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旧梦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很多钱……”宋伊恩料无奈地举起左手，晃了晃两枚银戒，“可1500镑也只够买它们而已……他还请了那么多顿午餐、晚餐、下午茶……他说他来买单没关系，但我总不能真的只花他的钱吧？”

　　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几句后，很快就切换了话题。
　　可宋伊恩却时不时就低头看一眼《工资分配计划》，满脑子都想着赚钱和存钱的事儿。

　　那天他在马丁·朱尔斯看见收银台清一色站着高挑又时髦的女模特们，老实说，宋伊恩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他还是第一次见那样闪闪发亮的人站成一排，她们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皮肤、不同的头发……

　　唯有一点是相同的——
　　仿佛全世界的光亮都默契地汇聚在她们身上。
　　她们是天生的吸光体，平凡的衣服在她们身上变得熠熠生辉。

　　每个排队结账的男孩女孩，似乎并不是在为手上的衣服买单——而是希望那些光亮，也可以落一些到自己的身上。

　　第二天中午，伦敦难得放晴，似乎是上帝给新年假期的最后恩赏。
　　整个伦敦的人像蟑螂一般涌遍了大街小巷，阳光普照的每一寸土地都挤满了人，车道也不例外——

　　宋伊恩生平第一次打工，是由俞景坤开车送的。
　　这会儿就堵在了路上。

　　“哥哥。”宋伊恩趴在车窗上，眺望窗外静止的车流。
　　“嗯？”俞景坤原本单手搭着方向盘，忽然伸手揉了揉宋伊恩的脑袋。
　　“一点前能到吗？”宋伊恩重新坐好，略带紧张地呼出一口气，“还好出来得早……”

　　“来得及。”俞景坤捏捏他的后颈，笑道：“别担心，伊恩。”
　　宋伊恩也努力扯出笑容，“我好紧张。”
　　“没事的。”俞景坤又安慰地捏捏他的肩膀。
　　“我怕收错钱，又怕人多的话动作太慢什么的……好怕万一做得不好。”

　　车流开始往前驶动，俞景坤松开宋伊恩，又单手搭在了方向盘上。
　　“工作失误很正常，没关系的。”俞景坤说。
　　“好吧……可是我不想失误……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宋伊恩耷拉着脑袋。

　　俞景坤忍俊不禁，“伊恩，你还没开始做呢。”
　　“堵车搞得我好焦躁。”宋伊恩‘咚’一声歪头靠在车窗，“好怕迟到……”
　　“不会的，还早。”
　　“不会干了一天就被辞退吧……”
　　“怎么会呢？”
　　“好怕万一找错钱了我就得赔钱了……”
　　“不会的，伊恩。”

　　轿车才往前动了动，又戛然停止。
　　俞景坤伸长手臂揽住宋伊恩，他靠过去，身躯将安全带扯出很长。
　　“等会儿我停好车了就去看你，好不好？”俞景坤低声道。

　　“……嗯。”
　　宋伊恩怯怯地抬起眼眸，对上俞景坤柔和的目光。
　　下一秒，俞景坤轻吻他的额头。
　　“乖乖。”俞景坤又啄了啄他的嘴唇。

　　肉麻的语气、极富颗粒感的低音。
　　宋伊恩的后背不由地蹿上来一阵酥麻电流。

　　平时听着脸红心跳的亲昵嗓音，在此刻反倒有种让人平静的魔力。再想到一会儿俞景坤会来看自己，宋伊恩觉得心里有底了不少。

　　“晚上我请你吃kebab吧？”宋伊恩抓着胸前的安全带，瞟了边上一眼，“你吃过kebab吗？”
　　“吃过。”俞景坤目视前方的路况，勾起微笑，“怎么老问我这种问题？我是外星人吗？”
　　“因为你连地铁和公交车都没坐过啊。”宋伊恩撇撇嘴。
　　“我以前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什么意思？现在喜欢了吗？”

　　“嗯。”俞景坤匆匆看了宋伊恩一眼，“和你一起逛街，觉得人多很热闹，很开心。”
　　宋伊恩愣了一秒，忍不住笑了。他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哼哼：“那你不会是第一次逛街吧，和我一起是第一次吗？”

