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裙下

作者:年糕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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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道士



      刘韫看出刘景的兴致缺缺,她并未再说什么,而是拜别退下。坐在摇晃的步辇上,未央宫的甬道上已经遮盖起帷幕,阳光透过有着稀疏网孔的淡灰色丝布,就这样折损了一半的温热。

      她端坐其上,心里好似压了一块儿石头。她撒谎了,对着自己的亲弟。

      就在刘景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恨不能脱口而出同自己交好的宫妃,或是贤妃或是什么别的。但她忍住了,在刘景状似不经意的询问里她感觉到了那份试探。

      刘韫的心虚来自于她膨胀的野心,可她也有几分难过,在于发现了自己的弟弟原来也对自己提防着。

      现在想来,当时他拽着自己偷看玉玺,倘若刘韫有一分一毫的乐意,她便不会是他如此敬爱的长姊了。

      这个想法从心底涌出便疯狂蔓延生长,她没来由的打了寒战。人心就是这样,无论多么亲密信任的人,哪怕是血肉至亲,当对涉及根本权利的事情起了疑心,那这疑心便如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不自觉的拂上脸颊,时光流逝,她和刘景都不是先前的人了。

      刘韫正兀自出神,夏棉凑过来道,“ 殿下,卫美人来了。” 刘韫微一抬手,步辇便停了下来。

      卫灵儿身后只跟着一个贴身女使,还是刘韫从自己身边给她拨过去的一个叫冬婵的丫头。她临走那日,刘韫把这个人连带着百两黄金一同送给了卫灵儿,却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日后要好好食饭,照顾好身体。”

      这是灵儿入未央宫后的第二次见面。刘韫看向她,“ 莫要多礼,眼下你是陛下的妃嫔,不必如此拘谨。”

      卫灵儿却极认真的朝刘韫躬身道,“ 殿下是妾的旧主,无论日后妾有什么造化都不会忘了殿下的提携之恩。”

      “ 今日明华池一宴,还要多谢殿下替灵儿解围。”

      原来她特意在出宫的甬道上等她是来道谢的。刘韫喜欢她的做派,她是个顶聪明的人,只通过细微处的交际便让刘韫放心,明白她能在这深宫之中生存的很好。

      想到这儿,刘韫心情好了许多,连带着语气也软了下来,“ 本宫能帮你的时候少之又少,日后在这儿的日子还须得靠你自己。”

      她顿了一下,又道,“ 你要知道,有些时候连陛下都不能是你的靠山。”

      卫灵儿笑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 殿下放心,妾明白这个道理。比起做一朵娇花,不如当一块石头。磕不死碰不坏,永永远远的留在那儿。”

      “ 你比你兄长聪明多了。” 刘韫被她的话逗笑了,她思索半刻,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那玉镯通体碧绿,水头极好。

      她把这镯子递过去,不由分说的拉起卫灵儿的手腕,轻轻一用力那镯子便稳稳当当的戴在了她的腕子上。

      刘韫猜到她要推脱,按住她的手道,“ 莫要推辞,你记着,这镯子你要日日戴着,若是有一日连陛下都厌弃了你,忘了你,这镯子便可护你周全。”

      她欣赏卫灵儿,她就喜欢石头一样的女子。不等卫灵儿说话,步辇便悠悠抬起,朝宫门外去了。

      在刘韫的身后,卫灵儿再次遥遥一拜。冬婵将她扶起,疑惑的问道,“ 美人,殿下是什么意思?”

      主仆二人一步一步的朝内廷走去,狭长的甬道看不见尽头。卫灵儿的声音很轻,她道,“ 殿下是在告诉我,这里,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回首看去,哪里还有刘韫步辇的影子。卫灵儿微微抿唇,喃喃自语,“ 我偏要在这儿,做出一番天地来。

      接下来的几日,刘韫清闲自在了许多。每日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查看各地发来的密信书简,便是同秋桑联络通信。

      秋桑和林元印在金陵通过箭筒的线索查到了潜伏在金兰苑里的探子。顺着这个探子的信息顺藤摸瓜到了他背后的势力,正如刘韫所料,是王氏。

      陈昭正偏偏被苏州和张仁的事情绊住了脚,刘韫不好找他回来,只好先叫秋桑和林元印二人在金陵继续追查王氏的意图。

      终于有一日的休息,刘韫方小睡了一会儿,歪在罗汉床上看画本子。正讲到书生被狐妖迷惑,险些被吞了精元的章节,夏棉便轻声道,“ 殿下,卫言来了。”

      刘韫一愣,她扔了画本,透过糊着霞彩纱的窗户看去,果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忙起身,简单收拾了下发髻,方叫卫言进来谈话。

