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如果那时知道我此时所知道的

作者:茶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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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纪念日(3)


      第十八章
      我两手滴着水,攥着手机,镇静地走到书房。
      其实也没花多长时间,我便明白了。托祖国亿万网民的福,我很快就知道,这位庄佳佳是近两年迅速蹿红的一个影星,她年龄不大,但一出道就触电大荧幕,表现虽算不得上佳,可是风评并不差,处女作后,总有各种各样的戏点名要她拍。
      按理说,这样火速走红的女艺人,应该是绯闻不断的,偏偏庄佳佳低调得很,一星半点这样的炒作都没有,所有的媒体也很买账,就连最难缠的专攻八卦的狗仔们都难得的一致收紧口风。
      才刚刚二十岁,就已经取得国际影后这样的荣誉,再加上此前庄佳佳的从影经历,网络上终于出现八卦的声音,不外乎猜测这个女生有极强悍的身家背景,再不就是质疑她是否傍了哪位出手阔绰的富豪或者二代。

      鼠标慢慢地点着,关掉一个个网页,27英寸的显示屏里,只剩一张美人照。我端详着,照片里的人素颜,典型的鹅蛋脸,面容姣好,五官端正,双眸含笑,透出一股宁静安详的大家风范。其实这一点才最难得,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常常自同事那里见到艺人的照片,公司里偶尔也会遇到明星,大多数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数年,眼睛里不是挣扎得戾气十足,就是写满浓浓的欲望。
      这张照片其实是一幅电影海报,庄佳佳的皮肤很白,简直就是古人说的肤若凝脂,也不像同龄那些急火火恨不得把自己减成竹竿的小明星,她的身材非常匀称,一袭月白色的旗袍穿在身上,竟有不符年龄的绰约之姿。
      “庄佳佳——庄佳佳——”我念叨着,总觉得既耳熟又眼熟,看着看着,突然一个机灵,少瑜堂姐那时是怎么介绍自己的?——“我是綦少瑜,少风的堂姐。前几年不是有部挺火的言情戏么,就是庄佳佳演主角的那部,我就是那个‘裴晓瑜’里的‘瑜’。”
      周女士丧礼那日,我在半山腰看到的黑衣女子,原来竟然是眼前的庄佳佳。

      我终于关掉了电脑,坐了一会儿,想下楼倒杯水喝,明明快到楼底,又崴了脚,疼得我直吸气,一瘸一拐地倒了水,结果不知怎地,杯子又没拿稳,摔个粉粹。
      玲姐听到响声跑过来,我还蹲着,看着地上那堆碎片直发愣。我们刚结婚时,有一天綦少风回来,随手甩给我一个锦盒,我打开一看,惊得差点叫出来。
      月白青天的杯子,杯壁薄得像纸一般,弹一声,清脆悦耳,我喜欢得不得了,还问他是不是很贵。
      他挺不在意的:“邢窑白瓷。”
      我吓了一跳,完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问他:“真的假的啊?”
      他随口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我赶紧把它收回盒子里。他倒嗤地笑了一声,随手按了几下遥控,看着国际新闻漫不经心地说:“东西买回来就是用的,装回去做什么?难道要上香进贡?”
      然后这只数十万拍回来的杯子,就真的成了我日常喝水的茶杯。

      陆羽《茶经》里曾说,邢窑类雪,果然是真的。明明已经碎了,地上的片片碎瓷,仍然瓷釉光润,像是玉器一般润滑。
      我蹲下捡着碎片,左脚踝简直痛彻心扉,玲姐抓着我的手:“夏小姐,这些我们来清理就是了——哎呀,”她叫了一声,“您手指被割伤了!您怎么都不吭声啊,小郑!小郑!快点拿酒精棉来!”