　　俞景坤还没来得及回答。
　　宋伊恩又换了个认真的表情补充：“要换作别人，我肯定不会问他是不是第一次逛街，但是，发生在你身上的话——我就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嗯？为什么？”俞景坤噙着笑意。
　　“你想，你都27岁了，没坐过地铁，没谈过恋爱，也没做过爱。昨天我告诉我朋友，他们还以为你阳痿。”宋伊恩长呼一口气，“那你说没逛过街，和这些比起来，还有什么稀奇的？”

　　俞景坤哈哈大笑，“我逛过街。如果你是指购物散步的话。”
　　“噢……”宋伊恩斜眼看他，“和谁啊？”
　　“我姐。”俞景坤思索片刻，“还有几个朋友。”
　　“哦对，你有姐姐。”

　　又过了片刻，宋伊恩好奇地凑近俞景坤，“那你为什么没谈过恋爱？你不是说你有约会过两个男生吗？为什么没有继续约会啊？”

　　俞景坤用余光瞥了宋伊恩一眼——
　　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白皮肤像发光的羊脂玉，长睫毛忽闪忽闪，小猫眼在阳光下仿佛剔透的琥珀。
　　就是这张漂亮的脸蛋，两次在俞景坤打算和其他男人展开床伴关系时，陡然出现在梦里，凶巴巴地警告他：你必须要给我守贞。
　　这就是一直以来，俞景坤的约会没能继续下去的原因。

　　“嗯？为什么？”宋伊恩歪着脑袋，眼里闪烁着期待。
　　“没缘分吧。”俞景坤说。
　　“……哦。”

　　宋伊恩失落了几秒，又问，“那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我们就有缘分吗？”
　　“有啊。”俞景坤转动方向盘，拐进一条弯道。
　　“为什么？”
　　“嗯？”
　　“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宋伊恩的语气沾上了些烦躁，“你都不回答完整。”
　　“因为喜欢你啊。”俞景坤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宋伊恩的脸颊，“生气了？”
　　“没有。”宋伊恩不悦地咕哝，“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终于抵达朱尔斯门店，宋伊恩匆匆从车上下来，朝车里的俞景坤挥了挥手。
　　商界的拐角嵌着一座双层玻璃屋，巨大的Martin Jules字样高挂在门店，这就是朱尔斯位于市中心的某家分店。宋伊恩今后兼职工作的地方。

　　今天的朱尔斯店员‘大军’里来了不少男生，其中，负责教宋伊恩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男模特——朗瑟·卢塞尔。
　　这大概是宋伊恩18岁以来亲眼见过的最英俊的白人男性。

　　朗瑟比宋伊恩高一些，蓝衬衫被肌肉撑得漂亮又有型，一头奢华的金发、海洋般的蓝眼眸，他的五官是一种精雕细琢的深邃，最令人羡艳的一切美丽特质都同时出现在那张脸上，……
　　以至于在工作间见到朗瑟的第一眼，宋伊恩震憾得呆在了原地。

　　等宋伊恩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朗瑟也正丢了魂似地看着自己。
　　这让宋伊恩不禁害羞，“呃……嗨！你好。”他露出漂亮的笑容，“我叫伊恩·宋。很高兴认识你。”

　　朗瑟也回过神来，“嗨。”他握住宋伊恩的手，“朗瑟·卢塞尔。我来自巴黎。你好，伊恩。”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刚才失神的几秒钟，朗瑟带着宋伊恩来到试衣间，告诉他可以自己搭一套衣服。

　　宋伊恩环顾这琳琅满目的服装、鞋子、配饰，当即就深深爱上了这份新工作。
　　他选了一件做旧的酒红色破洞毛衣和水洗牛仔裤。
　　那毛衣的领口极大，穿上时会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肩颈和锁骨。要换作平时，妈妈肯定不让他穿。

　　才换好衣服，朗瑟敲了敲门。
　　“伊恩，需要帮忙吗？”

