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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见与偏见18
字词联想实验是分析心理学家卡尔荣格曾在心理诊疗时用过的方法,向被测者说出一百个词语,根据被测者对不同词的反应时间来判断对方潜意识里的期待或者担忧,通常用于被测者在长期疗程中不愿意袒露心扉的情况。
许人语没有在临床上用过这个方法,她只用来玩游戏。
小齐解释自己私下因为兴趣爱好研究过荣格八维,蓁蓁当时就提到了许人语,今天才主动提出要玩。
许人语很配合,脑海里第一反应是什么词,她就说什么词。
闻谦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许人语的工作习惯,将近两分钟的时间里,她除了眨眼睛,目光并没有离开过小齐。
倒是小齐,几次遁逃开她的目光。
好在他坐在她的斜对面,不会受到她目光的威压,能够堂而皇之地看她的双眼,用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专注。
闻谦并不是第一次注视她的侧脸,他想如果他会速写,应该在见不到她的某些夜晚,也能够凭记忆将她的脸庞描摹出来。
某处是眉骨,某处是鼻骨,往下,嘴唇,下颌。
线条流畅、锋利,独有她个人的气息。
没有人出言打断,是小齐在第四十二个词时终于承受不住,双手抵在身前连连喊停:“我受不了了,不玩这个了,小许医生你猜吧。”
许人语手肘抵在膝盖上托着腮,笑意淡淡地问她:“我能说吗?”
小齐略显犹疑地回头望一眼蓁蓁,蓁蓁很坦然地笑:“你说吧,不说我们怎么知道你猜的准不准?”
“小齐,你跟蓁蓁因为跳舞的事情吵了很多次架,你很想让她去学街舞对吗?”
小齐愣了一瞬,立刻大笑着指她:“喝!”
“是不是因为跳舞和争吵那两个词?其实那是因为我小时候学跳舞受过伤,后来我跟蓁蓁一起去学街舞,但她担心我,不想让我学。”
闻谦看见许人语低头鼓了鼓腮,笑容很自然的样子,并不是对他那样。
他也说不上她对他看似友善的笑容里藏着点什么,总之不友善就对了。
许人语并没有否认小齐对于关键词汇的猜测,只是愿赌服输地喝完了杯子里小半杯的气泡水。
闻谦的视线扫过她,看向小齐和蓁蓁,又落回她身上。
许人语很奇怪,他觉得她不应该猜出这么没水准的话。
她像一只黑色口袋,里外都看不清,只有真的伸手去探寻,才知道口袋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好比每一个离婚案件的诉前取证,真真假假的证据,真真假假的辩言,谈判桌上你来我往的刀锋相见。
闻谦挺喜欢看人们撒谎的样子的。
有人拙劣,有人高明。
许人语今晚撒的这个谎介于二者之间,他有幸看出来了。
轮到闻谦问许人语:“许医生很早就出国,并且一开始就有回国的打算,对不对?”
许人语喝了。
前者不难猜,后者一半一半的概率,运气好就能猜对,只不过他的关注点还真够偏门的。
她又给自己倒上气泡水,旋即勾了勾唇,望向闻谦的眼睛:“闻律师当律师,并不是因为有很强的责任心和道德感对吗?”
这涉及到他的职业道德和个人道德。
闻谦不得不承认,许人语的眼光确实很锐利。
他坦率地喝了:“许医生在大多数时候,都觉得很多的人很蠢,对不对?”
许人语指了指他的酒杯:“喝。我可没有闻律师想得这么傲慢。”
“许医生撒谎。”
她不理,把那个问题抛给他:“闻律师经常觉得很多人类都很蠢,对吗?”
