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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空(上)
那位意外翻车的当红爱豆不仅恋爱还脑残,在直播节目中误食手工皂的笑料一转眼的功夫就传得人尽皆知。
“姐妹!谁有那一分钟的直播视频啊,到处都找不到”
“刚转了一个没了……他公司在疯狂删帖”
“错过了一个亿的行为艺术!!”
“忽然有点喜欢这种疯批的孤勇了谁懂”
“+1,有被感动到”
“把一个恋爱脑说成勇敢是谁给你的勇气啊……”
“公司真闲呵呵,还专门出来发个回应”
「#冷弘泽经纪公司回应称其已无大碍」
“emm这回又该抱歉占用公共资源了”
“啊不然咧?在线表演一个吐泡泡?”
“评论嘴这么臭日子过得很苦吧”
“来了来了,粉丝来破防了”
“真可怜嘻嘻,你家哥哥谁也不爱”
“隔壁大事件!冷弘泽小号被扒了”
“!!”
“我不信!真的假的?”
“qasw1121,这是用脸滚键盘起的名吧……”
“他好像一个僵尸粉啊哈哈哈”
“找不到啊……谁能截个主页图看看”
“1121??11月21??”
“那不就是比赛那会儿吗”
“草我好像跟这个号对骂过”
“???”
“??说出你的故事”
“最近更新,五分钟前!”
“发啥了”
“发了首歌”
“《针孔》”
“啊,那不是ReStar的?”
“是啊”
“等一下,这首歌……这不是他淘汰的时候唱的那首吗?”
“……”
冷弘泽的房间里停了一只蝴蝶。方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落在窗台上。
他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顺着哪里进来的,这间房很暖,充满了阳光的蒸腾与□□的热气,活似一张躁动的温床。
那是一只银蓝的蝶。双翼轻薄,纸一般的透,偶尔翕动,像一只埋伏的眼睛。
窗外日头正好,遮光帘挡不住的明媚从缝隙渗入,仿佛一道流动的光瀑。五月还没到,已经热了起来,缺水的加湿器依然开着,奄奄一息地往外吐着细若游丝的水雾。
是这四方天地久散不去,无法成眠的炽热,孵化了这只妖冶的精灵。
方衍眨了眨眼睛,蝴蝶便消失了。视线中只剩下眼前人的脸。
那人很近地贴在自己怀里,胸膛起伏,鼻息匀长,不烫,像一团毛茸茸的活物,会动,沿着方衍的汗毛,笨拙地瞎跑。
刚洗过的头发又成了湿发,脖颈处的皮肤混着沐浴露和汗的咸味。柑橘香中藏着一丝苦甜,犹如一颗果子绽开了饱满而轻盈的汁液。
他的手感受不到干燥,在一遍遍的摩挲中变得汗涔涔。
慵懒的倦怠在水深火热的绵软里蔓延。他们抱得很紧,双腿交缠,仿佛也有了心跳,男孩子的腿肚柔软,像猫的小腹,连骨头都不咬人。
方衍将自己的呼吸压得很低,与他的呼吸融为一种节奏,没有留一处多余的喘息。淡淡的酒气萦绕在鼻翼间,如同那虚弱的加湿喷雾,吐纳着这片静寂的风云。
冷弘泽不说话,也不看方衍。那张半小时前还在喋喋不休的嘴,此刻微微抿起,皱眉的双眼紧闭,正在做一个不祥的梦。
他喜欢吃果味的薄荷糖。他每次见面都会好好刷牙,兜里揣着漱口水,身上闻不到烟味。他的脚踝上有一个十八岁的时候纹的太阳,每当他们的脚碰到一起,那枚太阳都在吻自己。
这次他开门见方衍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半罐啤酒。客厅一片狼藉,他在沙发的乱衣堆里睡了两觉,头疼欲裂,医生说的养胃的告诫抛到了九霄云外,倒止痛药的手不停发抖,药片撒了一地,他跪在沙发底下找,打着酒嗝,胃里翻江倒海。
冷弘泽从客厅吵到了房间,胡言乱语,出离愤怒,拿房里的东西撒气,满抽屉的画随手一抛,纸片像雪片似的飞下来——不要了,都不要了,他昏头昏脑又想找出那只打火机,但不记得塞到哪件衣服里,索性把衣柜的东西全扔了出来,他在那一刻觉得其实什么也没留下,什么都不算数,但这恶劣的迷藏没有进行下去,方衍将他拉了起来,拽进浴室,喷头的水花花的淋着他们的脑袋,热流冲得冷弘泽睁不开眼,他看见方衍浑身都湿透了,橘红的外套颜色被浸得极深,一片血红,刘海打着难看的绺,很狼狈,于是忽然哽住,许久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雾气蒸腾,镜面迅速只剩依稀两个人影的轮廓,以奇怪的挣扎的姿势拥抱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要说是假的?他喃喃地说,困在这不解的谜里,水声不绝于耳,拖沓,凝滞,失魂落魄。
床铺凌乱,草草掩盖着二人的身体。因为闷热和缺氧,他们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呼吸。浴室的龙头答答地滴着水,有节奏的流逝和这间房里无人问津的静止形成了相得益彰的解构。
