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退休后

　　店长发现了一件事——他无意间收留的白猫最近好像越来越能吃了。
　　店长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往大盆里放了一块还在滴血的牛肉，往小盆里放了一只煮熟的鸡腿，再往猫碗里各打入一只生鸡蛋，把两个鸡蛋的蛋壳一起丢进装牛肉的盆里。
　　店长转过身把大盆放在地上，体型已经壮硕了不少的白猫甩着尾巴夹着嗓子嗷嗷叫，用脑袋往店长身上蹭。
　　它的嗓子最近也越来越粗了，长得快速且长势喜人……不，他其实挺担忧的。
　　店长又揉了揉额头，把小盆端起来出门放在地上，黑猫喵喵叫着来蹭他的裤腿，然后埋头苦吃。

　　店长坐在椅子上喝茶，看着两只猫埋头猛吃，一边吃还一边在嗓子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
　　一开始他养猫其实都挺食不言，但是自从捡了个白猫回来以后……它俩就像较劲似的，天天比谁吃得快，先吃完的会想方设法去抢另一个的食物。
　　然后因此又打一架，整天一到了饭点两只猫就打得嗷嗷叫，白毛黑毛掉一地。
　　光看地上掉的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里养的是熊猫呢。

　　店长有不止一点发愁。
　　他捡的猫太能吃了……而且就像吹气球似的，见风就长。
　　这也让他深深笃定自己没一口肉是白喂的就是了……小白猫从第一天柔柔弱弱快咽气的小猫条，第二天生龙活虎，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只过去了一个月，它整个猫浑身上下起码大了三五圈，跳上躺椅的时候他都能清楚的听见木质结构发出的嘎吱声。

　　偏偏它对自己的体型毫无自觉，整天夹着嗓子学猫叫，学着蹭他和他撒娇，还想和黑猫一样跳上他的躺椅一起睡午觉。
　　某天毫无防备的店长在半梦半醒间，差点被两百多斤的猫压得痛失高额退休金。
　　可它的体重还在随着一顿一顿鲜肉喂下去与日俱增。

　　店长每次看见它都忍不住皱眉，心说怎么喂得起这么个货色……可看着白猫睁着湿漉漉的金色眼睛夹着嗓子撒娇他又忍不住心软，想着小猫咪也没有选择，它也不想长这么大的。
　　然后被蹭过来撒娇的白猫撞得一个趔趄。
　　店长痛下决心要把白猫放归山林了，他猜测对方大概是什么品种的魔兽，虽然图鉴上没写。

　　下决定的那天王女殿下正好又忙里偷闲来他店里摸鱼，她猛吸了几口黑猫转眼看向躺椅上研究地图的店长和他旁边地毯上趴着的白猫，有些好奇，“霍普，你什么时候养的老虎？”
　　店长顿了一下，从地图里抬头，“……老虎？”
　　“是啊。”王女点点头，抱着猫起身绕着大白猫转圈，惹得它一声声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王女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只是眼眸中好奇与新鲜劲几乎压抑不住。

　　“你听听这吼声……”王女说道，视线下移，“还有这爪子和体格，看面相就知道这是只老虎。”
　　“它应该还在成长期，现在还看不出来具体情况。”王女沉吟片刻，下了结论，“看样子它会继续长大，但不会太大，以后大概是一只一千多斤的小老虎吧。”
　　一千多斤的……小老虎。

　　店长下颌线绷紧，踢了一脚白虎的屁股，“叫一声。”
　　白虎夹着嗓子半猫半虎地嗷嗷嗷，荒腔走板声音走调。
　　王女沉默了。

　　“它也没有花纹。”店长盯着它纯白的毛发看了一会儿，抬头对王女耸肩，“你确定这是一只老虎？”
　　王女也迟疑了，她确实没见过叫得这么有特色的老虎。
　　白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一叠声的嗷嗷喵叫着又开始往店长身上蹭，亲昵劲半点不虚伪。
　　王女一对它伸出手它就拱起脊背龇牙，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吼声。
　　王女缩回手继续一下下摸着怀中黑猫，对店长说道，“你看，它就是一只老虎。”

　　店长看着裤腿上蹭上的白毛，叹了口气继续翻地图，“……算了，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我都准备把它放归山林。”
　　王女摸着黑猫的手掌一顿，抬头看他，“放生它？一只老虎？放到哪里？”
　　“我还在考虑。”店长答道。
　　王女的目光在白虎身上停了一会儿，坐直身体，“为什么要放生它？”

　　店长再次叹气，“它太能吃了……”
　　“……只是因为这种原因？”王女愕然道，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店长。
　　“不然呢？”店长反问。
　　“你不能接受它的饭量当初为什么要养它？”王女正色问道，“霍普，我记得你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店长摸摸凑到手边的白色老虎耳朵，叹气道，“不是我想养它的，它是我在河里捡到的……就像你收养路边的孩子送到神学院一样，希露尔。”
　　“可是我不会把神学院的孩子们再次赶出去流浪。”王女用阐述的语气淡淡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的出发点就不一样。”店长道，“你是为了收养他们而收养他们，而我起初只是想让它活下来，而且当初我不知道这不是一只猫。”

