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谣

　　“我们有海王的通行符？”站在船头，我仍有些不明白，而且曼莲之前说陵迦会帮助那迦。一直公然与海王作对的陵迦什么转了性子？
　　“主人给的。他令我们等里面一发动，就抢了你逃走。只要逃出洞外就有人接应。原以为很简单，”曼莲拍拍胸口，此时方露出后怕表情，“只是想不到敌人这样狡猾，竟想出凿通船底这一招，刚才好不凶险！”
　　呵，敌人不象想象中那般愚蠢。
　　我心里着急，转脸质问旁边的夜叉队长：“为什么还不派援兵进去？”
　　那人瞟了我一眼，粗声道：“这是海王的命令！”
　　我不肯放松：“此时进去，里应外合，不是正好将敌人一网打尽？”
　　夜叉队长看来决心不理睬我，只是看起来本来靛蓝的脸颜色更深了些。
　　我激他：“想不到海国的士兵如此贪生怕死，竟然让王一个人在前面拼命！”
　　他气得半死，鳍状的双耳竖起，猛地侧头来瞪我：“王给的命令是在这里镇守，军令如山，没接到下一步指示，我哪儿都不会去！”
　　“海王的命令重要还是他的生命重要？你若此时进去助他一臂之力，铲平蟊贼，就是立了大功。”我循循善诱，谁知此人坚定得很，一点不为所动，反而握住武器，警惕道：“你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一定要我离开此地？”
　　妙莲拉拉我：“不要紧张，他有军令在身。”
　　我沮丧，他们都是严守主命的好部下，只有我一个人担心得要死，只有我一个人认为这样的剿匪计划实在太过冒险。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可也愿意同王并肩作战！”我讥诮道。关心则乱，连我自己都觉得说的话有些蛮不讲理。
　　不久之后，岛的另一面有一艘战船转过来，饱受折磨的蓝脸夜叉眼尖，看到船头所站之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王回来了！”
　　我们依言看去，果然，那船头衣袂飘飘，当风而立的，可不正是海王！
　　须臾那船靠近，水手们在两船之间放下跳板，我奔过去。
　　“别过来，我身上脏，难闻得很。”那迦挡住我，我注意到他一身血污，心里一紧。“都是别人的血。”他淡淡说道，“倒是陵迦受了伤。”
　　谁管陵迦，我笑起来，站到那迦身旁。
　　“主人！”曼莲妙莲游过去。
　　陵迦本来低着头靠在船舷不知道想什么心事，听见提到他的名字抬起头，银色长发滑开，露出脸颊上一道浅浅伤痕，犹在沁血。“这个你叫做伤？”他在脸颊上抹了一把，看看了手中血渍，满不在乎地在身上擦了擦。
　　“你躲得快罢了，只是都没想到你肯用身体替别人挡。”
　　这是真的，要不是从那迦口里说出来我是绝不信的。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的陵迦会为别人挡伤？那人是谁呢，那么重要，是那迦吗？
　　陵迦迅速看我一眼，有点尴尬，叫道：“聊够了没，聊够了回家洗澡睡觉，我可累死啦！”
　　海王遂又吩咐了一些善后事宜，我看到夜叉队长上来领命，看到我仍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想到我之前无理取闹，不免有些内疚。
　　“这位军爷！”领命之后他们各自散去，我叫住他，道歉，“之前多有得罪，请海涵。”
　　那蓝脸人本以为我又节外生枝，本来一脸阴霾，没想到我低声下气跟他道歉，高高大大一个军人竟手足无措起来。
　　那迦问清原委，原不必跟我解释的，但他解释道：“这洞窟入口狭窄，里边水道纵横，大部队进去一是容易打草惊蛇，二来不知他们有什么布置，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折损，因此只叫他们守在几个出口，守株待兔。”
　　他是一个爱惜军士的君王，为此不惜亲身犯险。
　　“我不懂这些的，只不过……”我咬住话头，不知该如何说。我只不过想到他在里头被群敌环伺，而自己却没能跟他共进退，有些失望。但现在大局已定之后再想想，一开始他们将我们送出来，也不过是打起来没有累赘的意思。