      我愣愣地看了一眼,有血滴正好落在碎瓷片上,洁白如雪的釉色衬得鲜红分明。可我脑袋里还是懵懵的,只知道突然又出来一堆人,拿着纱布酒精棉创可贴碘酒,七嘴八舌地说着,我看着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有些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多大点儿事呢,不过就是手指划破了一道口子。
      哗啦啦的声音传来,瓷片碰撞的脆响,我突然回了神,急忙叫住:“不要扫!”
      这下好了,终于清净了。原来韦管家也在,他看了我一眼,对着餐厅的方向点点头,出声吩咐:“就放在那里吧。”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挥挥手,一群人又很快消失在这栋宅子里。

      韦管家真是好人,知道给我留面子。现在如我所愿,没有人了,四下静得有些可怕,我吸吸鼻子,又上了楼。锦盒应该是很好找的,我却心烦意乱地翻了半天,才想起来,其实一直也没动过它,就好端端地搁在床头的柜子里,苏绣的盒面分外醒目,一拉开抽屉就看到了。
      我捧着那盒子,又慢慢地,一步步地下来。脚踝上喷了云南白药,还是有点火辣辣地疼,我别扭地蹲下来,一边捡一边小心地数着,终于将碎瓷一片片地都放进了锦盒里。
      听说广西那边,有位很有名补瓷匠人,能将碎掉的瓷器补得完好如初,不知道他能不能补好这只瓷杯啊。

      我沉沉地睡了一觉,没有做梦,却总是听到叹息声。
      早上踏进办公室,十来个人围着小赵,我以为又出了什么新鲜事儿,就笑着快步走过去。
      有人说:“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真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我看啊,准是走了什么别的门路。”
      小昱竟然也在那里,犹豫地问:“这可是国际大奖,这样的含金量,不能让人胡来吧?”
      “你以为呢,”有人不屑,“这圈儿里,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干净的?反正啊,我是不相信,这个奖是靠她自己拿下来的。”
      “这事儿真蹊跷啊,你说,她能拿到这个奖,换成谁,早叫经纪公司放出风了,谁还会等到现在?我前天晚上才搜她的信息,简直低调得离谱。”
      “也不尽然,”小赵大大咧咧地说,“你们看这镯子,人在颁奖礼上,匿名人士送的这个镯子,网上不是有人爆出来,喏,瞧瞧,羊脂白玉,这数字,啧啧,半个城都能给买下来了,有这样的人捧着,她还能在乎炒作的那点儿小名小利么?”
      “也是啊。”“哗,这价格,是不是真的啊?”“就是说啊,这还能比钻石都贵?”
      小赵瞥了一眼质疑的那两个人,还没说话,小昱倒握住鼠标,放大再放大,来来回回,仔细地看着那几张图,过了片刻,说:“黄金有价玉无价,何况这是真正的羊脂玉,这样的水头和做工,搞不好还是个古董咧,是要比新钻值钱得多的。”
      “哟,咱们这儿原来还有个行家啊。”小赵打趣着,小昱立刻红了脸,急得直摆手,“没有没有,赵姐,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哇——”有人倒吸一口气,夸张地叫道,“这么说起来,那可真是有市无价的宝贝了。这庄佳佳的来头,倒真的不可小觑啊。”

      其实不用应晨昱说,我也知道,那镯子不会是假的,非但不可能是假的,还真的有可能是个古董。
      我记得,那镯子是正装圆条镯,脂白色,温润得就像一块刚切开的羊脂,白璧无瑕,细腻光莹,庄重正气。
      那是戴在周女士腕上的镯子,也是令綦少瑜吞吞吐吐的镯子,原先为了在社交场上混,我曾特地去上培训课,每块玉总有它自己的特性,我不会认错。
      更何况,那几张图我来回研究了不下几十遍。

      大家仍在咂舌讨论着,我不想再听下去,转身想悄悄溜走。
      “咦,小夏,你要去哪儿?”原来是师傅。
      小赵一扭头,笑嘻嘻地叫我:“快来快来!今儿有八卦看!欸,你还不知道吧,有个特年轻的明星拿了威尼斯影后!”
      我讪笑着,边说边往外退:“你们慢慢看吧,我——我去接点儿水喝。”
      师傅挑眉,“你就这么去?背着包?”又瞅了瞅,“也不拿你的杯子?”
      “我——”我看看自己的两只手,还没想好台词,小昱扬扬手,“夏姐!我刚刚给你接好水了,兑得刚好,你直接喝就行了!”
      呵呵呵呵,我心里跑过一万头咆哮马。
      没得逃了,我只好对着小昱微微笑起来,柔声柔气地说:“那谢谢你啊。”

