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

　　我真的想过在他面前又哭又闹耍脾气，赌他会不会心软，一瞬间觉得那太孩子气了，加上我实在累了，最后妥协，再当一回他的乖弟弟，听他的话，接受了他所有安排。

　　我几乎没有带走什么东西，任何用得上的都由我妈妈安排，任何关于徐佩文的东西我也留在家里，当初编的红绳手链还在抽屉里，不知不觉已经有九条了，被我压进我们俩相册的下面，抽屉上了锁，钥匙挂台灯上。

　　开学前半个月，我就和童茗艺一块儿去北京，徐佩文急着手术，连送机都没有来。

　　他为我报的专业都是精挑细选的，最后录取了人工智能。真被他选了个极合适的，文宇山的公司主攻芯片开发，对人工智能领域投入巨大，当真专业对口了，毕业不愁就业。

　　等我到北京，住的是童茗艺跟文宇山的别墅，我知道了文宇山有过前妻，给他生了个儿子，叫文樊旭，比我小六岁。他不常说话，乍一看蛮冷漠，但是对我很好，相见恨晚的那种，跟他和母亲一块儿生活，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接触后，我才发觉他是裹着霜的蛋糕，好像还是黑色芯的。起初，我在徐佩文那里尝的苦酸痛涩，奇迹般缓解了一点。

　　不知道过了几天，我忽然找不到什么理由和徐佩文聊了，分享欲在他一次次冷淡中消耗光，他三句不离“忙”，五句不偏“手术”，渐渐地，我把我和他的微信界面聊成我一个人的备忘录，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只有我滔滔不绝地说。

　　让徐佩文换一个微信不现实，他想跟我淡了，却没有删我，就是他不忍心。

　　他可以在很多小事上怜恤，却非要在最该温柔的时候心狠。

　　我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生了一种不能治好的病，我开始对周围一切都没什么兴趣，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打采。如果我开心，能扯个笑，大多数时候，我都阴着一张脸，装都不愿装。

　　不久开学，大学室友都好相处，其中有个计算机系的同学，叫商阳，居然是商小凡的亲戚。

　　和高中一样，在大学里我依旧极少社交，甚至努力让自己边缘化，不让别人注意到。我室友们都知道我不爱说话。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吧。

　　我不得不承认，徐佩文在慢慢退出我的生活。他的朋友圈再没有发过东西，医学科普都没了，我们之间的聊天界面很久没有他的回复。我依旧隔三差五给他发有的没的，不想让他彻底消失在我的记忆里，这也许是一点小心机，我不许他跟我断干净。

　　大一的寒假，我回去找我哥，微信里他破天荒地回了句让我别找他了，我再问，他不理人了，但是我知道了我的消息他都有看。

　　我下了飞机直奔家门，发现里面很久没人住了，才想起来问秦颜。秦颜跟着导师去美国，可能不了解，我本不抱希望，就是试一试，但她告诉我，徐佩文在十月份下基层，下乡半年，这个年得在乡镇卫生院过，她出国得早，具体的不清楚。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跟为数不多的两三个兄弟聚一聚，半拉月后，我又去看望徐文谦，发现徐爷爷快要忘记我了。

　　他年纪大了，记不清事儿，我与攀谈好久才让他记起我，他直夸我长大了，以前没他手里的拐杖高。
　　他和以前一样，爱聊徐佩文，替他着急成家立业，他说这过了二十五，眼瞅就三十，再不娶媳妇儿，他都抱不着曾孙曾孙女儿了。

　　我苦笑。

　　徐文谦想要抱曾孙曾孙女这事儿就别想了，徐佩文不会结婚，我可以等他回心转意，可以把这几年当做冷静期，但我不接受他和别人好，更不允许他结婚生子，他要跟我断干净……做梦吧。

　　如此看来，我心里住了一个小恶魔。

　　第二年我暑假我没有再来，春节也没有，因为我得到消息，徐佩文跟着他博导出国了，近两年不在国内。

　　第三年发生了一些变故，另外，年末，文宇山的分公司需要他坐镇，地点就是我曾经的小城。

　　刚知道消息那会儿碰巧我生日，童茗艺为我举办了生日宴，带我见了几个生意上的人，她有意要我接触一个陌生的圈子。我兴致不佳，后半场悄悄离席，没叫人发现。

　　在花园里，我碰上了放学后特意赶过来的文樊旭。

　　“哥……你不高兴，”他手着插兜说，“跳舞了么，童阿姨说这次宴会请了几个女孩，有意给你安排相亲。”

　　“我看见了，并且已经被迫寒暄了一圈，”我兴致不佳，“我学不会跳舞，赶着舞会前出来的。”

　　“不会跳舞是借口，”他凑到我身边坐，“童阿姨有点心急，你才二十出头，就忙着给你找女朋友。”

　　“我不会有女朋友。”

　　文樊旭先是一愣，立马轻笑一声，如释重负又有点期待，“我明白了，哥，那……你有伴侣吗？”

　　我瞧出他眼里的戏谑，道：“我每天都住校，你当我在外边儿玩儿花呢，赶紧的，把你脑子里不干净的东西清一清。”

　　他毫不在乎，“没办法，我接触什么样儿人，脑子里就装什么东西，过太久都贴壁了，清不干净了！”

　　等晚会结束，童茗艺叫我上楼，见面就说：“遂遂，你跑哪儿去了，舞会男主角一晚上不露面，像什么话？”

　　“我不会跳舞，再说，我才多大，您儿子没有您想的那么差，不至于相亲。”

　　童茗艺无奈，“结婚是还早，不过可以先认识嘛，找找感觉，这一年多我都没见你约过女孩子出门，我都要怀疑……”

　　我心猛颤一下，“怀疑什么……？”

　　“……没有，”她低声呢喃，转移话题，“对了，之前基金会用于支持医学科研方向，正好有听力障碍相关的议题，应该对你有帮助，到时候我会发知情同意书给你，让你参与临床研究。”

　　我点头，“是国内的吗？”

　　“中外合作的。”

　　文攀旭在，我跟我妈回家路上没有再提起刚刚的话题，我隐约察觉童茗艺似乎猜到什么，只是她不说，我就不会主动挑起话。

　　快进别墅区前，我从车窗外看见文宇山炫酷的超跑过去，驶入霓虹夜色里。

　　“这么晚还要出去找人，”我听见童茗艺轻声说，“呵，新鲜感啊……”

　　我疑惑侧头，和后视镜中童茗艺的眼神对上，“……什么？”

　　“我爸的小情人，”文攀旭见怪不怪，语气冷淡，“就比我大三岁，网红，是个小鸭子。”

　　后来我懂了，文宇山喜欢我妈妈，她和他那位前妻长得很像，但是他只要一个摆出来有面子的花瓶，私下男女不忌，玩儿的很放纵，只是从不带进家门，出席任何酒会晚宴，都由童茗艺作陪，这居然还是算报酬的。文宇山解决了自己的烦恼，童茗艺也接受自己文太太的头衔，她跟我说，他们只是利益关系，无夫妻之实，也没有法律束缚。

　　除了样貌和一身褪不干净的疤，我妈妈真的和十年前的童招兰一点儿不像，有能力，有气场，我觉得……还挺帅。

　　大四我就进文宇山的公司上班，一月中，一条短信让我回到曾经的城市找徐佩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