　　“我、我好了！”宋伊恩赶忙打开门，“不好意思啊，我太慢了……”
　　“怎么会？”朗瑟微笑，“别着急，今天你只负责学习。”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服装间。

　　“我觉得你的脖子有点空。”朗瑟拿起一条轻薄的格纹围脖，“你要不要试试扎在脖子上？”
　　宋伊恩懵懵懂懂地接过来，围上了围巾，“这样吗？”

　　朗瑟笑着摇摇头，“我来吧。”
　　他靠近宋伊恩，轻柔地用围脖绕住宋伊恩的脖子，系了个丝巾结。

　　“像这样，就当成颈链装饰一下就好了。围在脖子上的话，看起来太厚重了，不是吗？”朗瑟看向镜子里的宋伊恩，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你要不要再试试帽子？”
　　“喔……你好会穿。”宋伊恩真诚地感慨。
　　“哈哈哈，谢谢。”朗瑟冲他眨眨眼睛，“我觉得你或许适合贝雷帽。”

　　就这样，宋伊恩又在服装间泡了好一会儿，乐此不疲地玩着换装游戏。
　　期间他略带不安地问朗瑟：“差不多了吧？我们是不是还是赶快出去工作比较好？”
　　朗瑟大笑，“你太可爱了，伊恩。”

　　“……啊？哈哈哈……”宋伊恩不明所以，有点儿笑不出来。
　　“你这么喜欢工作吗？”朗瑟笑得人畜无害，“可是我想偷会儿懒，可以吗？拜托啦。”
　　宋伊恩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很快，宋伊恩从朗瑟口中得知，朱尔斯的店员工作并不难，他们唯一需要学会的是搞清楚怎么使用收银机器、再加上一些小学数学的知识储备就足够了。
　　他们真正的工作是负责漂亮和帅气。
　　否则凭什么得到40镑的时薪呢？

　　宋伊恩没想到工作第一天就能顺利交到朋友，他和朗瑟交换了社交账号，还听朗瑟说了许多有关模特的生活。

　　朗瑟和宋伊恩一样，是个聊起天来就滔滔不绝的主。他去年刚刚大学毕业，从高中就开始兼职做模特，演过几部电视剧的配角，同时还经营着自己的Youtube频道和Instagram……偶尔能接到几个广告。
　　没有工作的时候，他就会来朱尔斯打工。

　　“那万一拍摄和店里的工作冲突了怎么办？”宋伊恩好奇道。
　　“我的工作合同和大家不太一样。”朗瑟弯起迷人的蓝眼睛，“有时间冲突的话，会有人给我代班。”
　　“哦哦……”

　　“我的拍摄工作不算少，偶尔还能接戏。一般来说，像我这样的模特不会来做店员的工作。”朗瑟耐心解释道。
　　宋伊恩想起了店长说的——相貌出众的模特看不上这40镑的时薪。

　　“那你为什么来朱尔斯工作呢？”宋伊恩刚问完，就后悔了，“噢！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隐私的问题。”
　　朗瑟却笑笑，“缺钱啊。”
　　“诶？”宋伊恩怔了。
　　“我父亲因为吸毒欠了很多钱。”朗瑟的笑容和煦，“好在他已经进监狱了，所以我也快还完钱了。”

　　宋伊恩傻眼。
　　“怎么了？”朗瑟歪了歪脑袋。
　　“抱、抱歉……”宋伊恩支支吾吾道。
　　“哈哈哈。没关系。”
　　“不过……”宋伊恩深呼吸，释然地笑道：“我真佩服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上学，还考上那么好的大学。”

　　朗瑟良久不语，只是微笑着、直勾勾盯着宋伊恩的眼睛。
　　空气安静下来。
　　宋伊恩有些错愕。

　　“你可以当作是拙劣的搭讪。”朗瑟低声开口，“但我要说的是实话。”
　　宋伊恩懵了。
　　“我梦到过你。”朗瑟的眼神逐渐变得沉静，“我确定是你。长相、声音、你的眼睛、你笑起来的方式……我梦到过你，伊恩，我梦到过你很多次、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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