　　“对方不是军人，不过是几个奸商，我带的两个都是高手，又有陵迦在里面。安全方面没有问题的。”
　　他仍同我解释，我注意到他跟我说话态度与别不同，特别温和可亲，心里一暖。但提到陵迦不能不想到之前的事，我问：“什么时候他倒戈相向了？”
　　那迦正要说话，陵迦抢白道：“谁叫我名声不好，都道我是个泼皮破落户儿，所以那帮人要拉我入伙。谁知收到张破请帖后，我的好兄弟跑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不复制张给他，他都快跟我割袍断义了。”
　　我只恨不得砍他的人没砍得更深些，好教那一脸无赖表情摆不出来：“所以你明知道海王要发动进攻，却不告诉我，还将我送上去拍卖？”
　　那迦也道：“你实在没必要这么做吧！”
　　“你还不是一样有空，该做的事不去做也来凑热闹竞拍！”陵迦翻翻眼睛，丝毫不感到内疚，“我还不是找个借口上去瞧瞧到底来的是些什么人，如今跑了的那几个，你知道是谁吗？我就知道。”
　　“那二十万金铢……”
　　陵迦连摆手：“我可不拿出来，打仗要我拼老命，又不发饷给我，战利品都充国库，不赚点外快叫人怎么活？是你定的规矩，家里雇个清洁工还要按小时给报酬呢！”
　　“那她呢？”那迦指指我。
　　“我带来的人，自然由我带回去。”
　　“可是你别忘记你已将她拍卖，按照规定从黑市缴获之物一律充归国库，从黑市援救之人一律回复自由之身。”那迦闲闲道。
　　陵迦没想到这个，一时愣住。我手心捏一把汗，只怕他装痴耍赖，凭着功劳大又将我强带回去。谁知他看看我，口气一时也没那么强硬，只道：“她又没地方去。”
　　“由她自己选吧，留在你那儿，还是跟着我走。”
　　两个人一时都望住我。哈，我自然不会选择陵迦，可是海王……“我想要自由。”我说。
　　“你当然是自由的，我会一直带你在身边。”那迦是那样专注地看着我，充满关爱，他从前对我的许诺实现了。
　　“不！”我也深深回望他，“我愿意跟随您，但那样的话，我依然是您的人鱼。我想要自由！我不想做任何人的人鱼！”只有这样，我跟他才是平等的。
　　“但是你……”
　　“我可以一个人生活，天上的飞鸟海里的游鱼都做得到，我也可以。”我倔强道。
　　陵迦瞅着我，面无表情。那迦看我良久，最后抚抚我的头：“好吧，到时候做不来再说。”
　　这时又有士兵上来禀报：“有个人不肯走，说一定要见见救命恩人！”
　　陵迦一脸乌云：“看，这就是为什么不能给人好颜色，真麻烦！”
　　我们倒都想瞧瞧让陵迦不顾自身救护的，到底是哪一个。一行人下到船尾，那碧波中随着波浪起伏的，可不正是那拥有天籁般嗓音的人鱼茉莉儿。
　　看到陵迦，她的眼睛都亮起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陵迦粗鲁地嚷道。
　　茉莉儿丝毫不以为意，用她那竖琴一般动听的声音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让茉莉儿一生追随您！”
　　陵迦呛住，那迦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天生她无家可归。”
　　陵迦却摇头，指着我笑道：“你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她！要不是她一心要救你，我才不关心你是生是死。”
　　小人鱼发亮的眼睛转向我，伸出双手：“这位姐姐，是你救了我么？请让我追随你，我会一生为你歌唱，来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陵迦竟将救人的殊荣归于我，我一时不知所措。妙莲推我到水边，我被热情的小人鱼握住双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余生都将伴随美妙的歌声不是没有诱惑力，可是我自己都没找到容身之处，哪里有地方安置这可爱的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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