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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晏枫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叫声,他一手扶着白玉栏杆,“噔噔噔”就往下面跑,他要去找一个人,找一个能结束这场悲剧的人。
但应该找谁呢,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忽有清风扑面而来,晏枫一抬头,浮云悠悠,他叫出了来人的名字:“沈榭云。”
沈榭云长身玉立,雪白的衣摆同白玉台阶融为一体,骨节分明的手提霜尘剑而来,他停在离晏枫几步之外的台阶上,黑眸沉沉望着他。
晏枫的心“砰砰砰”直跳,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开口:“你怎么也来观云台了?”
沈榭云:“除妖。”
晏枫心头一动,他现在明白了昨天夜里沈榭云眼里闪过的情绪是什么了,是无措和惊诧,就好像自己久不见光的秘密突然被公之于众的惊慌和诧异。
他想仙君心有大爱可能是真的吧。
“晏枫!”易小林跟着追来,来不及喘口气就紧急刹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玄青仙君。”
沈榭云颔首不语。
易小林:“您怎么来了?”
沈榭云冷冷道:“我有事同晏枫说。”
“哦,”易小林相当有眼色,当即便道,“那弟子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动作轻柔地避开台阶上的晏枫和沈榭云,而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晏枫看人没影了,故意说道:“仙君找我什么事?”
沈榭云睨他一眼:“回玉阙阁,泡灵泉。”
晏枫脸色微变,他干笑一声:“那个……先不着急,不知仙君要到何处除妖,除什么妖呀?”
沈榭云言简意赅道:“人间,蜚。”
“哇,这一听就知道是不得了的妖,怎么能因为我这点小事就耽误呢,仙君还是先去除妖吧。”晏枫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转身一步就跨过了两三级台阶,往观云台上去。
他试探道:“仙君是听到了他们的祈愿所以才去救人?”通过观云台,晏枫看到蜚又祸害了一个村庄。
沈榭云眸光微动,语气比山川上积年的冰雪还要冷,他说:“此行是为杀妖,不为救人。”
晏枫:“……”
晏枫不想就此作罢,换了一个说法:“那仙君是因为听到这些人的祈愿才去除妖的吗?”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固执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沈榭云手指动了动,霜尘剑剑身轻微晃动,剑穗轻轻触碰到剑柄,发出“叮铃”脆响,他没说话,转瞬便消失在原地。
“剑穗上挂的是……迎风。”晏枫盯着剑穂入了神,待他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在观云台的画面里看到沈榭云了。
“走的真快,”他忍不住吐槽道,“走也不说一声。”
说归说,晏枫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沈榭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风声呜呜,沈榭云凌空站立在村落上方,下一刻,霜尘剑出鞘,以摧枯拉朽之势飞行到一处破烂的小院落里。
“这里是……”晏枫眼睛尖,他瞳孔骤缩,“先前那个槐花小院!”
先前生机勃勃,欢声笑语,如今死气沉沉,寂静无声。
仔细看就会发现,村里种了许多槐花,尤其是村落东边的小山丘上,种了一整片槐花林,即便花期已,却依旧是孩童打闹,老人乘凉的好地方,如今却因为蜚的到来,落叶飘零。
风一吹枯黄细碎的叶片就会扬入空中,飞向天边。
霜尘剑带着强劲的剑气闯进小院里,剑身砌入土里,院落里尘土飞扬。
待尘土散开,晏枫才看清霜尘剑下钉着的东西,长着牛头蛇尾的妖兽,白色的头上只有一只眼睛,“这就是蜚。”
那只眼睛红的好似充血,眼球向外突出死死盯着缓缓跨进院子的人,沈榭云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连衣角都没脏。
蜚剧烈挣扎,朝沈榭云发出一声又一声怒吼,露出嘴里锋利的锯齿,口里不断流出黑血。
但他依然挣不开霜尘剑的束缚,腹部的口子因为挣扎越来越大,粘稠的黑血如源源不断流出,很快就在他的身下聚集成一小汪洼塘。
沈榭云在一丈之外的地方站定,他抬手将霜尘剑收回,剑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如刚出鞘时一般澄净透亮。
蜚吐出一口黑血,嘴里发出悲鸣,他四脚用力撑地站起来,竟是比一旁的木屋还要高,每走一步大地都在颤抖,他眼底的仇恨抑制不住喷发出来。
沈榭云站在原地没动。
晏枫在观云台看的干着急:“沈榭云你是傻子嘛,他都过来了你还不躲!”
只见瞬息之间,冰霜从蜚腹部的伤口处漫延出来,迅速冻结了他的血液,很快蜚的全身都被冰霜覆盖,动弹不得,只余牛头和那血红的眼睛幸存。
蜚气急了,伸着脖子怒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吐出一团黑气,直直往沈榭云的方向砸去。
晏枫看的心惊,脑子里闪过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他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识出声提醒:“小心!”
