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狼君

　　如果说，三年前她尚需顾虑与郎坤的身份悬殊，那么今日，当她贵为公主，不需要靠联姻来巩固家族荣誉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自由选择了呢？
　　想到这，她兴奋起来。“父皇母后，请赐儿臣一个驸马！”
　　此言一出，举座震惊。

　　景帝摇头轻笑，“皇后啊，咱们的公主比你我都急呢。”
　　景后也难掩笑意，“后日的生辰宴，你父皇邀请了诸多名门望族的世家公子，你看中哪个告诉母后。”
　　“不，儿臣已有人选。”
　　“哦？”景后笑了，“是谁家的公子呀？”
　　“就是三年前来咱们侯府的郎坤！”

　　景帝景后的笑容瞬间凝结。

　　本以为三年的乡村生活，足以抹去女儿一时的春心荡漾，原来还是低估了女儿对郎坤的情意。
　　景帝怅然。是啊，连帝王都拒绝不了的人，怎么可能从不谙世事的女儿心里轻易抹去。

　　景后心里也暗流涌动，又是郎坤！
　　这个萦绕在宇文家阴魂不散的人。
　　她望向自己的丈夫，又是那张无比落寞的面孔。
　　忽然，心念一动。

　　“父皇，您怎么了？”
　　景帝眉头一挑，“朕有些失神。呵呵~不曾想朕的明珠公主长大了。”
　　少嫣释然，“父皇莫要担心。无论多大，嫣儿都是父皇的女儿…儿臣呀！”
　　景后的嘴角不自觉带了嘲讽的笑。

　　“知道了。”景后撑起慈爱端庄的微笑，“母后会同你父皇好好商议此事。来，尝尝御膳房的豆包。”
　　“嗯。”少嫣喜滋滋地坐下。
　　与皇兄轻而易举得到的太子之位相比，自己的愿望简直太容易实现了。
　　而且父皇母后都没阻止，看来梦想成真指日可待！
　　少嫣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豆包。
　　“嗯！好吃！”

　　“郎坤？儿臣记得他。”
　　景帝一惊，“你怎会见过？”
　　少颜见状，便有些心虚。
　　“那日与母后进香回来，正碰上郎坤出府。远远地瞧了一眼，一头银发、样貌俊美，故印象深刻。”
　　说至此，便不再往下说。
　　“嗯嗯！”少嫣一听郎坤便来了兴致，“儿臣那日穿了皇兄的衣裳，自然是要同皇兄讲明白的。要不然，皇兄日后遇到郎坤，可怎么解释呢？”
　　景帝放下心来。

　　此事当年他轻松放过，便是为了保全少嫣名节。
　　此时更不想多言，脸上便挂了笑容。
　　“以后不许再穿少颜的衣裳，太子的衣裳岂是浑穿的。”
　　少颜见景帝面目柔和，也放下心来。又想着，好歹是妹妹的未来夫婿，便问道：
　　“如今郎坤做什么营生？”
　　“进宫做了禁军队长。”景后淡淡地说。

　　少颜疑惑，这么多年…只是这？
　　身份这么低微，如何配得上皇妹？
　　父皇母后明明满腹心事的样子，居然不反对？
　　那姚子修呢？
　　他愈发感觉诡异，生恐言多必失，不多时便推说乏了，拉着少嫣早早退了。

　　景帝景后目送儿女远去的背影，各有思量。
　　“郎坤的身份可以抬，臣妾认为嫣儿的心愿不难实现，皇上认为呢？”
　　景帝颇感意外，他一向觉得景后对郎坤淡淡的啊。
　　“不好吧。”
　　“皇上，我们的嫣儿十三岁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啊，她一个女儿家，我们能给她什么呢？”
　　“可郎坤是…”景帝发现，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

　　景后索性双膝下跪，“臣妾恳请皇上，就成全嫣儿的一往情深吧。”
　　景帝向后一退。
　　“皇后可知，郎坤几个月前刚收了一个丫头。”
　　“这有何难，撵走便是。臣妾去做那个坏人。”
　　“朕觉得，嫣儿还是该找个家世清白的。郎坤太复杂了。”
　　景帝有些心烦意乱。

　　偏景后不依不饶道：“臣妾愚见，郎家不清白，景酉便不清白；郎家清白，景酉才清白。”
　　景帝眼睫微颤。“皇后当真不认为委屈了嫣儿么？”
　　“皇族公主的联姻向来是维系江山。郎家安稳，便是景酉安稳。不是么？”
　　“呵~皇后果真是景酉的好皇后。”
　　景帝咬紧了后牙。

　　次日，景帝昭告天下——封宇文少颜为景酉太子。
　　一时间东宫车马如龙。
　　少颜惦着昨夜的疑惑，传禁军指挥使前来，打听郎坤几年间的境遇，越听越觉得古怪。
　　一个小小的队长，怎么就得了那么丰厚的赏赐？
　　若说论功行赏吧，缘何到了队长这级便止步不前了呢？

