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开

作者:蓝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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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传闻讲,阿奎的妈是喝农药死的。

      到底为什么喝农药,说法不一。

      热度最高的,有这三种说法。

      一种讲阿奎的妈花光了钱,但还是治不了阿奎,阿奎却偏闹着要继续治,她实在受够了,干脆喝农药一了百了。

      第二种讲她卖了肾以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缺了肾的那块地方日夜疼痛难耐,她忍不了,就喝了农药。

      第三种最为戏剧性,也是讨论热度最高的,讲是阿奎的妈在途中就花光了钱,没办法,只能搁上海一家做鞋厂打工,给人纳鞋底子。别人看她无依无靠一个外地女人,儿子又在医院,便要欺负她。

      传闻说,有一天晚上,她被工厂里十来个人给轮了,有alpha有beta,轮得下/身全是血,然后她就喝农药死了。

      总而言之,若不是阿奎闹着“不认命”,也不会有这一出。阿奎不出生,亲爹亲妈不会被克死。反正阿奎是恶鬼索命嘛,是克星,是扫把星。

      总而言之——离阿奎远点。

      这是当年斜阳坞的教导之一,也是现在斜阳坞的教导——所谓“教导”,一般都是大人对自家小孩的。小孩不懂事情,辨不得恶鬼克星,不如大人眼力尖,看扫把星那是一看一个准儿,绝不差分毫。

      阿奎独自回村里待了十来天,没人管没人靠,说是差点饿死,经常趴在地上要饭。不过他要饭,也没多少人给就是了。倒不赖乡亲们多么铁石心肠,有的人可怜他,暗地里嚼他家的事情,也想伸手给的,奈何不敢。毕竟靠近阿奎,是那样的不吉祥。

      遇见凶,胆大人真的少。

      最后阿奎不知道怎么走了,大概是在地上爬着爬着,就爬出了斜阳坞吧。

      阿奎这一走四五年,没人知道他的音讯,是死是活。他刚走时候,还不少人提起“扫把星”、“恶鬼”、“屎坑里的丑八怪”这种词,但渐渐的,说他的人就少了,两三年过去,仿佛全村都忘了他。

      阿奎是去文水村了。这是上个月大家才知道的。

      上个月,文水村一老师傅来镇上做木匠活,带来个学工夫的徒弟,竟然是阿奎!

      这消息在斜阳坞小小轰动了一把,阿奎重新成了乡亲们茶余饭后最热的谈资。

      有人讲,阿奎的外公讲对喽,文水村才是阿奎的归宿,阿奎的妈早该听亲爹的,也不必枉送一条性命。

      甚有详细的描述讲,阿奎真去了他外公口中那个寺庙,讲阿奎饿昏在寺庙门口,被好心的僧人捡了,喂活他,再做法帮他去煞气,后来又介绍他去学木匠,殊不知阿奎还挺能干,竟然心灵手巧呢。

      毕竟是作乱人间的恶鬼,当然要心灵手巧啊!

      可外婆不这样认同,外婆讲的是:“吃过大苦的孩子,更容易心灵手巧。”

      我也不知道这些话都是什么由头。这些消息不胫而走,讲得皆有鼻子有眼,跌宕起伏。还是那问题,阿奎不可能亲口讲述,这都哪里来的呀?

      我琢磨着,大抵是斜阳坞这乡土里自然孕育出了传奇,荒诞却令人神往。

      阿奎同师傅去镇上,要做的活计不小,估摸要待三两月。阿奎平时学活儿,偶得闲暇,就尝试做些木桶脸盆、甚至简单的小木雕去卖。

      阿奎手艺其实不错,不过斜阳坞的人不怎买他东西,原因嘛,很简单——阿奎是恶鬼,不吉祥嘞,斜阳坞的人了解,不怎敢!

      后来还发生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阿奎居然谈恋爱了!

      那个“屎坑里的丑八怪”,居然谈恋爱了!

      这惊奇怪事是从阿奎和一个女人手牵手走在街上开始。

      他们两只手十指紧扣,阿奎目光直视,显得非常不自然。而那女人面带笑容,脸颊桃红,看上去很是幸福。

      消息很快传遍,那女人的身份也如“水到渠成”般浮上来。

      她是个外村来的寡妇,二十三岁beta,在小市摆小吃摊子营生。据说前段时间有地痞流氓看她是外乡寡妇,专门来找茬,要砸她摊子收保护费,是阿奎救了她。

      然后一来二去,这俩人就看对眼儿了!

