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有痕修复指南

　　几个小时之后，陶悦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这些日子她已经养成了起床后先看手机的习惯。还没等她点开自己昨晚睡前的发言，看看里面的转发和评论，就被群里的讨论吸引了注意力——单是聊天记录就长达几十页，甚至有人通宵未睡，一直到现在还在不停地聊着。
　　陶悦匆匆地扫了一眼聊天记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机缘巧合。她期盼的转机终于出现了。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几乎要把林晓定性成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的沸沸扬扬的讨论，转折点竟然会是一个离职助理发出的声讨长文。
　　文章的内容大致是女星N能力平平，入行多年不温不火，却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目无下尘，平日里对员工颐指气使，平日里在金钱方面又斤斤计较，经常让手下的员工不吃不喝，一刻不停地为自己超时长工作，工资和福利却经常拖欠……在文章的最后，作者提到自己一年多以前就已经辞掉助理的工作，转行做了化妆师，现在收入和待遇都比以前高了不少，但是在最难的时候，自己甚至连房租都付不起，还留下了难以根治的胃病，女星N拖欠自己的一笔垫付的车费却到现在都没有结清……
　　发文的是一个新开的小号，昵称是平台自动生成的用户名，账户中唯一的内容就是这篇小作文，却被莫名其妙地顶到了热门前排，热度蹭蹭地上涨，有好事者已经开始在评论和转发里猜测，这个被前员工挂出来的“周扒皮”究竟是谁。
　　“该不会是南荣荣吧？我记得她去年有一次晚会迟到，表面上道歉，话里话外却都在阴阳自己的助理突然撂挑子不干，打乱了工作室的整个工作计划。”
　　“我也觉得是她……之前生日直播的许愿环节，助理还插嘴说自己的愿望就是老板能及时发工作。”
　　“戏子家事天下知，我建议没收艺人的财产补贴给科学家！”
　　“大哥你没事吧，演员赚的也是辛苦钱。”
　　随着参与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话题也从对女性N的猜测转向对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艺人的批判。
　　“现在有些人拍了几部戏就像做了多大贡献似的，还要人跪着给自己穿鞋。”评论下的配图是祝岫高昂着头提起裙摆，让助理给自己穿袜子的照片。
　　这边吵得热火朝天，营销号已经像见了血的苍蝇迅速地发出通稿，引子虽然是离职助理想给自己讨个公道，配图却不约而同地选了有祝岫入境的那张——毕竟有些知名度的女演员能为他们带来更高的话题度。
　　祝岫被经纪人用信息狂轰滥炸的时候，正端着红酒杯，深情款款地向林琅展露自己无数次面对镜头，已经排练得无比熟练的微笑。
　　“怎么回事，当时不是已经压下来了吗？”趁着林琅出去接电话的工夫，祝岫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说起来那件事也不能全怪她，那是一场相当重要的晚会，那身高定礼服是好不容易才从品牌方借来的，穿上之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更不要说弯腰穿鞋……虽然她在看到照片之后，也短暂地为自己表现出来的傲慢有过一瞬的内疚，但总的来说，她觉得错误不在自己。
　　“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有几家账号之前和我们合作过，也问不出什么来。”经纪人那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琅那边的通话也不是很愉快的样子，回来落座的时候，冷冰冰的脸色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以至于笑容和语气都有些应付的意味。按理说富家公子和女演员你来我往地聊到半夜，下一步本应该水到渠成地发生，不巧的是，两个人都揣着心事，这份谨慎又有些虚伪的礼节□□谈竟然就成了这次见面的结局。
　　坐在飞机商务舱的座椅上，看着天际熹微的晨光，林琅觉得那团郁气还闷在胸口没有消散，想到回家后又要面对的那些杂事，就觉得更加心烦意乱。

