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魂

　　赴云无聊地摸了摸窗棂，新得像没有人用过一样。
　　这是元曌自己一点一点地建出来的，和原来相差无几。
　　他当时很难过吧，但自己不能回到他身边……
　　窗外很安静，只有鱼儿偶尔跃出水面，传出哗啦的水声。
　　微风一起，殿顶四角的风铃叮咚作响，只是对面少了几句打闹声。
　　赴云转过身，壁上还是那片壁画，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只是中间空了一块儿，那是赴云原先的家。

　　千年之前，他只是这壁画之中的一只云雀，居于元曌正殿的壁上。
　　数百年间，他吸收这殿中灵气，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他能看到殿中人来来往往，渐渐地，他能看懂他们在做什么，但他还不会说话。
　　在他的身旁是一棵老树，小云雀对着它说话，它从来不理。
　　后来才发现，壁画上只有他一个有灵识的活物。
　　他们真笨啊，这殿中灵力如此充沛，百年过去了他们竟都还只是壁画。
　　后来有一天，这殿中的主人回来了，是个穿红衣的少年，小云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是一个很生动的人，眉眼盈盈，顾盼生辉。
　　云雀看着元曌每日在这殿中捣鼓些稀奇玩意儿，会讲故事的影子，能唱歌的铃铛，解不开的锁……他都没见过。
　　他经常会去池边喂鱼，他很喜欢看鱼儿们跃出水面又落下去，在池面荡起一片水花，泛起一圈圈涟漪，他每次都很开心；
　　他偶尔会往殿里带上几束花，插在瓶中，芬芳满屋，娇艳欲滴；
　　也有一些时候，他会被他大伯禁在殿中，他会不开心，他想冲破这囚笼，飞到远处去……
　　他开心了就会和赤眉和玄乌分享，眼睛亮亮的，他不开心了也会分享，皱着眉头，眼睛里还是会有光辉。
　　他会为别人的受伤而难过，也会为别人的喜乐而开心，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他会传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其他人各有各的迷茫，只有他，在这流云殿中肆意欢笑，随心来去。
　　他才像这殿中的鸟儿，飞来飞去，没有烦扰。
　　人界真的那么好玩儿吗？他要是也能脱离这壁画，是不是也能跟着他下界去玩儿？
　　云雀每日勤修苦练，吸收这殿中灵气。