      “一个寡妇,还是外乡的beta,找阿奎,也算可以理解吧。”

      大家这么讲。

      我有一次和爹妈一起去小镇上买东西,碰巧见过那寡妇,她长相很一般,但不丑,从外表上看,配阿奎绰绰有余。

      我趁爹妈拣货讲价,悄摸悄就跟着这寡妇。我跟她绕了两条街,来到一家小店子。

      我当时没注意那是家什么店,毕竟我的注意力全在寡妇身上,还有刚从店门里出来的阿奎。

      阿奎该是刚看完活儿,灰头土脸的,满身的汗。寡妇掏出一条手巾来,要给阿奎擦汗,阿奎却猛地一躲。

      寡妇顿了顿,脸上绽开笑容:“没有味道的,你信息素已经控制很好了。”

      她又补充讲:“再说我是beta,本来就闻不到你信息素的。”

      她讲完,阿奎那张丑陋的脸明显松弛一些,不那么紧绷了。阿奎这回让她给擦汗了,甚至还朝她憨厚地笑了下。

      我愣了愣,感觉有些匪夷所思。我是见过阿奎的,阿奎刚来镇上那时候,斜阳坞把他的事情都讲遍了,十来岁的男孩最顽,最好奇,当然要去看看。

      我们甚至组了一个小队,专门去偷看阿奎。偷偷去了,偷偷看了,然后被发现。

      当时我记得,阿奎一回头,手里拎着锤子就过来,那叫一个凶神恶煞,吓得我心口狠打突,我还有个胆小的同学,直接被吓哭了,最后还是我拽着他,拔腿狂奔回斜阳坞,累得晚上吃不下饭,吃的全吐出去。

      但现在这个阿奎,脸还是那张丑八怪脸,神情却完全不同了。

      我那时候不懂爱情这东西的神奇,直到后来许多年,我遇见了妻子,才明白爱情有多伟大的力量。

      它是个极其幸福的东西,是上天对俗人的恩赐。爱情会把人揉软。

      ……

      ……

      。

      “爱情会把人揉软。”张一秋说。

      “傅叔叔书中这句话,我记忆很深,当时还抄在了本子上。”张一秋露出一对明晃晃的虎牙。

      “我觉得写得特别好。”张一秋说,“嗯......感觉很可爱。”

      他注视傅星眠。

      “嗯。”傅星眠点了下头,喝口豆浆,“我也很喜欢这句话,很生动。”

      张一秋笑笑,也拿起豆浆喝一口,放下杯子时,似乎随意地说:“叔叔阿姨感情一定很好吧?”

      “是。”傅星眠回忆了一下,“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我爸从来没对我妈发过脾气,我妈如果生气,他一定会去哄。我爸跟我吵架的时候,只要我妈在场,他再生气也不会大声嚷,我妈如果劝架,那他就会......”

      傅星眠顿住了。

      他之前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父亲在母亲面前那样乖?就像个柔软的小孩子。

      母亲曾经和傅星眠说过,父亲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就像只大猫,只要顺毛捋,好好沟通,并不难拿。但傅星眠不信,只认为父亲老顽固,不愿意和父亲多说。

      父亲老顽固,他又何尝不是固执己见。要么说亲父子,脾气性子一模一样,谁都不愿意先递台阶。

      张一秋夹起一筷子小菜,放进傅星眠粥碗里:“星眠哥,在想什么?”

      傅星眠垂下眼,黑睫遮来一片淡淡的阴霾,他恍惚间小声说:“我在想,如果我再耐心一点......”

      如果他再多爱父亲一点,那父亲是不是也会被他再揉软一点?

      张一秋没有接话,安静地看了傅星眠两秒,悄悄错开视线,又看了眼傅星眠的手环。

      傅星眠笑了下,大大方方把手环亮给张一秋看:“数值正常。放心吧,我早上吃过药。”

      “嗯。”张一秋也不再多话,塞进满嘴包子,两边腮帮子都鼓,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傅星眠看着,突然有点想使坏——就觉得那鼓囊囊一双脸蛋,肯定很好戳。

      傅星眠轻声问:“张一秋,你故意带我来这里的吧?”

      张一秋向来诚实,快速咽下嘴里的吃食,坦荡说:“一半一半吧。”

      “我是觉得,你既然来了斜阳坞,肯定想更了解《故土》,更了解傅叔叔。”张一秋说,“不过,我也有单纯觉得这里好吃,想你过来吃。”

      傅星眠笑了:“是挺好吃的。”

      他指自己嘴角:“这里,有东西。”

      “唔......不好意思。”张一秋舌尖舔过嘴角,“现在呢?舔掉没有?”

      “......舔掉了。”

      ——红润的嘴唇,温软的舌尖,蜻蜓点水那么一舔......

      就......一大朵美少年,怪不好说的。

      不过张一秋很憨,这会儿倒是没琢磨旁的。他的注意力还在正事上——

      张一秋转回头,看向对面的店主:“星眠哥,你猜猜他是谁?”

      “店主呗。”傅星眠也看过去。

      店主身上那大红围裙是真扎眼,真喜庆。

      “阿奎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张一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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