沈榭云手指凌空虚点,他身前出现一道透明的屏障,黑气碰到屏障带着劲风反弹回去,黑气回弹到蜚的瞬间,他整个身体都被冰封住成了一座冰雕。
下一秒,冰雕“噼里啪啦”碎裂,砰砰砰砸落在地,一颗散发着红光的内丹缓缓从碎冰里浮到空中。
沈榭云挥手撤掉屏障,他摊开手掌,内丹缓缓落入他的掌心,收好内丹后他闪身消失在院落里,地上散落的冰块也化为尘土,融入泥土当中。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又回到了村落的上空,内丹被他握在手里,轻轻一用力,内丹便化作齑粉,沈榭云双手掐诀,很快村落上空便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轰隆隆——”雷声响彻天际,乌云蔽日“滴答滴答……”豆大的雨点,一滴两滴砸进土里,渐渐的雨滴越来越多。
晏枫在观云台看见,不止这一个村落下了雨,其他被蜚侵袭过的村庄也都接二两三下起了雨,蜚的内丹溶解在这场倾盆大雨里,悄无声息地洒向地上的生灵。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晏枫很快就在观云台见证了这场灾祸的结局。
这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一个普通的早晨,雨停了,太阳初升,地面水汽蒸腾。
死气沉沉的村庄有了活人气,蜚的内丹并不能直接治好他们的瘟疫,只能让他们的瘟疫可以被治愈。
大夫依然怀着希望为病人诊治,调整药方,有余力的人不眠不休照顾病人,在他们的努力下,瘟疫被治愈了。
槐树抽芽,日复一日,终成绿荫,干涸的湖泊溪流也重新积满水流,破烂的小院会有新的主人,会有人在小院里打槐花,做槐花饼吃………
每一个生命,都在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新生。
老百姓们双手合十,仰望苍穹,嘴里念着:“感谢上苍垂怜……”云云之类的话。
晏枫看到这里,嘴里忍不住笑出声,他想说易小林那番说辞,心里觉得讽刺。
沈榭云恰好回来了,他看了一眼观云台里的画面,挥手将画面抹掉,这片不规则之地很快被云霞覆盖,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那些身影,那些声音一起销声匿迹,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淡淡出声:“你在笑什么?”
晏枫收回目光,看向沈榭云:“我在替他们高兴,高兴他们迎来了新生。”
沈榭云淡淡嗯了一声:“回去吧。”
“我还没说完,”晏枫伸手拉住他,“我还笑他们蠢,为何要感谢上苍,上苍并没有垂怜他们,他们活下来,有新的开始是因为他们自己努力,努力想活下来。”
“他们在感谢上苍的时候,应该没想到自己谢的会是一群冷血无情的神仙吧。”
观云台上空突然雷云聚集,电芒凝聚,毫无预兆的,一股碗口粗的雷电之力朝两人所在的地方直直劈下来,雷电之光耀眼,照亮了半片天空,晏枫被刺激的睁不开眼。
沈榭云反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在身侧,一手在两人头顶撑起结界,抵挡雷电。
见第一击被挡住了,雷劫似乎怒了,“轰隆隆——”雷声炸响,连天界都为之震动,方才人间的雷声和现在这里的比起来,连小巫都算不上。
电光好像要将苍穹撕裂,没有给人喘息的时间,一连落下九道,沈榭云的手微微颤抖,他闷哼一声。
“沈榭云!”晏枫急忙抬头去看他,见他胸前白衣染血,鲜血从嘴角渗出,一滴滚烫的血珠落在晏枫的手背上,他惊慌道:“你受伤了!”
九道雷劫过后,两人上空云消雾散,沈榭云才将结界撤了。
“你的手。”晏枫要去查看他的伤势,沈榭云将手微微后撤躲开了,他说,“无碍。”
晏枫心里焦急,只是瞧着他血肉模糊的手,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怎么可能没事,流了那么多血。”
沈榭云放开抓着他的那只手,抬手一挥,手上的伤口就消失不见了,连衣服上上的血迹都干净了,又成了光风霁月的玄清仙君,他轻呼出一口气:“没事了。”
晏枫还是面露担忧:“这就好了,不会有什么内伤吗?”毕竟一口气承受十道雷劫,仙君也会受伤的吧。
沈榭云摇摇头:“嗯。”
晏枫这才有心思问:“刚刚的雷劫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你该问的。”沈榭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周身气息冷冽许多,“回玉阙阁。”
晏枫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他问:“你怎么了?”
沈榭云道:“观云台不是你一个凡人该涉足的地方,那些人的生死也不是你一介凡人可以过问的。”
“你,”晏枫顿了一下,他看向沈榭云的眼睛,像是看到了积年累月的冰霜,他好像被冻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对啊,凡人是该回到人间的。”
“玄青仙君……”你保重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晏枫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下白玉台阶,脚步像是有千斤重。
他没有看见,在他转身后,沈榭云眼底的冰霜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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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又东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山海经——卷四.东山经.东次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