　　王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店长只是垂眸摸着白虎的耳朵表情无动于衷。
　　白虎的耳朵被摸着，隔几秒钟便抖一抖。
　　被骚扰得烦了，它嗷了一声把脑袋仰起主动把店长的手掌顶在脑门上让他能摸到自己的头顶，又眷恋地蹭蹭他。
　　原本以为它会发怒攻击人的希露尔目光复杂。

　　沉吟许久，希露尔缓慢开口喊了店长的名字，“霍普。”
　　店长闻言看向她，女子眉目如画，紫眸中透露着复杂情绪，她轻声说道，“你无需为了它担心，以后它每个月需要吃多少牛肉都由我买单。你就一直养着它，怎么样？”
　　店长疑惑道，“……我不缺钱。”
　　“那就现在杀了它。”希露尔霍然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椅子上坐着的少年语气冰冷，“它已经被你饲养过尝过牛肉的滋味了，以后它过得好的话我的子民就会蒙受损失甚至遭遇危险，它过得不好的话……你放生它就是在害死它。”
　　希露尔凝视着店长轻轻说道，“霍普，你明白的对吗？”
　　“告诉我，你是要养着它还是要杀死它。”

　　店长手指一紧。
　　白虎的皮毛被揪住了，它委委屈屈地呜咽一声，往店长身边靠过去蹭他的身体，嘴里还在呜呜叫唤。
　　店长低头看见身边的庞然大物，它不是起初的小猫条了，但依恋他的神态一如往昔。
　　他只需要用力按下去……连巨龙都能压服的力道就可以轻易使这只还在成长期且对他全无防备心的猛兽倒地死去，不费吹灰之力。

　　希露尔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像他只要说决定杀死它就会拔出剑亲手递给他。
　　白虎浑然不觉危机到来，还在努力用脑袋把店长的手掌顶在头上，身后尾巴甩得很欢快。
　　人类的双手有神奇的力量，除了少许皮糙肉厚披鳞带甲没什么知觉的纯粹兽类，许多动物与奇幻生物都会为之折服。
　　即使打心眼里瞧不起人，但许多生物本能还是会喜欢人类柔软灵活的双手，为那恰到好处的力道与温暖触感而着迷。

　　店长沉默了许久，最后悬在半空的手掌轻轻落下，捏住白虎的耳朵揉了揉。
　　白虎欢快地呼噜着，更加卖力地递上自己的脑门供他随意抚摸。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养着它。”店长轻叹道。
　　希露尔闻言松了口气，重新抱起黑猫在藤椅上坐下。看向毫无自知自己已经度过危机的白虎，放柔了声音，“霍普，它叫什么名字？”
　　店长答得很快，“没有名字。”

　　又是一个很有他风格的答案，毕竟霍普很少关心外物，大部分时间看似温柔也只是随手为之。
　　但她觉得，也许有了能被他记住的名字就算有了牵挂。
　　希露尔看着白虎的目光温和，“那就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店长摇摇头，“我不擅长取名。”

　　“嗯……那就我来给它取个名字吧。”希露尔说道，露出思索的表情，“该叫它什么呢……”
　　白虎甩着尾巴试探性伸爪搭上店长的膝盖，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得寸进尺地又伸出一只爪子，最后跃跃欲试学着黑猫窝进希露尔怀中的动作猛然一蹬后腿——
　　店长闷哼一声，顿时整个人被一坨老虎压了下去。

　　白虎揣着爪子卧在他身上，从嗓子里发出欢欣鼓舞的呼噜声，尾巴尖都愉悦地抖动着。
　　这还是它最近第一次成功钻进主人怀里，开心，终于赢了那只可耻的黑猫一次。
　　隔着厚厚的皮毛店长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希露尔，我后悔了。”

　　希露尔正捏着下巴思考，半点没听见店长的声音。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眼睛一亮锤上手掌，“有了！guard，它就叫guard怎么样？我想它一定会是个不错的伙伴和护卫……呃，霍普？”
　　希露尔迟疑道，“……你还好吗？霍普？”
　　店长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从毛皮下面传出，“不太好。”
　　白虎还在愉悦地呼噜着，没察觉身下压着的主人再次动了杀心。

　　“希露尔，我后悔了。”
　　“呃……它只是一只小老虎，我想你不该和它较真，霍普……”
　　“……更后悔了。”
　　“你说什么？”
　　“……”店长说道，“没什么，叫guard是吗？不错的名字。”

　　店长脸色很黑，在眼前一片黑暗中想起希露尔刚刚说的话。
　　它以后会是一只一千多斤的，小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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