闻谦喝了。
他不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特地将杯底展示给她看,许人语并不觉得他是在承认,他只是在反向挑衅她不诚实。
可是她真的没有那种想法,她对大多数人都不持有任何态度,绝大多数人都跟她没有足够密切的关系,她也没有随意评判别人的兴趣。
在许人语的世界架构里,每个人都是孤岛,只不过世界地图太过宏观,将一条条裂缝都掩盖了起来而已。
季乐敏已经喝得有点醉了,这个时候垂死病中惊坐起:“闻律,你觉得我蠢啊?你才蠢。”
许人语庆幸自己将口中的气泡水咽下去了,否则她笑着喷出来,遭殃的是闻谦,她可不想闯这种祸。
她的幸灾乐祸被斜对面的某个人尽收眼底,闻谦扬了扬唇,没说什么,他才不会跟醉鬼争辩自己到底蠢不蠢。
他们四个人轮番问过去,小齐先撑不住,说自己喝不了了,其他人也借着这个由头结束游戏。
许人语太精明,分明已经喝饮料逃过一劫,还穷追不舍,十句有八句都能猜对。
比如小齐上学的时候跟室友关系太好让异地的蓁蓁吃醋,又比如陶姜其实每天在想怎么把其中一个初始合伙人干掉。
陶姜之前就跟许人语玩过这种游戏,这次之后连连表示再也不跟她玩了。
许人语猜错的两次在闻谦身上,他并不是从小就在国外读书,他从事离婚律师行业也没有受到家人的极力反对。
然而也就这两次。
闻谦今天喝的酒比平常多得多,连他自己也觉得神智稍有不清。
短暂休息的时刻,每个人脸上都有明显的倦意,有人举了手,是许人语:“我出去醒个酒。”
明润:“你醒哪门子酒?”
她伸手扇了扇空气:“空气中的酒精气体。”
她胡诌的本事好,明润不跟她计较,长腿一收放她出去。
一楼只有吧台和几个散客,爵士音乐清浅,经过时甚至能听到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许人语从噪音中脱身,深吸了一口户外新鲜的空气。
她其实并不能在气味混杂的地方待很久,这会让她感到头昏脑胀,总算有机会出来了。
时间指向十一点半,她还是第一次在外面熬那么晚。
深夜的空气自带一种静谧的山林感,不远处跑车的轰鸣声仿佛置身城市中心,背后幽静漆黑的山与湖又将人远隔喧嚣之外。
许人语从家里出来就一直觉得胸闷,现在连续大口呼吸了好几下,脑袋终于清明不少。
她甚至都忘了刚才在酒吧里,玩到最尽兴时说过什么话,她极少刻意控制自己说的话。
许人语打开微信,顾亭并没有来新的消息。
平时这个点他已经休息了,许人语也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醒着,斟酌几秒,打了一行字:明天加班吗?不加班的话我去医院接你。
冷静的时间已经过了,她主动递了个台阶。
她发完就把手机揣进外套口袋。
立秋之后入夜转凉,风一阵一阵地吹,带来不知何处的桂花香。
约莫五分钟,她才把手机拿出来看,顾亭回她了,顺着她的台阶往下走:不加班。
顾亭:宝贝,你还在外面吗?需不需要我来接你?
许人语突觉眼睛有点涩,伸手揉了一下:不用,我没喝酒,说好今天跟敏敏住的。
顾亭:好吧。
许人语:你今天还没睡?
顾亭:在等你消息。睡不着。
她笑笑:给你发消息了。早点睡,爱你。
顾亭:宝贝,我真的很爱你。
许人语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胸口,她呼不出来。
她很清楚,她跟顾亭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是因为他们是契合的。
她认为他们至少默契。
他至少不会像她前几任男友一样,质疑她在感情里不够爱。
许人语自认,她对每一段感情都问心无愧,她付诸了她爱情区间内的满分情绪,可人怎么总是不满足?总是以别人似乎更爱的标准来衡量她,告知她一段感情里怎样的标准范式才是所谓相爱,还要以此谴责她“不够”。
她以为顾亭不一样,但近一年来,他的患得患失让许人语产生一种将步后尘的预感,她不喜欢做预言,只能寄希望于这样的感觉是错觉。
对于这段感情,只要顾亭没有提分手,她认为不是不能修补,修补总好过彻底分手的改变来的小。
当然这有个前提,如果这段感情带给她的压力实在太大,她一定溜之大吉。
责任心,像棋盘上一枚早就被她扔远的弃子。
她一时间不打算回去,在外面多站了一会,秋风簌簌,她仰头活动脖子,顺便就看到月亮。
晴空的月亮也总是更明亮。
闻谦从楼上下来,刚好能看见她站在院子里、立在月影下的身形。
许人语的脖子修长,肩膀平直,阔形的外套看不出其他轮廓,她很高,因此气质有种清冷的感觉,但正面又完全没有这样的气质,散漫的、疏懒的、遥远的。
她看起来很容易快速融入任何一个群体,但她完全不在这些过程中真正地用心。
闻谦只能猜测,他不知道这种感受准不准确。
她终于开始穿长裤了。
闻谦莫名笑了一下。
他是出来醒酒的,今天喝得太多,最后几杯像是被许人语灌进去的一样,即便她没有伸手,甚至到后来,连“喝”字也不提,但他就是一杯接着一杯地,被她的目光灌酒入喉。
比起她,他当然是诚实又自觉。
闻谦的手机响了,是手底下案子的当事人深夜发来自查的证据文件包,他先转存,没打开看。
这时节临近国庆,离农历八月十五还有几天,蓝黑色的天空上挂的是上弦月,薄云游过,晴朗得连月亮上的暗影都看得见。
他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再落目,许人语仍然站在原地没动。
她也不看手机,双手插在口袋里。
或许她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寡情,或许她玩乐时候的开心都是装的。
闻谦向她走过去,一步,两步,第三步到她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许医生的酒醒了吗?”
