见了皇帝，拒婚后，被禁闭在家里，很多将士来劝说他。

　　公主大驾光临，顾凛却不为所动。

　　见顾凛一副哪怕上刑场也不愿意和自己成婚的冷淡模样，公主不由得急了。

　　“顾凛，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

　　“公主殿下天人之姿，属下不敢高攀。”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勾引你的狐狸精死了，你就和丢了魂一样，哪里像个大将军的样子。”

　　顾凛眼神冷冽，怒视公主，一字一句道，“他不是狐狸精。”

　　他只是一个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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