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灵之恋

　　夜晚的海城，灯红酒绿的街道照的天空都是五彩的，这一夜，女子学院门口停满了车，有一身革履的少帅牵着他穿精致礼服的伴侣，有着长衫的老爷和穿旗袍的夫人，亦或是年轻的小妾，还有黄发碧眼的欧洲富商......打着尴尬的招呼，说着好听的套话，齐齐走向了学院的剧院。
　　宋歌穿了一条黑色修身旗袍，盘了头发戴了发簪，耳朵上垂着碧绿耳坠，淡妆依然可见她的妖艳。宋歌挽着于一添，身旁的人配了她的黑色，穿的黑西装、打的暗红领结。在金碧辉煌的照耀下，真就是郎才女貌般。
　　“哟~唐老板。”一大肚平头男走近于一添。
　　于一添退后了两步，与他保持了一点距离，露出一个微笑，礼貌而疏离，“祝老爷。”
　　“呵呵呵，这位是？”祝大聪自走过来就一直盯着宋歌看，一笑就将脸上的横肉堆在了一起，显得猥琐。
　　“我太太。”于一添脸上稳着笑容，手上将宋歌拉得又退后了一点。像这种没节操的地痞，以为谁都跟他一样一天换一个伴儿。
　　“啊~唐太太。”
　　“祝老爷难不成还在气我手下人毙了你一个小厮，这事儿咱可得讲理啊，是你家那小厮管不住自己的玩意儿，跟个狗一样随时随地就发情。我本来那天是要去巷子里的裁缝铺置备新衣裳的，谁知道一进去就看见他在干脏眼睛的事儿啊，这好心情一下就被他恶心没了，就让人给毙了。毕竟手下人用强这种事，老爷也不想传出去不是，多伤面啊，就当给您清理门户了，不用谢啊。”宋歌眼媚如丝，笑得风情万种，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骂人畜牲的话。
　　祝大聪当然无所谓，他只是想来看美人的，顺便在想想怎么能对她做点什么。至于哪个小厮被她毙了，呵，他手下那么多个帮派，一个帮派那么多人，鬼知道是哪个倒霉玩意儿死了。
　　他现在被宋歌的笑迷着了，只会讨好地应和，“呵呵呵，毙的好，毙的好，惹了太太生气，死了也是活该。呵呵呵。”祝大聪还想说点什么，台上鲜红的帷幕拉开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祝老爷，先入座吧。”于一添对祝大聪做了个“请”的手势，祝大聪笑着连连点头应他，“好好好。”等祝大聪落座，于一添带着宋歌去了和他相隔甚远的另一边坐下了。
　　“哎？”见祝大聪站起，一旁浓妆艳抹的女人忙将他拉下，胸前浑圆紧贴着祝大聪的手臂，声音嗲嗲地跟他撒娇，那双肥硕的手有了动作，坐着的女人发出了轻微的怪叫。
　　宋歌和于一添才懒得看那污秽眼睛的场景，他们都望着第一排中间的人。三天前他们开了个紧急会议，常志华说组织上之前就派了一位小同志，卧底在女子学院的表演团，准备在剧院表演时刺杀张宗麟，他们的任务就是协助小同志成功刺杀后逃离。他在最后还特意补了一句“记住，这次任务的重点是‘成功刺杀’。”也就是说，如果形势不允许，就要放弃“逃离”。此次行动代号——夜莺。
　　他们没有小同志的任何信息，只知道他胸前会有一块红。
　　颜乐在后台跟着金玉兰，“玉兰姐，你看到了吗？”
　　“没有。”金玉兰言语中带了焦躁，她看着不远处的合唱团，眼睛一行一行的扫。
　　金玉兰作为朗诵指导老师可以在后台，她让颜乐做助理，这样她和颜乐是最有可能提前与小同志碰头的，越早碰头越能随机应变更好地协助他。胸前一块红，现在的后台里只有合唱团的孩子们胸前别了小红花。
　　“金老师，我头发散了，你帮我扎一下头发吧。”
　　这时朗诵队伍里跑出了一披散着头发的姑娘。后台人很多，声音嘈杂，金玉兰一心在看合唱团里的小同志，没有听见她的声音。颜乐瞧金玉兰找得认真，也不想打扰她，她拿着金玉兰的包，正好有备着的皮筋。颜乐拿出一个皮筋对姑娘说：“叶子，姐姐给你扎吧。”
　　“好，谢谢姐姐。”叶子乖乖转身半蹲身体，让颜乐扎头发更方便。少女清丽的面容搭上高马尾，怎么不算青春洋溢呢。给叶子扎好后，少女又回身紧抱住颜乐，颜乐听见她说：“姐姐，我好紧张啊。”
　　颜乐听她说完，宠溺轻笑了一声，“肯定会紧张啊，这么多人看呢。不过我们叶子这么棒，肯定可以惊艳他们的。”
　　少女将头埋在颜乐的颈项，回了一声闷闷地“嗯”。
　　这时金玉兰又看向了颜乐，就看见抱住颜乐的少女，她忙着和颜乐商议，催促少女赶紧回队伍，“叶子，赶紧回去，马上就要到朗诵了。”
　　“哦~”叶子松开颜乐又扑过去抱住了金玉兰，然后在金玉兰炸毛之前起了身回了队伍，少女背对着她们说，“我去啦！”少女蹦蹦跳跳的背影让颜乐紧绷的心情都缓和了许多。
　　“雨夜降临了啊，天地间呼啸的风，拍打着我的窗；
　　电闪雷鸣啊，击碎了我的梦，叶子飘落，花瓣凋谢；