方衍睫毛轻颤,目光移转,看着冷弘泽耳尖的那簇鲜红,男孩蜷着身子侧卧,透过帘隙的光将这张脸照得有些苍白,带着混沌未脱的稚气。
他凝视许久,以至视线中出现了短暂的黑斑,明暗切割的环境,每一寸光线都标记着分贝,他置身于寂寥的轰鸣。
流言是藏在暗处的虫,待冒出了一点苗头,便倾巢出动。
这几日,关于明鹿在ReStar当队长期间霸凌甚至性骚扰队友的消息在网上不胫而走,他在一夜之间被套上莫须有的滔天罪名,从言语暴力到精神伤害,变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施暴者。
他试图澄清,做出解释,然而殴打私生的新闻尚未过去,铺天盖地的网暴接踵而至。
公司清理门户,撇清关系,他被迫退出组合,无限停工,丢了代言,那些昔日为他说话的队友,惮于黑粉势力,渐渐也不再发声。
还有漫长的解约官司要打,他不想拖累冷弘泽。
他发了那条声明。
否认了视频的真实性,也就否认了他们的关系,对于这场不能见光的恋情,看起来是一次解救。
然而在这一场将人性七情放大到无地自容的闹剧中,以保护为目的的缄默,并没有被解读为是一种担当。
而公司自以为避风头的冷处理,只招致了那人更为激烈的反叛。
他犟得像那只撞南墙的鸟。
方衍慢慢意识到,他们之间这场近乎贪得无厌的游戏里,其实没有真正的玩家。他始终是被偏爱的一方。那个迷倒众生的人,原本也只倾心于自己一人。
这种私心作祟的成就感本身就令人欲罢不能。
这个眉眼干净,暴躁而单纯的男孩子,曾经陌生得就像人海中再也不会遇见的路人。
方衍一下子说不清,到底是他身上什么样的东西打动了自己。
他终究,还是不懂冷弘泽这个人。
这种坦白令他觉得丑陋不堪。
从四散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方衍的视野里再次出现了那只蝴蝶。
这回停在冷弘泽的耳边。
这么近。一点鲜艳的蓝色,胜过这间屋里和这个春天盛开的所有事物,包括他自己。只有它配得上这样的少年。
他想抓到那只蝴蝶。
只是一抬手的功夫,那人便醒了,眉尖轻蹙,睡眼惺忪,眼神里满是半醒的恍惚。
他太久没见方衍,初时以为还在梦里,想到他们的衣服都在浴缸里乱七八糟地泡着,他就在这么一个没有一处整齐的家里,接待了这个轻度洁癖和强迫症患者。
前半段的记忆淹没在水中。他双手哆嗦,指头不听使唤地脱了方衍的外套,手上太滑,怎么也扒不掉里面那件,水雾缭绕,氤氲着狂躁过后积涌的温柔,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像墙上溅落的水点,从四面八方向自己飞来,那是为你好。
“放屁!”
他怒不可遏,对着方衍胸口捶了一拳,“那不是为了我!”
方衍明显往后抖了抖,站到喷头底下,激烈的水流汇成了前所未见的暴风雨,热气蒸得冷弘泽头昏脑涨,他咬紧牙关摸索,想找到龙头开关,但必须绕过方衍才能做到,只要他伸出手,就会被眼前人抓住。
他的这块久治不愈的心病。直到这个人不辞而别那么多年,还是这样一塌糊涂。
他宁可死也不要听到那些自欺欺人的谎言。
从第一眼直到世界毁灭。
冷弘泽乖乖发了一会儿呆,伸出一根指头,轻轻点了点方衍干燥的上唇,哑声道:“在看什么?”
那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手背,轻声说:“蝴蝶。”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冷弘泽便翻身过去,动作不经意做得很大,身后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哪里?”
他小声嘟哝,另一只耳尖也泛着酒醉的绯红。
厚重的窗帘一直铺过了飘窗,堆积出不规则的褶皱,阳光淤积在缝隙间,晒出细小的尘埃。
冷弘泽偏了偏头,躲开一道直射的反光,它似乎伺机要照得他睁不开眼,以宣告光明在这处阴暗角落的凯旋。
他们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那只不知谁能看见的蝴蝶。
加湿器吐完了最后的水汽,像失去精魂的器皿发出一声呼救的微响。焦灼与潮湿在这里共存,在他们身上演变,构成这场语境下独特的意象。
方衍从身后环抱住冷弘泽,他们像刚才那样紧贴在一起。冷弘泽感到方衍的心脏在自己后背跃动,又缓又沉,仿佛一张无限翕动的口,挣扎在吞吐之间。
过了片刻,他轻哼起那首盘旋在脑中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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