　　“赤眉，最近我的羽毛褪色了，你看我是不是生病了？”
　　是玄乌，他是这殿中的一只金乌，一身毛发漆黑发亮。
　　云雀睁开眼睛，看到他暗淡的毛发。
　　在池边喂鱼的赤眉转过头，看了一眼，说道“你这不是生病了，是你太过懒散，灵力不足。”
　　赤眉是一条巨大的鲸鱼，自人界北海而来，通体月白，只有眉间有一丝红，他化形之后，元曌给他取名赤眉。
　　玄乌快步走过去，露出自己的翅膀“不是啊，你看看，我晋升上仙就这几日了，可我最近总是觉得体内气阻血瘀，要不你带我去伯益那里看看吧，我要是真得了病怎么办？”
　　赤眉沉着脸往后退，拿着鱼食碗往身前挡去“离我远点，你说不定还掉色呢？站远点，别粘我身上。”
　　玄乌要哭了，撅着他的鸟嘴往前凑“赤眉，我大抵是不掉色的，我昨晚沐浴，澡桶里的水干干静静，但我可能要死了。”
　　玄乌往自己肩膀上轻轻一摸，抓了一手的羽毛，吓了一跳，伸着手往赤眉这边走。
　　玄乌哭丧着脸，说道“呜呜呜，你看，你快看啊，我真的要死了，快叫神君回来吧，我长这么大从没掉过毛，我怎么办？什么大病能让我掉这么多毛？
　　呜呜呜……快把神君叫回来吧，我要是死了，让他给我风风光光办了，呜呜呜……”
　　赤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神君离殿，按理说殿里的灵力确实会有所减少，但也不至于如此。
　　赤眉低头看着池里的鱼，这几天鱼也无精打采。
　　赤眉将手中的碗放下，说道“别哭了！”
　　“呜呜呜……”
　　……
　　“呜呜呜……”
　　赤眉看着面前的大高个，哭得哇哇乱叫，眼角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忍着脾气说道“我说别哭了。”
　　“呜呜呜……”
　　“把眼泪擦干净，去灵泉，那里灵力充沛，明天你就好了，我去找神君。”
　　玄乌把脸上鼻涕擦到袖子上，哼哼唧唧地说“你不陪我去吗赤眉，我要是死在路上，呜呜呜……”
　　赤眉尽力扯出一抹微笑，说道“不会死的，你只是灵力有缺，补补就好了，只是这流云殿里可能藏了什么东西。”
　　“可是……”玄乌还欲再说，赤眉抬手施法将他送到了灵泉。
　　元曌第二日便回了流云殿，一进门他就察觉到到，殿里灵力所剩无几。
　　元曌施法补充殿中灵力，片刻，这些灵力都往一个地方飘去。
　　元曌身后跟着赤眉，刚走进主殿，就看到灵力都往壁画上涌，准确来说，是壁画正中的云雀。
　　云雀听到有人开门，睁开眼睛便看到元曌正盯着它。
　　瞬间，灵力不再往这边涌了，他又悄悄眯上了双眼，开始装死。
　　元曌走上前，赤眉将其拦在身后“大人，这壁画有点蹊跷，不要离太近，还是丢掉吧。”
　　云雀吓了一跳，他不想走，睁开眼睛看到红衣少年还在盯着他。
　　元曌看清了，笑了几声，伸手指向壁画，说道“什么蹊跷，是一只小云雀，你看。”
　　赤眉顺着看过去，云雀刚好转过头和他对视。
　　壁画成精了？？？
　　元曌走近“他只是吸收了这殿中的灵力，有了灵识而已。”
　　赤眉世界观崩塌，他见过花草虫鱼成精，因为他们本来就有生命，可这壁画本是死物……
　　赤眉看了看壁画下的书案，又看了看在风中飘动的帷幔……
　　“大人，还是离远一些。”
　　元曌还在盯着那只云雀“无妨，既是有灵，便是他的造化。”
　　说完，划破手指，将血印在了云雀翅膀上，血滴顺着翅膀往下流，不一会儿便在小小的翅膀上形成一条血痕，又随即消失无迹。
　　赤眉连忙上前，血迹已经被云雀吸收完了“大人，他吸了你的血，若是他化形之后心存恶念。”
　　元曌坐在书案边，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说道“赤眉啊，万物初始，都是一张白纸，他只是一只小云雀，未经世事，又怎会作恶。更何况我只是给了他一滴血，化形与否，全凭他自己。”
　　赤眉仍是紧皱眉头，眉间的红印都被挤成一条线。
　　元曌把手中杯子放下，说道“若他真的有不轨之心，那就……”
　　赤眉看着元曌，等着下文，元曌瞪大眼睛，说道“那你就吃了他。”
　　赤眉犹豫了一阵，还是说道“好！”
　　他还没吃过云雀，但为了这殿中的安全，还是可以的。
　　元曌笑着摇了摇头。
　　“玄乌呢？我给他带了好东西！怎么不见他？”元曌四下望了一眼，没看到黑色的傻大个儿。
　　赤眉坐到元曌对面，说道“殿中灵力不足，他这几日要晋升，我让他去灵泉了。”
　　“对，他该晋升了，殿中灵力已经恢复，让他回来吧，在殿中也放心一些。”
　　“我已经同他说了，也该回了。”
　　元曌扒拉着案上的玩意儿，突然说道“赤眉，你什么时候晋升？需要灵丹妙药吗？我去给你们寻，老君那里有很多。”
　　赤眉把案上的东西一件件摆放整齐，抬眼说道“神君，我百年前就晋升上仙了，晋神之劫还得好多年，暂时是用不着你的灵丹妙药了。
　　你自己多吃点，增强体魄，你身体不行，受个伤要很久才能好，或者跟若芙神君说说，让他给你编个画本子再去历一次劫。”
　　元曌身体往后仰，双手支着地，摇着头说“我才不去呢，这神界又用不着我，我就守着我们流云殿就行了。”
　　“对了，赤眉，你在这儿等玄乌，别让他乱跑，我去去就回。”
　　元曌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
　　转眼间，元曌就走到矮桥边了，朝赤眉挥挥手。
　　赤眉转身看到那墙上的云雀，眼珠子朝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赤眉守在殿中，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鸟叫，玄乌回来了。
　　玄乌落地收回翅膀，跑进殿中“赤眉赤眉，神君呢？”
　　赤眉瞥了他一眼，灵力充沛，已无大碍。
　　“出门了，他让你不要乱跑。”
　　玄乌站起来，变出了他的翅膀，呼扇着说道“你看，我好了，我没死，我还能和你们在这殿中住好些年。”
　　赤眉没抬头，大老远就看见了，一双黑翅油光发亮，和昨日完全不同。
　　赤眉给他倒了杯水，推到他身边，说道“你本来也不会死，坐下喝口水，等神君回来。”
　　玄乌收回翅膀，盘腿坐下“神君去哪儿玩儿了？”
　　赤眉瞥了他一眼“你就知道玩儿，几百年了，才飞升上仙。”
　　玄乌闻言委屈起来了“神君不是也每天都玩儿嘛，他也说了，尽力而为。”
　　“他是爱玩儿，但你是只玩儿，那能一样吗？”
　　玄乌道“怎么不一样！”
　　赤眉转过身，在案边回流云殿的书信“不与你多说，在这待着，等他回来。”
　　玄乌趴在案边修他的指甲“哦！”
　　门外微风阵阵，纱幔轻飞，香炉里飘起缕缕青烟。
　　突然，玄乌一把抓住赤眉的胳膊，黑色的墨在纸上晕染来开。
　　“赤眉，赤眉，墙上的画儿在动！赤眉，你看啊！”
　　赤眉忍者脾气，说道“我知道，是一只云雀。”
　　墙上的云雀瞥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玄乌张大嘴巴，说道“壁画会动，这殿里不干净，快走，我们走……”说着便要去拉赤眉。
　　赤眉拂开他的手，又抽了一张新纸，说道“神君给他喂了血，助其化形，之前吸殿里灵力的就是他。”
　　玄乌紧紧撰住赤眉袖子，大声说道“别骗我了，壁画为什么会生灵识？”
　　赤眉扯出袖子，拿笔蘸墨，说道“我怎么会知道，生灵便生灵，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你刚刚怎么没告诉我？”
　　“忘记了！”赤眉开始写字。
　　“这是能忘的事吗？”
　　玄乌见赤眉不再理他，也不说话了，悄悄地往赤眉身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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