　　林欧月如今年逾八旬，她的前半生称得上商业传奇，从青年守寡，不得不走出深宅，带着遗腹子与族中众人夺权时起，她在林家掌权三十多年，日复一日的殚精竭虑把她捶打成了现在这个衰老却不见丝毫慈祥的模样。
　　说来讽刺，林欧月能打破时代的桎梏，咬着牙顶着众人的眼光和闲话在男人堆里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但内心却依然认同自己的“敌人”，觉得困囿于内宅事务，把心思花在丈夫和孩子身上才是女人一生的正途。因此这个健旺的老太太在交权放手之后，开始在儿孙辈的家务事上消耗自己过剩的精力。
　　就比如现在。
　　尽管这次回家是林老太太的意思，但是到家后的林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奶奶。
　　“老夫人吩咐，请少爷您先休息，午餐前再到花厅见面。”老马在林家做了大半辈子的司机，算是看着林琅和林瑱兄妹俩长大的老人，现在已经是半退休状态，日常除了林欧月偶尔差遣，就只负责少爷和小姐的事务。
　　“我知道了，谢谢马叔。”林琅连夜赶飞机回来，眼下睡意全无，整个人的都处于一种空乏又亢奋的状态，在房间里干坐了几个小时之后，才慢吞吞地换好衣服下楼。
　　“泡龙井茶，要先把茶杯预热，再用八十五度的水来泡，豆香味才能出来……”
　　林琅走进花厅的时候，林老太太正在教儿媳如何给自己泡茶，谈雅南低眉顺目，一脸恭敬地听着。婆婆是比丈夫更早属意她做林家女主人的人，尽管林牧则已经坐稳了林氏一把手的位置，但是多年来，讨婆婆欢心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奶奶，母亲。”
　　“乖孙回来了。”林欧月手上端着的茶具一看就价值不菲，里面因为泡茶人手艺不佳而香味略有欠缺的茶水只在她起皱泛白的嘴唇上沾了沾，就被冷落一旁。她招手，让林琅站得离自己近一些，又好像才想起来似的，转头吩咐谈雅南，“你儿子在这里，你也先坐吧。”
　　“谢谢妈。”谈雅南点了点头，有些拘谨地挨着婆婆下首的一把椅子坐下，并不看向自己的儿子，母子之间显得有些疏离。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林欧月缓缓地问道。
　　“那些消息是您让媒体发出来的。”林琅没有直接回答奶奶的问题，“您不会真的打算护着林晓吧？”
　　“沉不住气。”林欧月的语气中有了几分呵斥的意味，茶杯和茶托之间发出危险的磕碰声，谈雅南下意识地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瞄了一眼老太太的脸色后又稳了下来，旋即又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你和哪个女演员混迹我不管，但你要是动了什么别的心思，我可容不得。”算起来这并不是老太太第一次对小辈说这样的话。不过和二十多年前羽翼初丰，已经敢于和母亲叫板的林牧则不一样，林琅是从襁褓里就由她亲自照看的孙子，心思秉性和她都是一路的模子，被略一斥责就从心底里觉得自己错了，并不敢公然忤逆祖母的意思。
　　“不要以为你是男孩子就可以不管自己的名声，和那种不正经的人混在一起，传出去不好听。女孩儿就更不行了，快三十了还只知道瞎玩，你做哥哥的不但不管教，还陪她胡闹，真是被父母惯坏了。”
　　谈雅南的头越发低了几分。
　　林欧月对自己这份不怒自威的气场很满意，脸色也缓和了一点，心情好了，她也不介意许诺给这对母子一些甜头，“终究是那种女人生下的孩子，自己上赶着要做那样一份工，那种人都是什么路数？要不是当年小牧做出那副要糊涂到底的样子，我也不会答应让他姓林。不要再和那个女人来往了，媒体那边我会打招呼，不再提那件事，热度也会渐渐退下去的。”
　　林琅点头称是，心里却并不舒畅，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愿意像奶奶吩咐的那样，和祝岫一刀两断。
　　平心而论，祝岫固然算得上美貌，但是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里只能算得上是平平无奇。她知道自己在样貌上的短板，并没有像很多人那样整容整到垮脸，而是另辟蹊径选了知性女神的路数，好在她还有几分读书的脑子，再加上父母原本在圈里留下的人脉，多年经营下来，还真拗出了几分书卷气。不过这几分书卷气对林琅这种见惯了奢靡荣华的大世面的人而言，她的故作清高只是换了个样子的俗，甚至有些可笑。但他很喜欢这份做作中透出的风情。
　　“行了，都是小事。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布菜吧。”
　　林家的日常饮食都有佣人帮忙料理，只是像这种两三个家人小聚时，老太太还是喜欢支使儿媳来为自己服务。人到了暮年，往往越发看重所谓的天伦之乐。
　　林欧月只以为是自己的敲打再次起了作用，满意地摩挲着林琅的手背，又给他理了理发丝，让他在自己的长椅上坐下，“今天有你爱吃的松鼠桂鱼……”

　　林晓的这一轮拍摄已经结束，只等今晚参加完老先生的杀青宴，明天就要转到下一个取景地。陈澍和另一个女配已经在那边待了两天，据说是一个旅游业发展得不错的古镇，陈澍已经拉起了三个人的小群，为闲暇时一起出去吃吃逛逛做好了准备。
　　老先生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子，再加上这次结束戏份的只有他一个人，所以这次的杀青宴只有组里几个相熟的人参加，王琴也专程从外地赶了过来，大方地表示今晚的聚餐她来买单。老先生十分爽快地选了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拿着杀青的花束和大家拍过几轮合影之后，一行人就有说有笑地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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