　　那指挥使回去便传了郎坤，问他与太子怎么认识的。
　　郎坤被问得心惊肉跳，面上却波澜不惊，回说并不认识。
　　“我记得你没成亲来着，对吧？”
　　“没有。怎么了？”
　　“太子殿下问的。大概是刚回宫，想了解宫里头的关系吧。没事了，忙去吧。”

　　【百花洲】

　　生辰宴间隙，景后宫里的太监来传郎坤入偏殿觐见。
　　郎坤疑惑着来至偏殿，景后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你今年十九了吧？”
　　“回娘娘，卑职二十了。”
　　景后颔首浅笑。

　　“这些年还好么？”
　　“劳娘娘惦记，卑职一切安好。”
　　“听说你刚收了一个丫头。”
　　“回娘娘，确有此事。”郎坤不明其意。
　　“尚未娶妻倒先收房，想来那丫头十分美貌吧？”
　　郎坤越来越糊涂了。“略有姿色罢了。”
　　“本宫有意为你指婚，你可愿将那丫头送走？”

　　郎坤惊讶，他这样的身份，何至于皇后指婚呀？
　　停了片刻方道：“谢娘娘体恤。卑职实在不配娘娘指婚。”
　　“这么说，你宁愿拒绝本宫，也不愿送那丫头走了？”
　　“卑职绝无此意。卑职身份低微，日后只想寻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为妻。娘娘指婚，非富即贵，卑职实在承受不起。还望娘娘成全。”
　　“嗯，你下去吧。”
　　景后的笑容实在难猜，郎坤默默退下。

　　原来太子问我成亲与否是应了这事儿，郎坤松了口气。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给我指婚来了？
　　他又想起凌风对他说过的话——早点成家吧，对大家都好。
　　我的婚事真的重要到要让皇后操心的地步了？

　　【郎府】

　　“啊？指婚？”
　　郎母震惊之余，内心五味杂陈，反倒没了话。
　　看二老低眉垂目的样子，郎坤只当是乏了，正欲告辞，郎父开口了。
　　“你不是说想外头寻个宅子嘛，这几日我倒寻么了一个地儿。东灵山有处茅舍，外头瞧着不起眼，里头倒也宽敞齐全，等你闲了，带你去瞅瞅。”
　　“明日便得闲。”
　　“那便明日。”

　　待儿子回屋，郎母唉声叹气起来。
　　“圣上指婚，怎么着也得是朝廷命官的千金小姐吧？”
　　“嗐，孩子都有了，别寻思了。”
　　“坤儿也是，何必为了个做不得数的孩子拒了泼天的富贵呢。晴儿这丫头，先前瞧着挺柔顺的，如今倒好，一家子看她脸色过活，惊弓之鸟一般。”
　　“有了郎家的种，有恃无恐了，真面目就露出来了呗。”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哪有大家闺秀的礼仪分寸呐。若是娶了知书达理之人，小夫妻和气孝顺，孩子名正言顺。唉~说不后悔是假的。”
　　“大家之女也并非个个知书达理，别得陇望蜀了。为啥收房？还不是让人家寻了短处。”

　　郎父叭叭抽了几口烟，“如今的情势，若真能寻个靠山，倒也能抵过那个短处了。这么看来，圣上好像没有动郎家的念头啊。”
　　郎母眼皮一抬，“对啊！存了那个念想，断不会指婚的。”愁云密布的脸立时眉开眼笑起来。“阿弥陀佛，光宗耀祖有望了。回头你也劝劝坤儿，别那么死心眼儿。既然圣上有意，何不趁此良机寻个靠山，咱们便再也不用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了。”
　　郎父没答话，却也没反驳，郎母知道，这便是答应了。
　　“对了，”郎母朝儿子卧房的方向指了指，“指婚这事儿可别从她跟前提，折腾不起呀。”
　　“我闲的！”郎父飞了个白眼。

　　东灵山距离郎府并不远，但那茅舍坐落在半山腰，拾阶而上颇费些工夫。
　　“我和你娘心疼你独自一人承担了全家的重任，若果真能寻个靠山，你不是也能减轻点担子嘛。莫要再推了，没得为个丫头不娶正妻的道理。”
　　郎坤无力反驳，只静静地听。
　　“亲家若是朝臣，同气连枝，自会保郎家。它日再为你谋个好前程，不比形单影只地做禁军队长强。我和你娘到了含饴弄孙的岁数，不求沾光，只求个平安顺遂吧。”
　　郎父知道最后这句带了绑架，可眼下也唯有用“孝”捆绑，才能让儿子遵从了。

　　那件事乃皇室与郎家的大忌，皇后出面为敏感的郎家指婚，必是那朝堂倚重的可靠之臣。
　　于公于私，对郎家来说都有利无害。
　　如此看来，皇上的确在履行那个保郎家富贵的承诺啊。
　　他不明白儿子为何拒绝这样的机会。

　　郎坤明白，能支持他舍命行刺的父亲，绝非贪图富贵安稳之人。看看同行的父亲，当年扶起下跪请罪的他时，尚是满头青丝。不过三年，两鬓便生出这许多白发，不由感伤。
　　这几年他时常会想，若早知自己会尴尬地存活于世，当年还会不会坚定地选择去做死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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