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无愧

　　世人都道无望海神秘，不仅是因为有鲛人居住，更是因为无望海是一个杀人海。海中巨石暗礁无数，随处可见海水潮涌旋涡，但凡是想要往无望海去的，遇到巨浪滔天袭来，无不是人船具毁，且那海中巨兽无数，就算你逃过了山礁海浪，也逃不过那千百年来生活在海中的凶猛海兽。
　　但偏偏无望海珍宝丰富，引得人人趋之若鹜。

　　这一路，那船像开了天眼一般，在巨大的暗礁群中疾飞而行，狭隙而过，还不时乘浪跃山，伏低避浪。一路的惊险一点也亚于素星御剑飞行时所带来的刺激。
　　不久后，再一次穿越天然的巨礁后，终于看到一个巨大的、雾气萦绕笼罩的岛屿。

　　到了岛上，小鲛人停靠好船，探出半个身子，躬身道：“请长老在此下船，妖奴会带长老前往定星宫休息。海主已火速赶回，想必不多时便能回到无望海了。”
　　渊渟一抬头，见岸边早已有一排妖奴在等候引路。
　　素星微笑道：“有劳。”
　　说完便搂过渊渟，随妖奴们一同离开。

　　小鲛人见二人离开，猛地扎入海中，又猛地冲出水面，狠狠地甩了甩脑袋。
　　星所用的短笛，名为呐音骨，取自海中深渊里吞海兽颌骨的横骨，吞海兽身形巨大无比，但辨位识物靠的就是颌骨部位的横骨。鲛人将横骨取下后，施以秘法，便成了上好的传音短笛。只需轻轻吹响短笛，就算在千里之外也必会有感。

　　海主听到那笛音后，命她来迎接贵客。只是不想中途骨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乱，那一声声长短音波如针刺一般，直入颅脑，可让她难受了一番。后来她看见是个不知事的小孩正在玩弄骨笛，也就了然了。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想听到那骨笛的声音了，一跃潜入了深海。

　　渊渟望着那些衣着华丽的鲛人们正远远偷看他和娘亲。他们有的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却拖着如长蛇一般灵活柔软的尾巴，有的又是完整的人形。但个个都长得特别明艳美丽。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要见的人是谁？”行至一个巨大宫门前，渊渟开口问。
　　“这里是无望海的定星宫。”素星随意选了一个华丽柔软的椅子坐了下来。
　　妖奴陆续端上茶果糕点和菜肴…

　　素星喝了一口茶，对儿子柔声说道：“他们口中的主人，是一只七阶海鲛，是这无望海的海主，也是整个海妖界的霸主。当然，她若是想的话，一统整个妖界也并无不可，不过鲛人毕竟是鲛人，离了水，到哪都不亲。所以一直在此偏安一隅。娘与她是旧识之友。”

　　“我还以为在我飞升前，都不能在这方世界里再见到你了。”人还未至，一个娇软清脆的声音便从外传了进来。随即，一个仪态万姿的美人被一群人簇拥着，优雅地走了进来。
　　她很美，是渊渟从没见过的妖艳又耀眼的美。

　　妖界与魔界一样盛产美人。但两界的美人各有千秋。鲛人的五官比其他妖类柔和美艳许多，皮肤更是比羊脂玉还柔白，这让鲛人更加出类拔萃。但眼前这女子，与一般鲛人在一起，就更不一样了，会让人感觉她与妖物没有任何关系，她更像人，一个绝世美艳的女人。

　　在她身后有数十位随从，有男有女，个个都俊美非常。他们如众星拱月一般，将她护在中心，又细心将她送上屋内的主坐。
　　素星眼皮都没抬一抬，依旧在座椅上悠悠然地喝着茶。

　　海主眼神一飘，看见坐在素星身旁的渊渟，脸色一变，愣愣道：“幼崽…竟然是…”
　　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向渊渟，两眼紧紧盯着，道：“竟然是活的人类幼崽！身上还有你的气息，是你儿子？”

　　她转过身，对素星道：“这么久不见，我以为你会在像样点的大千世界修炼飞升，没想到你竟然又跑回澄源界，还带了个幼崽，你不想飞升了吗？”

　　修士想要突破飞升，需要消耗巨大的灵气，若能到灵气更为充沛的大世界渡劫，是众多修士的选择。正因如此，大世界中修真强者也层出不穷，但飞升渡劫者却不多。

　　这话让素星突然想起了二师兄淏月，听闻他便是只身前往一个大世界后失去消息的。
　　素星曾对玘璇说过，如果修为有成，渡劫时定会前往灵气充沛的大世界，没想到这话玘璇竟还记得。

　　素星一时有些恍神，飞升这个词早就从她的生命中抹去了，不想却被玘璇提起。一时间她找不到话茬将玘璇搪塞过去，只得放下茶杯，试图将话题转移：“别幼崽幼崽的，他名叫渊渟。”

　　素星对渊渟使了个眼色，继续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无望海主玘璇。来，叫她…”
　　“叫干娘！”素星话还没说完，玘璇抢过话头道，说完抬起脸，一脸理所应当地盯向素星。
　　渊渟一脸蒙圈的看着这位美艳的海妖。