      他们已经多日未见,卫言初到羽林军,又时刻跟在刘景身边。而刘韫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因如此,竟然难得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韫见惯了卫言穿淡色衣饰的模样,而今一身群青色的棉织曲裾,玄色宽腰带上还系着一根细玉带。垂顺下来一枚打着绛色璎珞的白玉佩,顺着他的走动一摆一摆的晃,像是雾霭里的群山顶的一抹云。

      室内的仆从都被屏退了,卫言习惯性的替她斟茶埋香,事情做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不是她身边的奴仆,不必再为她做这些。

      刘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笑。卫言硬挺着做完了所有的活计,白皙的面庞上蔓延开淡红的羞赧。

      他有些想她,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什么呢?说他真正离开刘韫之后,才发现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明白她入梦来的滋味是何种模样的?这些话,卫言通通不敢讲,只得咬咬牙憋回心底。

      良久,刘韫慢吞吞的饮下一盏茶后,卫言终于开口道,“ 殿下,近来可好?”

      刘韫委实没想到他憋了这样久就只憋出这样一句话来,强忍着笑点头。

      见她不吭声,卫言额头上都要冒了汗,又道,“ 臣在陛下身边,一切都好。只是不知殿下近来可有好好用饭?每日可有按时安置?午后可又贪睡贪凉?可有每日都在园子里逛逛?可有按照太医令的嘱咐按时喝药?”

      这样一连串的话不住的往外冒,卫言的目光黏在她的脸上,急切的想知道她的情况。

      刘韫没了逗他的心思,她不愿他着急,便一字一句的回答着他的蠢话,“ 有好好用饭,也没有晚睡,午后也只小睡了一会儿,不曾贪凉,也经常在园子里逛,药也都悉数吃了。”

      她的话音里带着笑,眼神对上卫言的,缠缠绵绵地。

      他们二人似是看不够,刘韫也有些想他。她的手指一点点的向前探,想要去碰他的袖袍,又顿住了。

      现在,还不能。刘韫对自己说,她压下冲动,把手缩回了袖中,不自觉的转镯子玩。

      卫言定了定神,他今日过来原是想要告诉刘韫一件事,“ 殿下,臣昨日在未央宫里遇见了先前被逐出平阳的那两个道士。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

      刘韫脑海中浮现了商移鲜少的清冷模样,便点点头,“ 记得,一个叫商移,一个叫什么来着?”

      “ 参赞。” 卫言只觉得胸中发酸,面上却不显。

      刘韫频频点头,“ 对,参赞。说来那人的看相确实是准的。” 她话音一转,“ 不过,你怎会遇见他二人?”

      卫言道,“ 正是这事,臣当时在宣室殿伴驾,正遇到云台宫的太史令带着两个道士来送天象书。因臣当时站在幕后替陛下理书,忽然听见耳熟的声音,便悄悄看去,发现正是那二人。他们似乎是被御史张珉引荐为陛下相面。” 他抬眼看她,“ 说来,定下来了为陛下相面的日子,便是今晚。”

      “ 投奔本宫不成,竟然攀上了御史直接到了陛下身侧。” 刘韫皱起眉来,细细思索着,“ 先前说这两个道人是袁氏举荐?”

      卫言点点头,刘韫的手指一下下的轻敲着几案,“ 张珉并非笃信术数之人,他怎会突然想要给陛下引荐道人?” 她沉吟片刻,“ 倒是曹集术,他极为痴迷易经术数,不论佛道,悉数欢迎。”

      这话一出,卫言也疑窦丛生,“ 说起来,张珉便是曹集术一党的人,只是这样明显的计策,当真就这样用了?”

      刘韫冷声一笑,“ 若是他们倒也不是怪事,何况自古以来权术争斗多为明枪,也不算稀奇。”

      说着,她起身朝卫言道,“ 即如此,你我便一同入宫,本宫倒要再会会那个道人。”

      “ 殿下可是要铲除他们?” 卫言问道,刘韫摇摇头,“ 自然不是,本宫是要看看他们搞什么诡计,那就要推他们一把,方知分晓啊。”

      备了步辇,卫言便又和先前一样走在刘韫的身侧,他说道,“ 若是顺了他们的意,岂不是会对陛下不利?”

      刘韫的手搭在木椅上,“ 没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侧目看他,安抚道,“ 放心吧,陛下是聪明人,他比你我都要安全。”

      “ 可陛下速来相信这些怪力乱神,命格卦术,不然也不会轰轰烈烈的修盖云台宫。” 卫言蹙眉道,“ 云台宫内丹炉数十座,养道士数百,殿下也不是不知,前朝正因教派肆虐才让皇室式微。”

      “ 陛下纵然是聪明人,但面对这种事,人心总是会被蛊惑的,或因欲望,或因权柄。”

      刘韫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她愣了半晌,“ 你说的有理。” 她又开始下意识□□腕上的手镯,好一会儿方道,“ 那该怎么办呢,先前没抓住一点那道人的错处,又不好再弄一出逐出平阳城的招数来。”

      她微微倾身,发髻上插着的步摇也跟着晃,垂至颈侧的金链条闪着细碎的光,“ 没辙。” 卫言仰头看她,“ 那看来殿下可是留有后手?”