许人语扭过头,声音自带倦意的慵懒:“醒了。闻律师也出来醒酒?”
他没答,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仍然明亮的,只不过泛着红。
他的眉心微皱了一瞬,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包餐巾纸:“你哭了?”
“啊?”
她反应快,一下子就意识到这包餐巾纸的含义。
许人语笑出声:“闻律师,你不会觉得我是因为跟男朋友闹矛盾哭了吧?”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只是刚才自己揉了一下,谢谢你的好意。”
最后一句话是真心的,闻谦听出来了。
她语意真诚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说乖巧并不符合她的性格,只是跟平时有那么点不一样,闻谦能听出这种细微的差别,尤其是在夜色里。
他把纸巾收回口袋,也把双手插进卫衣口袋里:“许医生和小齐玩那个实验游戏的时候,猜中的不是跳舞对不对?”
“嗯。”许人语轻飘飘地应了一声,但没有解释。
闻谦会提起这件事,她意外,但又好像没那么意外。
他很聪明,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他关心别人?不见得,说不定只是八卦。
不过他的观察点也够敏锐的。
许人语问他:“闻律师了解过分析心理学吗?”
他摇头:“毫不了解。”
“我以为学法律也要懂一些心理学,这样在谈判上会更有利?”
闻谦没有否认,欣然接受了她的建议:“谢谢许医生,我会自学的。”
许人语盯了他两三秒,笑了,拿出手机:“闻律师,我们交个朋友吧。”
闻谦稍稍皱眉,并没有答应,只是她的笑意攀附上他的唇角:“许医生凭什么觉得,我们之间还能做朋友?”
他根本没想过跟她做朋友的,也不觉得许人语这样记仇的人会主动和他做朋友。
他们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在这种场合打打交道,远达不到朋友的程度。
闻谦对自己的社交关系有清晰的规划,尤其是在他了解邓巴数之后,深度社交关系并非没有道理,许人语早已被排除这个范围之外。
没有交朋友的必要。
许人语对他挑衅般的拒绝并不愤怒,甚至颇有耐心地歪了歪脑袋,大有和他耗到底的架势:“这就要看闻律师够不够君子了。”
他眉心一跳:“怎么样算君子?”
许人语利落地掏出了二维码,摆在他面前:“加我微信。”
她不知何时戴上的戒指,就戴在无名指上,昭示一段稳定的感情。
戒指和二维码同时映入他眼眸,钻石亮得晃眼。
闻谦摸不清自己在这个瞬间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看到了她的戒指还主动拿出手机。
不应该这样的,很多事情有一就会有二。
手机发出“滴”的一声,许人语笑盈盈地收回手机。
“我先上去了,闻律师慢慢醒酒。”
她的诡计似乎又得逞了。
闻谦盯着明显的情侣头像,“添加对方到通讯录”的按钮迟迟按不下去。
他并没有结识新朋友的打算,手机停留在那个页面,他熄屏,在她几分钟后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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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歉各位读者朋友,因个人计划原因,《她说我有病》要停更一段时间,预计11月中旬或11月底恢复更新,感谢一路追更的读者朋友厚爱,也请放心,这个故事既然开始,就不会不明不白地结束,我一定会写完,并且尽善尽美,以我个人的最大能力完成这个故事,感谢你们喜欢小语,也恳请你们再次等待,给我一点时间,终会再见!
二更:最近现生很忙,加上写文思路不太对,《她说我有病》会延迟到12月或者1月更新,目前已经存稿三十万字了,还是比较希望能全文存稿精修之后再跟大家见面,谢谢你们的等待! 2025.11.26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