　　咦？瞧呀，那漫天花雨，为何于空中涡旋啊？”领诵的少女抑扬顿挫，饱含感情地念着。
　　“是随风起舞的少女啊。”待站成两排的少女们齐声念完，叶子提裙越到台中间，随着少女们的朗诵翩翩起舞，“雨水湿了我的发，花了我的妆，遮了我的眼......”舞台中央撒下花瓣，叶子转着圈，衣裙带起花瓣，围绕着她旋转。
　　“少女啊少女，暴雨来了啊，快回家吧——”
　　“啊——”场内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张宗麟额头、脖喉处均刺入了一根钢针，两处流出了血。
　　“少帅！”张宗麟的下属举起枪想向台上少女开枪，可“砰——”一声枪响，那下属被一枪爆头了。
　　“啊——啊——”场馆内是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人流涌向出口，可门被紧紧关着。
　　“砰——砰——砰——”守在门口的国兵朝天开了三枪，等震慑住了慌乱的人群，他才大声喊：“全都给我不许动！一个都不许......呃——”
　　“砰——”又是一枪，那国兵被射杀了，一高大的男人一脚踹开了门，一时间人流拥挤在了门口处。
　　“啊啊啊——”嘶吼呐喊四起，夹杂着枪声。
　　于一添先看见了天窗不远处，躲在钟楼顶上的狙击手——赵三饼。他拉起宋歌顺着人群往出口跑。台上，金玉兰牵住了叶子，可少女却松开了她的手，金玉兰回头看见少女在笑，她一咧嘴血就流了出来，少女站不住了，她倒向了地上，金玉兰冲过去接住了她。
　　赵三饼射杀了那个开枪的国兵，可又有什么用，枪声早就吸引了场馆外候着的国兵，他们控制了跑出去的人们，于一添和宋歌被拦在了剧院外。出口被疏散开，接着国兵涌进了场馆。
　　几个国兵跳上台，一些控制住了四散奔逃的学生，三个国兵围住了坐在地上的金玉兰，他们抬枪指着她。
　　金玉兰将叶子抱进怀里，脸上留着两条泪痕，她嘴唇张张合合继续念着没有诵完的句子。
　　“少女啊少女，暴雨来了，快回家吧；”
　　“雨呀雨呀，随我起舞吧，就让这土地做我们的舞台，
　　让花瓣装饰我们的裙摆吧；
　　听呀，你快听呀，那震耳欲聋的，是掌声啊——哈哈哈哈.......”
　　三个国兵看着疯笑的女人，面面相觑，也就在那时，金玉兰掏出了枪......
　　台下国兵大叫：“拦住她——”

　　“少女啊少女，雨快停了，天要晴啦。”
　　“雨啊，你莫停呀，夜晚不曾结束，我们的表演怎能谢幕，
　　风啊，再大点吧，花瓣不再飘浮了呀，
　　闪电啊，我听不你的喝彩了，
　　雨夜啊，那光亮真的是白昼吗？”

　　海城郊外，常志华立在两无字碑前，身后站的皆是参与了此次夜莺行动的同志。
　　常志华狠擦了一把挂在眼角的泪珠，声音雄劲而有力：“立正！”身后的同志们应声挺直了身板。
　　“敬礼！”
　　同志们动作整齐划一。
　　“我要你们记住他们的名字，他们自己的名字！小同志叫柳叶，金玉兰同志本名叫刘蔓！记住了吗！”常志华尾音已带了哭腔。
　　身后的同志们，有的是第一次见同伴牺牲，已经哭花了脸，“记住了！”
　　我亲爱的同志啊，请不要担忧你的死亡，我华国代代出才俊，救国之大任，前仆后继，总有人会继续义无反顾地冲在前头！
　　不比郊外的悲怆，城内倭国军府，山田太一悠哉悠哉地擦着书架上的瓷器，“山田军，张宗麟死了，那我们的货物运输可以自己管理了。”
　　“嗯。”山田太一对下官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海城唐家院地下室内，大家都看着颜乐反倒了布袋子将东西全抖了出来。此次暗杀张宗麟，是为了打乱倭敌的武器运输过程，张宗麟能坐稳这个位子，不仅因为他自己的势力强，还有倭国人做背后靠山，他帮他们运输，他们留他一个军衔。
　　此次刺杀虽然成功了，但牺牲掉了两名同志，大家都很难过，只想赶紧找到小同志留下的关系人物名单，早点儿追查到实验室的位置，给他炸个一干二净，这样才对得起他们的牺牲。可唯一接触过小同志只有刘蔓同志和颜乐，刘蔓同志已经牺牲了，只能期待颜乐了，如果还找不到......就怕名单在刘蔓同志身上但她已经......怕是已经被倭敌解剖个干净了。
　　颜乐坐在她与刘蔓初见的院里，宋歌走上前坐到了她旁边。宋歌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常志华告诉了他们柳叶本是戏剧团的，倭敌入侵时杀光了他们团的人，她父母将她藏在粪坑下面的洞里才躲过了一劫，后来是组织上的人见她大冬天就一身单薄的里衣还在街上卖艺乞讨，就将她带回了组织，发现她有飞针的绝技，就一直训练她。