      小昱的眼神像是活见了鬼,我没理会,坐下来默默地开了机,耳边始终是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从庄佳佳出道的过程到她神秘的刻意低调的作风,最终又扯回到她的身家背景,和那个能为她一掷千金赠玉镯的匿名男人。
      我闷声听着,根本没有心思工作,一张图被我修得几乎面目全非。心里绞起来,越来越坐不住,眼睛也跟着越来越酸,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小赵还在身后叫着:“欸,你干嘛去啊?”
      背着身摆摆手,“我去透透气!”

      我去找唐蜜,也不知道她在跟谁生气,气呼呼地扣了电话,拉着我就出来了。
      “咱们这样算不算旷工啊?”我吸着红茶,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
      唐蜜直接给我一个白眼,又无奈地补充:“机动时间,懂不懂?”
      我点点头,她接着教给我:“如果你们主任问起来,你就说出去跑线索了,懂不懂?”
      我又点了点头,把正在喝的饮料推到她面前。
      “干什么啊?”唐蜜挑眉。
      我认真地告诉她,“你看上去火气很大,这个冰红茶正好给你降降火,”又朝她面前推了一下,“真的,你试试。”
      “……”

      过了半晌,唐蜜看上去终于平静了一点,闲闲地问:“你怎么了?”
      “我?”我拿吸管戳着玻璃杯中的冰块,看它们起起伏伏,“我没什么事啊。”
      “得了吧,从前你就不会撒谎,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你现在到大街上随便拉个人,人家都能看出来你有问题。”
      我本来就有意不接她的话,这时有一颗冰块被掀翻了,“瞧,船翻了欸!”
      果然,唐蜜毫不掩饰地立刻露出鄙视的模样,一副“你可以装傻装得再明显一点”的表情。
      转移话题如此失败,我只好使出最恶劣的大招:“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啊?火气这么大。”
      她呆了一瞬,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再迟钝也瞧出她的不对劲,立即缄口,心里不住地懊悔。
      这就是我不愿主动发问的原因,我一直认为,假如人们想要倾诉,自然会开口,那些闭口不提的事,往往是禁忌,非痛即苦,只有最无聊的人,才以打听他人私事为乐趣。
      看样子,这一回,我也做了一回恶人。

      我还在思量着,应该要聊点别的什么比较好,在“隔壁那个色眯眯的钱大胖早上出门在十三号线被挤出来磕掉门牙一角真是大快人心啊”和“你上个月采访的金融大鳄还记得么听说他被相关部门请去喝咖啡了欸”这两个话题中左右为难,糖糖却轻轻开了口。
      “梦梦,如果我说……如果我说想要请你……请你……”她没有说下去,反倒端起面前的那份意式浓缩,一口气喝光了。
      我根本没听懂,“你说什么?”
      “没什么,”糖糖拨了拨耳畔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她最近新做了发型,慵懒迷人的大波浪的卷发中,有一枚鲜红色的蛇形耳坠若隐若现,“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她站起身往后面走去。

      我坐在位子上,等着她回来。玲姐说得对,天气真的一点点凉下来了。
      今天算是风高气爽的日子,阳光一缕缕旋转着打在店堂里,我记起糖糖曾说过,一年四季当中,她最喜欢秋天,因为这个季节既不太热也不太冷,还有丰收的果实,一切付出都会得到收获。
      那时我们多年轻啊,叫嚣着,恨不得所有人都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好像全世界都能被自己踩到脚下。有些真相,要长大了才会明白,世事无常,并非所有努力都有相应的回报,而失望也不过是最最普通平常的情绪。
      就如同此刻,明明阳光这样温暖,我却仍觉得失望透顶,并且不知缘由。我回头望了望,看到糖糖在打电话,那把卷发半遮半掩着她的侧颜,我猜她的语速一定很快,因为她比着各种手势,异常激动。
      我想,我们总得习惯,已经不是稍有不开心就拿身边人出气的小孩子了,这世上那么多的不如意,总要学着一个人消化。
      这世上,没有谁会是永远的谁的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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