      刘韫撑着下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那是自然。” 她眨了眨右眼,笑道,“ 放心吧,金兰苑的死士一直不眠不休的守在陛下的身边,就算有变数,那也是入瓮的王八,只能等死。”

      说着,刘韫扶着卫言递过来的手走下步辇。她的指尖轻轻刮蹭他的手心,“ 茧子又厚了一层?”

      卫言耳根发红,只轻哼了一声便退到她身后。

      不远处站着的张辕瞧见刘韫,急忙忙的跑下长阶,怀里抱着的拂尘甩的似尾巴。他笑吟吟道,“ 奴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长寿永安。”

      刘韫一向对这些宫人和善,便道,“ 张侍官,可是陛下派你来迎的?”

      张辕点点头,巴巴儿的献殷勤,“ 陛下这几日成天念叨着您,几次想邀殿下入宫,又怕您太过疲累,今儿一听殿下要来,陛下直吩咐膳房的人都做殿下最爱的淮扬菜,刚听得宫门报信,便把奴派出来迎您。”

      刘韫斜睨了眼夏棉,夏棉便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 这是我们殿下的心意。”

      张辕知道刘韫素来大方,但是从来不敢承她的礼。

      根据他伴驾的经验,如若是皇上认定的身边人,那定然是不能收礼的。若是无宠的妃嫔,便收多半也就罢了。若是有小宠的妃嫔,那便只收一半,买个人情。若是盛宠的妃嫔,给多少便收多少,若是不收反倒臊了人家娘娘的面儿。

      见他不收,夏棉便把银子放了回去。宫里就是这样,哪怕你明知道这人不会收银子,但还是要攀扯推让一番。这样既显得主子慈善,又显得仆从明理。

      刘韫刚一进店,便看见堂下站着两人。一个高瘦,身穿月白道服,头束玉冠,正是商移。一个略矮,穿着苔色道服,便是参赞。

      “ 长姊,你终于来了,叫朕好等。” 刘景笑着起身,拉着刘韫坐在自己身侧。刘韫对上这两人的眼睛,只一扫,参赞便虚心起来,垂着头不吭声。反而是那商移,和第一次见自己时一样,不卑不亢的望向自己,神色沉静。

      忆起那日,他是半披着发的,更不入世。而今若非身穿道袍,单看那张脸,只想赞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商移看出来刘韫对他容色的欣赏,嘴角难得的略弯了一弯。卫言站在他们身侧,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由的簇紧了眉,面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殿内只有他们四人,刘景道,“ 这两个道人是张珉举荐的,说来他们谈吐不错,与朕很是投缘。”

      “ 听参赞说,长姊先前同朕说给卫言相面的便是他二人,可有此事啊?” 刘景兴致勃勃的问道,刘韫不好讲别的,只好默默点头应下。

      刘景开怀不已,朗声道,“ 既如此,你们便留在云台宫,跟随太史令一同测算天象罢。” 说完,他拉住刘韫的衣袖,笑的眉眼微眯,“ 长姊,你可知他们方才说朕什么?”

      刘韫瞥了眼还在下面站着的二人,轻咳了一声。商移反应过来,拉着参赞便退下了。

      “ 参赞说朕,日后会得一个新皇后,此人可当大任,是个聪慧果敢的女子!最重要的是,此女已经出现了。” 刘景又道,“ 最最重要的是,倘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皇陵便可不用挪了。”

      。。。。。。

      刘韫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刘景收敛起神色,正经道,“ 当然,更为重要的还是,他说日后的这位皇后,还会为我大汉带来两个将星,助朕除去北疆心病!”

      刘景全然沉浸在了这位命里带喜,还能天将神兵的新皇后身上。刘韫听着却觉得和卫灵儿有几分相似。可若说两个将星,难道卫言一个顶俩?

      左思右想,她还是不放心商移和参赞,心里怀着事,面对刘景就也敷衍了许多。好容易应付过他,找了个借口离开宣室殿,便一门心思的往云台宫去。

      卫言也跟着她出来,一声不吭的跟在她身后。待她要上了步辇才发觉这事儿,“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卫言难得有些情绪,“ 怕你的魂儿都被云台宫的人给勾走了。”

      刘韫反应了一瞬,方明白卫言这是吃味了。只是她现下怀疑那两人怀疑的紧,想要去试探一番,没什么心力来哄他。

      因如此,便只道,“ 不会的,你还不快回宣室殿,过会儿陛下找你。” 说着,便上了步辇朝云台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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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又见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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