　　宋歌难以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是怀着怎样的恨意飞出的那一针，又是怎样冒着危险查到的那些关系人。他们来了这里半年，也只查到了倭敌在抓活人做实验，运输货物靠的是海运，此前他们能做的只有查货物单号截下他们的货，要么就直接让货船消失在海上。这份关系人物名单很有可能能让他们直接查到实验室的所在地。
　　“叶子一直很努力，她......每次都练到最后一个走，她跳舞真的好美，她总是对我和玉兰姐笑，还给我们带糕点，她......”可颜乐不知道，不知道她那么拼命的想要站在舞台中央是为了报仇，不知道叶子早就认出了她们，不知道那胸前的一块红是她不小心弄在叶子衣服上的一滩红颜料，叶子说弄得真好看，就像盛开的鲜花一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想到呢。叶子还来找玉兰姐，她还给叶子扎了头发，叶子还拥抱了她。颜乐想到自己还曾拥抱过叶子，她就更加难过，对啊，拥抱。
　　颜乐突然止住了哭泣，望向身旁的人，“宋歌，我......我好像知道名单在哪里了。”
　　“在哪里？”
　　刘蔓当时让颜乐先去后门等常志华的车，她接上小同志就一同出来，可她和小同志最后都没能出来。颜乐就从门缝里看见刘蔓吞枪自尽了，她们约好了要一起走的，颜乐扒着门不肯走，还是常志华硬将人给硬抱上了车。回来后常志华把她扔进了水缸里，说 让她清醒清醒，她后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衣服还在屋里，这几天发生的事叫她还没来得及洗。
　　宋歌追上颜乐，看见了她从衣兜里翻出了个纸包着的糕点，颜乐掰开糕点，拿出了在中间夹着的一张细长字条，她对上宋歌的视线，那眼尾红彤彤的，看着宋歌傻笑着。宋歌也笑了，笑着笑着一滴泪就流了下来。
　　关系人物名单上只有三个名字，张宗麟已经死了，还有祝大聪和盛进，比起祝大聪的特殊癖好，盛进这个警察署明显更容易接近。海城经常有学生游行示威，警察们会以他们扰乱社会秩序为由将他们抓进牢里关起来，再在牢里挑出一些所谓造反的学生惩罚，根据被放出来的学生说，他们没有再见过被带去惩罚的学生，谁知道是不是被打死了。但常志华他们知道学生们没有被打死而是被送去了比受皮肉之刑痛苦百倍的人体实验。
　　常志华很纳闷，他们现在剩下的人年纪都二十八以上了，扮学生太容易穿帮了。虽说是有一个年纪小的，但……
　　“常叔，让我去吧。”颜乐站在常志华的房门口，那眼神坚定又热忱。
　　“你？”
　　“对啊，我，我知道我还没有正式加入组织，可你们救了我，又教了我很多，而且宋歌已经教会我开枪了。常叔，我想为我的同胞、为我的祖国做出贡献，我不要你们总是保护我，我也可以做那个保护者，请组织信任我！”说完颜乐对常志华深深鞠了一躬。
　　“颜乐，进牢里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筛选人的我们也不知道，如果你进去，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你还要想法子留下标记，这样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到你。不确定因素很多的，这是生死一战，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去。”没有一丝犹豫，颜乐就回了他的话。
　　常志华眼里含泪的看着她，看了良久，他才回她“好。”
　　宋歌回来听见这个消息，她坚决反对，“常叔，不能让颜乐去，她没有单独行动过，让我去接近祝大聪吧。”
　　“不行，那个变态，打针下药什么招儿都用，你怕是消息还没传出来，人就先被他玩死了！”于一添又坚决反对宋歌的主意。
　　“于一添！”
　　“宋歌！”
　　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让着谁，脸都急红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祝大聪手下帮派太多，人际关系错综复杂，那些失踪的乞丐怕就是他们抓去的。从警察署入手是目前最简单方便的。前线组织已经因为这些生化武器牺牲了很多同志了，现在找到实验室将其毁掉是迫在眉睫的事！宋歌同志，我知道你担心颜乐，但眼下这些武器杀伤力太为可怖，我们必须快！而且这是她自己请求的。”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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