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

　　标本陈列馆

　　记忆是座年久失修的私人博物馆。走廊尽头的玻璃展柜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金色颗粒——那是被时间磨碎的往事，在午后斜射的光线里跳着寂静的踢踏舞。

　　我常驻足于三号展厅。泛黄的老式放映机正在生锈，胶片齿孔里卡着经年的沙砾。1997年祖母晾晒的蓝印花布在银幕上猎猎翻飞，蝉鸣声却被消磁成哑剧。试图伸手触碰时，画面突然卷起褶皱，化作褪色相纸边缘的锯齿，刺破食指渗出血珠。

　　二楼回廊堆叠着无数沙漏。每个锥形玻璃容器都盛着不同年份的月光：十六岁自行车后座颠落的星屑，二十岁地铁站台错过的拥抱，二十五岁手术室门口折断的祈祷...细沙在重力作用下不断坠落，却在即将触底时诡异地逆流回涌——如同我们总在深夜反复篡写结局的冲动。

　　地下室里封存着危险的藏品。用福尔马林浸泡的童年玩偶突然睁开纽扣眼睛，断臂的锡兵在防腐液里持续行军。最深处的水晶棺中，我亲手将某个夏至黄昏制成标本：蝴蝶翅膀上的磷粉已经氧化成灰，但少年衬衫第二颗纽扣的反光，仍在记忆的绝对零度里保持锐利。

　　闭馆时刻，守夜人提着煤油灯巡视。摇晃的光圈掠过墙壁，照见所有展品都在缓慢风化。当最后一片记忆碎屑从裂缝中漏尽，这座困住时间的博物馆终将坍塌成没有坐标的废墟——而那时我会坐在残垣上，用生锈的图钉把往事钉进星空。
　　拂柳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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