　　素星一时竟也愣住了。她的儿子命数难卜，连她这个亲娘都不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这一声“干娘”叫了之后，千般因果便结下了，将来和玘璇又会有怎样的牵扯，更是难以所知。
　　“你倒是一点都不见外，竟想当‘干娘’！何不自己认一串鲛人做干儿子干女儿呢。”

　　素星想岔开话题。她接着道：“我这次来，是要跟你借一件东西。”

　　玘璇：“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得你亲自来要的？”
　　素星轻咳一声，有些尴尬道：“你藏起来的那条…七阶灵脉…”

　　玘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从牙缝里挤出：“门在那，你可以走了。”说完故做潇洒地转身，装作要离去的样子。

　　素星也不恼，软声道：“你一个妖，拿着那东西也没什么用，再说，你也不缺灵脉！”

　　玘璇闻言猛地转身，翻了个白眼。她是不缺灵脉，这若大的无望海，数万年来蕴养灵矿不知凡几。但高阶灵矿且可遇不可求，更何况那经过百万年后逐渐生出灵智的灵矿脉。
　　也就素星这种眼高于顶的人，将这七阶灵脉说得如那菜市白菜一般简单。

　　气归气，但玘璇眼珠一转，轻笑：“行，拿他来换！”她指着渊渟说道。
　　素星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自已生一个去！”
　　“不行，我就要他！”眼见素星反对，玘璇愈加得意起来，学着素星方才的语气对着渊渟哄道：“来来来，快叫干娘！叫了这声干娘，你想要什么，干娘就给你什么！”玘璇意有所指地用眼精瞟了一眼素星。

　　“干娘。”渊渟干脆地叫道，惊得素星拿着茶杯的手抖了抖。
　　见玘璇一脸得意，素星将茶一饮而尽，低喃道：“真不愧是我儿子，一点亏都不吃的。”

　　玘璇见渊渟的如此干脆地喊她一声“干娘”，顿时喜笑颜开，上前一把搂过渊渟说：“唉！我的乖儿子！告诉干娘，你娘…是不是…很穷？唉，别怕，以后就跟着干娘，你想要什么，干娘就给你什么！”

　　一旁的素星已是无语，只得任玘璇胡来。
　　玘璇一招手，让属下布上满桌的珍馐，抱着渊渟大吃起来，将素星晾在一边。

　　一时间，玘璇竟也过上了满堂欢声，独享天伦的日子。素星这个亲娘只默默喝酒，成了陪衬。
　　之后几天，玘璇每日早早便左呼右唤，带上渊渟和一群鲛人弟子与妖奴，浩浩荡荡出海游玩，权当素星不存在。

　　而广袤的无望海，不论在海底或是海面上，无一不是景色绝丽之地，光怪陆离、奇异万象之地众多，每日渊渟都大开眼界，玩得不亦乐乎。

　　见玘璇对她这般视而不见，素星也只得由着她，毕竟是自已有求于人在先。而这日子也难得这般清闲，她也趁机在岛上自在闲乐。

　　又是一日入夜，素星照常慵懒地躺在华丽的贵妃椅上，此时的她没有一丝在魔界时的素净样子，反是一身金缕华衣，头上异宝珠钗，衬得姣好的五官极为艳丽。

　　她手持一杯花酿，慢慢送入口中。此酒温热绵长，入口生香，吞下之后，瞬间灵气暖遍经脉，让她不由自主发出舒服地轻叹。

　　她转头，朝巨大的落地窗望向屋外。空中乌云翻涌而起，海面浪涌咆哮，一根根粗壮的雷电不时从天劈下，随之而来的巨浪一波大过一波，这是海世界时有发生的海啸，素星却若无其事地静静看着。

　　渊渟耷拉着头，捏着个玉简站在素星榻旁，因这几日只顾玩耍，功课落下了，现在正在罚站，要在今晚将没有背完的阵法全部背完。
　　全部背完？一个晚上，根本不可能好吧！

　　渊渟正想着怎么讨好娘亲，抬头看见娘亲手中的杯空了，他马上拿起酒壶往素星杯中续酒。
　　“你刚出生时，雷可是比这还大！”素星夸张的比划着。渊渟收回酒壶，不明所以地看着母亲。

　　在魔界游荡多年，他见过娘亲不同的打扮，但从未见过这个风格的。若不是干娘强硬把娘亲打扮成这样，他还不知道，娘亲可以这般雍容华贵，姿态高雅仿若鸿衣羽裳之士，一颦一笑都如春风浸润。
　　“娘亲真好看！”
　　“喜欢娘亲穿成这样？”素星笑着问道。

　　渊渟点点头，又摇摇头：“这衣服好看是好看，但裙摆有两三米长。我想要挨近娘亲，又生怕踩到裙上，可我又不愿意离娘亲有半步的距离。我可真为难啊。”
　　听着儿子如此说，素星笑得发颤：“哈哈哈，我儿真是…”

　　话未说完，素星只觉有人靠近，猛一回头，一张美艳可人的脸挂在了眼前。素星缩了缩身子，挪了个位子让玘璇坐了下来。
　　素星对渊渟道：“我与你干娘说说话，想睡便先去睡吧。”
　　这意味着惩罚结束了，渊渟小小欢呼一声，欢快地跟着妖奴洗漱就寝。

　　素星回过头，见玘璇定定地望着她，深邃幽蓝的双眸，如海底的颜色。四目相对片刻，一时间素星竟也无言相语，气氛冷凝到了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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